APP下载

雪落无声一品红

2019-03-14李培禹

北方文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李雪健杨善洲阿姨

李培禹

2018年12月18日,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李雪健获颁改革先锋奖章。那天,我忍不住发微信朋友圈道:欣闻雪健获颁改革先锋奖章,全国影视演员唯此一人,实至名归。有感,即兴赋诗一首,以志庆贺。

雪落无声一品红,

健走银屏居高峰。

最是真情动天地,

好德好艺好老兄。

许多好友读出了这是一首“藏头诗”,纷纷跟帖道:“雪健最好!”20日,《人民日报》刊出他在座谈会上的发言《感恩·奋进》:

听了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重要讲话,我心里特不平静,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党和国家给我这么大的荣誉,令我特别感动和温暖,眼睛里老要掉眼泪,但我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深深感谢党、感谢组织对我的关心和培养!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演员,我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代。此时此刻我非常想念改革开放这40年来和我一起进行艺术创作的每一位合作伙伴,影视剧是集体创作的,没有大家的团结拼搏,也就没有这份荣誉;我也想到了我的家人亲朋和帮我渡过难关的医务人员,没有他们无私的爱和支持,也就没有这份荣誉;用艺术角色与观众交朋友,是我一直的追求,离开了广大的观众朋友,就更谈不上这份荣誉。所以,这份荣誉是属于大家的!我会好好地珍惜,在新时代和大家一起,用新的奋斗去努力创作习近平总书记嘱托的“接地气、传得

开、留得下”的新作品,从而不辜负党、国家、

人民对我们的鼓励与期待!

雪健最好,名副其实。

记得2013年7月21日,李雪健回到了他的第二故乡——贵州凯里。当他急匆匆地往楼上爬的时候,一位慈祥的老母亲已在楼道门口等他了。“妈!”雪健大声喊着,泪珠儿已在眼眶里打转了。进屋后,那年已84岁高龄的老父亲李昌之,礼貌性地先拉住了我的手,说:“你没有变化,21年了!”

是啊,真是有缘。雪健1992年初冬冒着小雪回故乡看望两位老人,我就陪在他身边。记得我给两位老人带去了刚刚出版的《走进焦裕禄世界》。21年后他再返凯里,我又有幸一同前来,于是想到,雪健这些年来一步一个脚印的足迹,堪可让抚育他长大成人的父母双亲感到欣慰;也足以让一直惦念他、支持他、爱护他的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倍感骄傲。

在当今中国的演艺界和影视圈,李雪健真正是一个演戏响当当,做人静悄悄的人。这些年,李雪健得到的奖项已数不胜数,有观众统计,从他最早作为话剧演员获得首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后,李雪健是囊括了中国影视界全部个人表演奖的“大满贯影帝”。他为人的朴实,为戏的精湛,让喜爱他的观众、熟悉他的朋友以及许多报道他的媒体,除了用“好人”、“好演员”形容他之外,几乎词穷。圈里圈外,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用生命实践“认认真真演戏,清清白白做人”的真正的人民艺术家。

心声诉真情

前几年,李雪健应邀参加中宣部召开的一个座谈会,并被领导点名要他发言。一向低调的李雪健似乎觉得心里确实有话要说,便一反常态认真做了准备,结果他的发言语惊四座,反响强烈。这些大实话,出自肺腑,多次被掌声打断——

通知让我开会,挺高兴的。让我准备发言,就发愁了。还要把发言写成稿子,对于我来说,这就更难啦。我是真的嘴笨,要说琢磨个角色,怎么演得更好,比让我写强。我觉得演员就是要用角色和观众交朋友,我想说的、做的、爱的、恨的都在不同的人物形象中去体现了。久而久之,成了习惯。所以,“说”是我的弱项。既然点了名,那就赶着鸭子上架,借此机会说两句自己最想说的话:一句是要珍惜“演员”这两个字,珍惜这个名号;二是用角色和观众交朋友。

演员最大的特点是你演了多少个人物,就能像多少个人物那样地去活一把,在活一把的过程中你要去挖掘、体验、体现这些人物身上的真善美、假恶丑,既丰富了你的人生又潜移默化地净化了你的心灵。演戏,让人上瘾!我就是一个受益者。

我演焦裕禄那年36岁,本命年,还扎了条红腰带。王冀邢导演说当时找我并不是我长得有多像,他说我有种忧郁加思索的眼神。巧的是,我的老家菏泽和兰考紧挨着,一样的黄河古道,一样的大水灾荒。我爹当过公社书记,常骑一辆倒轮闸的自行车带着我下乡,我把焦裕禄当成父辈来演。当时我胖,开始很不自信,都想打退堂鼓了。后来王导给我鼓励,说我们俩是一个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让我减肥。那会儿我最怕看组里人吃饭,我只喝白菜汤,饿了嗑瓜子,还有人专门陪我打麻将,不让睡觉。总之,什么招儿都使上了,《焦裕禄》获得了成功。本来,颁奖会上我朗诵一首普希金的诗,因为我不会别的,实在没节目。但念了念,不太像我当时最想表达的。后来有个记者朋友问我最想说的是什么,我憋了半天,憋出了:“苦和累,都让一个好人焦裕禄受了;名和利,都让一个傻小子李雪健得了。”这两句话确实是我的心声。

未曾想,当岁月的年轮碾过12个春夏秋冬以后,当年那个被掌声和欢呼声捧到天上的傻小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下,饱受疾病的煎熬。1999年,是新中国50周年大庆,我跟着陈国星导演去新疆拍《横空出世》,因为我曾是二炮下属特种工程兵战士,打过山洞,挖过坑道,有“军人情结”。40多度的高温,穿着棉袄,不用化妆嘴唇就全是裂的,还要抓起一捧一捧的沙子往脸上扬,仿佛把一辈子的沙子都吃了。拍完這个戏,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因为觉得测控人太不容易了,太了不起了,都是民族的精英!他们付出的和得到的远远成不了正比。所以就又参加了一部反映航天测控人生活的电视剧。戏拍了一半,我病倒了。当时,演员的本能告诉我,戏是不能停的,因为人家都投资了。可生病的后果也不知道啊?著名导演田壮壮闻讯后赶到拍摄现场,帮助剧组从西安迁到北京,让我边治疗边拍戏。因为我以前演了不少好人,所以治疗过程中遇到了许许多多的贵人,给了我极大的关爱和帮助。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全剧组的同志含泪为我鼓掌,我心里高兴极了,觉得拍完是美的,撒手不管是丑的,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没有因为我的原因而让大家学习英雄、宣传英雄的愿望和努力半途而废。尊重艺术,珍惜每一次创作是演员的天职。老前辈们曾说过,戏比天大!现在回想起来,丝毫没有多么了不起的感觉,只是觉得欣慰,挺有点意思的。做戏先做人,咱没有只挂在嘴巴上。

角色与人生

说李雪健特立独行,恐怕没人会相信。他留给人的印象不外乎朴实、谦和、稳重。若说李雪健的角色特立独行,相信不会有人反对。观众在为大银幕上的《杨善洲》《老阿姨》感动的同时,在央视黄金档播出的大戏《誓言今生》《孤军英雄》《有你才幸福》《人活一口气》《北部湾人家》以及在多个卫视频道播出的《少帅》《嘿,老头儿!》中,他饰演的各色人物无不引起广大观众的好评和业界人士的称道。李雪健用角色说话的本事不能不令人佩服。然而,在对他塑造的角色评头品足的热乎劲儿中,人们怎能不越来越清晰地看到这位艺术大家几十年来孜孜以求的身影和他为此所付出的一路艰辛!

让我们撷取观众和读者不一定知道的几个片段——

《历史的天空》是李雪健大病痊愈后真正意义上的复出之作,在张丰毅、杨树泉、孙松这些曾经合作过的伙伴面前,通过默契的交流他很快如鱼得水找回了自信。他和张丰毅有一段戏,大概是杨司令员训斥姜大牙,两人你来我往,看得导演忘了喊停机,戏却没有断,依然往下演。此时的李雪健治疗后已离不开水,大段戏说得早已是口干舌燥,他顺势命令姜大牙:我渴了,给我倒点水喝。张丰毅一个立正:是!心领神会结束了这场戏。还有一场令人记忆犹新的戏:杨司令员在整改中赶来救姜大牙,情急之时他即兴地拔出了警卫员的手枪,强压着火让万古碑放出姜大牙,一下子把剑拔弩张的对峙推到了顶点。这部戏获得了中宣部“五个一工程”獎。获奖后,剧作者之一的蒋小勤特地从南京打来长途电话,感谢李雪健把杨司令员的词改得那么好,把原剧本中那么单薄的一个人物演出了光彩。著名专栏作家、影评人徐江在《历史的天空:魅力男人戏》中专门写道:“自称是大绿叶的李雪健,出演的杨司令员和他过去所演的焦裕禄、宋江等角色一样,都能在观剧的快感之外,再给人多带来一层表演美学上的享受。他一直是戏比天大,一直兢兢业业,在恪守角色本分的同时挥洒着他的死磕精神。”

《搭错车》是高希希团队专门为李雪健量身订做的。长达20集的篇幅里,让角色不说话,这本身对李雪健来说就是诱惑,很长时间他都在揣摩人物的状态,反复观看卓别林时期的影片,希望为自己的表演找到灵感。在《搭错车》里饰演刘芝兰的青年演员李琳用她文采四溢的笔触形象地做了描绘:“在高手如云、英雄各领风骚三五载的演艺圈,李雪健是我遇到的男演员当中极会演戏的一个。在他不动声色的面容里,在他清清瘦瘦的身体里却蕴藏着翻腾的未知的能量。有时候坐在监视器旁看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又收放自如的表演,常常捶胸顿足:天哪!他那一副演戏的肠子,哪怕借我一截儿阑尾,我也成气候了。”

《新上海滩》是辗转了多位导演最后又锁定高希希的。高导接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出老大哥出演冯敬尧。李雪健抓住冯敬尧这个有着魔鬼与慈父双重身份的脉络,始终不让角色游离。他并没有故意地去表现一个黑帮的霸气,草地上他能和女儿欢快地跳皮筋,那瞬间的确阳光灿烂;但当女儿遭绑架,他又能不动声色从牙缝里挤出“我不痛快”,“我让他活不过今晚”,从而让角色身上散发出来的时代特质证明,他就是上海滩的枭雄!

很快,陆天明反腐力作《高纬度战栗》又摆在他面前。一年只接一两部戏,让李雪健有充裕的时间来研读剧本。上半年,他演过的冯敬尧是个“黑爷”,下半年他接下的劳爷是个“红爷”——一个为调查商官勾结不惜脱掉警服当卧底的平民英雄。劳爷,圆了李雪健从小崇拜杨子荣的梦,他索性把劳爷当成了现代杨子荣,亦正亦邪,机智果敢、挥洒自如;老帅哥、老小孩、嬉笑怒骂、装傻充愣,一个另类的不像警察的警察,最后为防腐和反腐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这就是他给劳爷定的调子。至今,很多人还在津津乐道这样一场戏:面对马三持枪劫持劳爷的妻子,李雪健以静制动,苦口婆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精准表演。这部戏在北京重播时,竟有一对夫妇半夜爬起来专门等着看“劳爷”。他们说,李雪健演得太绝了,每天不看真是欲罢不能。

中央电视台的重点电视剧《台湾·1895》是以李鸿章为主线的。该剧从1873年抗法运动讲起,到1895年清朝割让台湾结束,以宫廷内部主战主和两派矛盾、中日社会变化及其矛盾为冲突点,真实再现了甲午战争、马尾战争等转折点。李雪健认为,对于这个颇有争议的人物不能把他符号化、概念化和游戏化,因为他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这是一次对历史的真实再现,容不得半点虚假。他说:“让我演我就要把这个过程交代清楚,即便是血淋淋挣扎的过程,我也要享受。我演出的过程就是一点点撕标签的过程。这段历史别说青少年,我们很多大人都不是十分清楚,通过影视剧的形式告诉观众,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算是我们文艺工作者不可推卸的使命和自我学习的过程。”拍摄期正值盛夏。据称,当时室外温度高达四五十度,演员们粘上胡须、穿上厚重的官服演戏,辛苦异常。李雪健却说:“一旦投入进去,就有一股民族激情自始至终激励着我。我撑得住。”

据史料记载,李鸿章签约后曾写有一首诗: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原诗是“伤国步”,但编剧写的是“伤国乱”,到底用“步”,还是用“乱”,他都要和导演韩刚字斟句酌商量许久。这种推敲充盈着整个创作过程。及至戏制作完成好长时间了,李雪健某天看凤凰卫视,恰恰讲到这首诗,播音员念的不是“落日”,是“落曰”,他马上给制片方打电话,说自己念的可是“日”,让他们查查要不要改,回复说不用查也不用改了,这首诗整个拿掉了,与这首诗相关的戏基本也拿掉了,并且告知,从大局出发李鸿章的戏还会有大量删节。李雪健的心情可想而知,当初他就是冲着知耻的卖国贼去的,“你把知耻拿掉了,就剩卖国贼了。”由此,我们看到的是李雪健的创作态度:“历史给李鸿章的定论既名留青史又遗臭万年,他卖国图存的时候是知道耻辱的,这个卖国贼不是贴在脑门子上的,是有血有肉的,他代表清政府签订《马关条约》的时候也是逼到那个份儿上了。他是晚清的重臣,他不去谁去?总不能让皇上去吧。”在有限的篇幅里,用自己的声音、用自己的躯体、用自己的眼神,用自己对表演的痴爱,为观众呈现了一个既遭唾骂又聪明绝顶的李鸿章:面对朝廷他殚精竭虑,面对洋人他据理力争,面对同僚他老谋深算,面对北洋水师他慈祥有加。甚至在面对突然的遇刺,躺在异国的病榻上、即将背负卖国的罪名但在列强面前也没有弯曲老迈的脊梁。让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剧中的李鸿章不再是一个标签化的奸臣,李雪健在或有或无的表演中,将一个握有兵权有着极深谋略的晚清重臣,通过向列强求和,乃至成为万劫不复的历史罪人这一过程展现得清清楚楚,这个斡旋在朝廷和洋人之间,最后在风烛残年落得郁郁寡欢的李鸿章,竟也搅得观赏者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来回翻腾。

在反映深圳改革开放30年的电视连续剧《命运》中,他饰演深圳市委书记宋梓楠。与他刚刚完成的李鸿章南辕北辙、大相径庭。这又是一次变脸,一次转身。李雪健深感压力很大,他秉承一贯的做人、演戏的准则,诚惶诚恐地投入每一场戏的拍摄。他发现群众演员的金丝眼镜和年代不符、领导干部的长头发和年代不符、道具车的轱辘和年代不符后,像老大哥一样提醒各部门尽快调整。

央视热播的电视剧《有你才幸福》来源于真实生活:57岁的“老北京”祺瑞年遭遇老房拆迁、老伴离世、子女分财产等一系列生活和情感危机,剧中涉及了诸如拆迁补偿、黄昏恋、房产争夺、啃老、空巢等诸多民生问题,堪称中国版的《老无所依》。剧中主人公祺瑞年,这个善良到让人心疼的老人由李雪健出演。他说:“看剧本时我笑出了声,哭出了泪。我有段时间不拍戏了,接下这部戏就是因为剧本很生活,说的就是眼前的事。我特别理解老年朋友。他们的自尊心其实特别强,需要社会的包容和尊重。老人们的一些思想或许很陈旧,但是很根深蒂固,要让他们现在更新,很困难,说实话也来不及了。而老人又不想成为社会和亲人们的负担,同时他们又很害怕孤独,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社会的包容、家人的理解。”35集的电视剧,连着播了半个月。剧中李雪健和刘莉莉饰演的恩爱夫妻,以及他和陶慧敏上演的那场隐忍、真挚、委屈的“黄昏恋”,无疑成為该剧的亮点,赚足了观众的眼泪。即将跨过59岁门槛的李雪健,又把一个性格鲜明,却好像时时就在我们身边的“这一个”,完美地添进了他的人物画廊。

从抗战时期的我军高级将领杨司令员到平头百姓哑巴孙力,从黑道老大冯敬尧到人民作家赵树理,从反腐英雄劳爷再到历史名人李鸿章,乃至近几年来简直让我们目不暇接的电影《山楂树之恋》《杨善洲》《一九四二》,长篇电视连续剧《誓言今生》《孤军英雄》《父爱如山》《有你才幸福》《平安是福》《美丽人生》等,这一个个相互之间没有关联的艺术形象的成功塑造,让我们感到李雪健是在向着一个高度努力,是在借角色传达一种思想,借角色之间的衬托,张扬善良,抵制邪恶。

曾经这样“告别”

2000年11月,李雪健在陕西参加电视连续剧《中国轨道》的拍摄,被检查出患了鼻咽癌。当时戏才拍到一半,为了不影响剧组的进程,他坚持一边拍戏,一边在医院接受化疗。看到他日益消瘦的脸庞,日益疲惫的身躯,特别是一边忍受治疗中的痛苦反应,一边仍在精益求精地一场接着一场地拍戏,现场所有工作人员无不为之动容。大家都清楚,他是在用心血和生命铺筑着《中国轨道》。最后一场戏,正是治疗反应最痛苦的时候。那一大段台词,他说得有些吃力,也有些哽咽:“今天,是我执行军人生涯的最后一个命令。我一直在回避它,我不愿意执行。作为军人,我梦想成为将军,我没做成,我遗憾;作为科技人,我梦想成为最出色的专家,我没做到,我不服;但作为一名中国的测控人,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永远也不后悔。”现场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知道,李雪健是在用真情实感宣泄着角色,同时,也代表自己和所钟爱的表演事业做一个告别。这是一个深情的告别,一个并不张扬的告别,一个撞人心扉的告别。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告别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大伙儿的心揪在了一起……

这年冬天,北京的雪下得好大啊……

李雪健倦鸟归林了。他驾着折了风帆的船摇摇晃晃驶回了家的港湾。当一颗喧嚣的心尘埃落定的时候,记忆的浮萍会若隐若无地闪现。终于有时间重捋思绪,重新审视自己曾经演过的角色。当“串戏”这两个字在脑海中定格的刹那,李雪健的心“咯噔”了一下:我竟然也“串”了那么多的戏呀!他为没坚持给宋江(电视剧《水浒》)配音、为潘安(电视剧《尚方宝剑》)的失败、为冯石将军(电影《横空出世》)的虚胖囊肿懊恼不迭;他默默地拾起沾了些许灰尘的画笔,重新像小学生一样写下一首儿歌:“你伸手指头,我伸手指头,拉拉钩,拉拉钩,拉拉钩,我们都是好朋友。”画了一幅儿童画:心心相印。做完了这些,他写下大大的“心境”二字。上帝为他关上了一扇门,却又打开了一扇窗。不知不觉之中,李雪健的书法有了长足的进步。要字要画的竟大有人在。他也实诚,不仅写字作画,还非要裱好做上画框送给人家方才满意。问他为什么,他说,有了框就能挂墙上就证明人家喜欢,丢不了了。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大彻大悟,李雪健重出江湖。老马识途,李雪健剑走偏锋。他说,这几年的经历让我有了些感受,懂得了珍惜,我回来了!

他要做的是将多年的艺术积累加以丰富,多和年轻导演沟通,力求通过每部戏的塑造让遗憾尽量少些,多带给观众一些值得回味的东西。

圈内的同行和圈外的观众都有同一种感觉,从《历史的天空》开始,雪健痊愈后拍的戏,一部比一部精彩。而此时的他,从容、淡定,宠辱不惊。他主演的电视剧《美丽人生》,并没有先声夺人,竟在曲终人散后以润物无声般的感觉悄然萦绕在众多观众心头,挥之不去。《美丽人生》在北京播出期间,北京电视台的负责人曾给李雪健发信息说,“李老师,戏的收视率虽然还没到很高,但您的表演简直是太精彩了,期待着我们的合作。”李雪健当即幽默地回了一条:“我一定要为提高收视率而努力奋斗!”

落雪无声,雪健的小院里已是一片洁白了。他拿起画笔,饱蘸朱红,完成了那幅于海丹也十分欣赏的“寒梅一品红”。

情牵大亮山

大亮山在哪儿?在云南边陲保山施甸县境内。为何叫“亮”山?因为它秃,光秃秃一片荒凉。

20多年前,一位从地委书记位子上退下来的老人,在这里搭下窝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种树不止、护林不止,一直干到22个年头后的一个秋天,他再也干不动了,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位老人叫杨善洲。

20多年后,一个演员来到这里,要把老人的事迹搬上银幕。他说:“刚接戏那会儿,我对这个人物的真实性还有怀疑,世界上真的有这样无私的人吗?可到了保山后亲眼一看,我为我心里有个问号而感到内疚,说夸张了有点羞耻。我上了大亮山的林场,看到过去曾经是光秃秃的一片山,现在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林海。这森林不是假的,是这个老爷子退休后带了一帮子人,在山里20多年干出来的。”于是,他钻进了杨善洲的生活,翻山越岭重走杨善洲的路,还借来杨善洲的衣服、帽子、布鞋、油灯、拐杖,整天穿着、拿着找感觉。他说他的灵魂得到了一次净化,成了杨善洲的“粉丝”。这个演员是李雪健。

电影拍完进入后期制作,有人说,这片子能获奖。李雪健说:“如果得奖,我要把奖杯捐给老爷子。”他把这个念头说给朋友们听时,谁都没在意。

谁知,这是他内心的一个承诺!

电影《杨善洲》获奖了,像以往,一次创作完成,畫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可这次不同,大亮山上那个远去的老爷子的身影,还牵着他的心。他还有个愿要还。

《杨善洲》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焦裕禄》,不仅因为两部影片有着类似的主题,而且因为它们是李雪健演艺生涯的两座丰碑。1990年,电影《焦裕禄》使李雪健迎来了表演事业的第一个高峰,夺得了当年的中国电影金鸡奖和大众电影百花奖的最佳男主角奖。在20多年后,李雪健再度通过他精彩的表演,使观众记住了另一位人民的好书记——杨善洲。

然而,20余年过去了,很多东西发生了改变。两部影片上映之后的不同结果,令李雪健感慨不已。“那年6月30日,《杨善洲》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首映。7月19日,全国公映,我当时在昆明。云南观众的热烈反应使我很兴奋,可北京一家影院,8个放映室,当天只有一个放映室在午饭时间安排了一场放映,全场只有两个观众,其中有一个是我爱人。听到这个消息,我一宿没睡着觉。一盆冷水泼得我浑身发凉。回到北京两三天后,我又接到儿子的电话,告诉我,另一家影院在晚上七点半安排了一场,比7月19日那天好了一些,有三个观众,其中有一人是我儿子。同期上映的《变形金刚3》,当天票房过亿!为什么?我便去看看一天票房过亿的电影是什么样的。看完后,有人问我感受。我说,哪个国家哪个民族不夸自己啊?文化是一种意识形态,所谓寓教于乐。《变形金刚》不就是美国先进武器的广告嘛!广告片票房一天就上亿。我懵了,也不懂。后来,《杨善洲》票房也过亿了。我的一个朋友,带着孩子去看,看完后,他发一条信息给我,说孩子流泪了。我看到这个信息之后特别高兴,给他回信息说:我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我要流泪了。我得到了安慰,得到了鼓舞!”

相似的人物和电影,为什么会有如此天壤之别?是时代不同了,观念不同了,还是什么?李雪健说他仍然没有想清楚。不过,让他欣慰的是,年轻观众对于这部影片的接受和认可。在第十九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上,他凭借《杨善洲》荣获最佳男演员奖。“我儿子说过,我这样的演员在年轻人中人气不旺,但我上台领奖时,同学们的掌声给了我极大的鼓舞。我说,这个掌声不是给我的,是给老爷子的,是对杨善洲这个人物的认可和热爱。”

也许是回应雪健的一片赤诚,电影《杨善洲》继在大学生电影节上获奖后,又先后夺得了中国电影“华表奖”、北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贡献者奖和北京影视界的最高奖“春燕杯”奖。我知道,这一座座奖杯在他心里有着怎样的分量!

2013年的金秋10月在雪健的期盼中来临了。

10月10日,是杨善洲逝世三周年的忌日,也是云南保山杨善洲事迹陈列室建成开展的日子。8日清晨,我有幸随李雪健提前两天踏上了“还愿”之旅。飞机从北京经转昆明降落在保山机场后,我们一路奔波,沿施甸河溯源而上,两岸格桑花开得正旺,雪健心情大好。到达林场后,又换乘越野车一路颠簸,终于攀上了大亮山顶。至此,行程已逾2600多公里。极目远望,林海绵延,郁郁葱葱。雪健在杨善洲的塑像前伫立凝思良久,自言自语地说:“老爷子,我来看你了。”由于赶路急,我们没有带鲜花来。真巧,在我们之前到来的几个参观者一下认出了李雪健,十分惊喜。他们刚刚把一个大花篮放在墓碑前,一位抱着女儿的年轻妈妈就把自己手中的一束金黄色的菊花递给他,大家一起深情地缅怀杨善洲老人。此情此景,令人动容。

10日上午,在捐赠奖杯仪式上,施甸县女县长张云怡郑重地一一接过奖杯后正要退下,雪健忽然说:“张县长,你先别走。”县长一愣,大家也有点愣。雪健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我还有件小事要托付给你。这是我拍《杨善洲》得的奖金,我也带来了,我托你把它转交给大女儿杨惠菊。逢年过节,清明到了,让她替我给老爷子扫扫墓、献把花吧。”立时,掌声四起。“也替我去家里的墓地给跟着老爷子吃了一辈子苦的老伴儿张玉珍阿姨上上坟……”哽咽,他说不下去了。我见到主持仪式的保山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蔺斯鹰,忍不住转过身去擦拭眼泪……

其实,还有一个细节大概只有我知道:电影《杨善洲》获得的奖项,不止那四座奖杯,它还获得了中国电影“百花奖”的提名奖。出门前收拾奖杯时,雪健说:“提名奖,有点遗憾,就不拿了吧。”可他却把因提名奖得到的一万元奖金,也装进了信封,和那四座奖杯获得的奖金一起捐给了杨善洲的后人……

终于要和大亮山说再见了,保山市委书记李正阳一早赶来送行。瞧吧,雪健要带回北京的有杨善洲的大女儿惠菊摘的柿子、存下的核桃;二女儿惠兰亲手酿的葡萄酒、酸茄醋;老三惠琴更是木耳、三七、红茶、蚕豆等大包小包占满了手。人群中,一直默默跟着的年近七旬的善洲林场老场长自学洪,手里备着一瓶矿泉水,一有空隙就赶紧把水举过来:“雪健,喝口水呦。”

我不禁有点恍惚,这是拍电影呢还是生活中啊?

无关紧要。大亮山的“还愿”之旅,已是那样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又见银幕李雪健

说到雪健最好,不能不提到2016年上映的一部电影《老阿姨》。

挨到7月下旬了,电影《老阿姨》才排片进入院线,终于和观众见面了。7月25日,北京憋着一场大到暴雨,预警信号已从黄色升为橙色了。下午,我提前赶到位于中央新影院内的新彩云国际影城,发现《老阿姨》的“人气”并不差,这种天气还有几位小青年也买了票。一会儿,李雪健来了。没想到他来,因为一个多月前他刚做了一次大手术,身体尚在恢复中。陪他而来的,当然是生活中的“老阿姨”妻子海丹。我们握手,且目光在交流:这样一部主旋律献礼片,而且“老阿姨”的片名又是那么平淡无奇,它能吸引观众走进电影院吗?即使坐在放映厅能坚持看完全片吗?

雪健坐在影厅最后一排。他和我们一样,也是第一次在电影院完整地观看全片。

有必要说几句“介绍”上的话:故事影片《老阿姨》取材于“开国将军”甘祖昌与夫人龚全珍的真实事迹。新中国诞生后,国家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被授予少将军衔的甘祖昌,考虑到在战争艰苦环境中落下病疾的自己,已不适应再在部队带兵,为了不拖累部队,他不顾上级的挽留,毅然决定脱下军装回家乡当农民,用自己的雙手养活自己建设家乡。龚全珍也无怨无悔地随丈夫回到江西省莲花县老家,几十年一直发扬着甘将军“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精神,从山村小学老师做起,一辈子投身教育,关爱下一代成长。2013年,91岁高龄的龚全珍获得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称号,并被习近平总书记亲切地称为“老阿姨”。

电影开演,银幕上出现的是黑白色调,茫茫风雪中,一幅我解放大军进军新疆的恢宏画面。在这种背景下,镜头摇向迪化车站:一些被动员来支疆的女战士因不满上级介绍对象,纷纷带着情绪就要离去。这时一辆军用吉普车驶来,甘祖昌出现。他不是来阻止、批评她们的,而是来送送这些女战士的。他坚定地说,无论去留,你们都是建设祖国的好青年!毋庸置疑,演员李雪健开场就通过一组简短的镜头,把一位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一身英气,且是她们的最高首长的可亲、可敬的形象,定格在银幕上,也渗入了年轻女兵们的心中。陶慧敏饰演的龚全珍当然在场,她初识“甘部长”,一双纯情、羞涩,很美的大眼睛的特写,告诉我们:好戏开场了!

《老阿姨》的开头,十分精彩,可谓先声夺人。饰演战场上的我军将领是李雪健的强项,那一招一式,很有几分电影《英雄儿女》中政委王文清的神采。随后,镜头跟从故事情节的发展,由黑白片转为彩色片,用简洁的故事脉络,于细节处展现甘祖昌和龚全珍这对革命伉俪扎根家乡、建设家乡的时代语境,以深刻的影像笔触,在主题上彰显共产党人心系人民的优良传统,其中既有对甘将军艰苦奋斗的现实主义刻画,也有对龚全珍一生相随、大爱无私的浪漫描绘。

一部电影的容量是有限的,《老阿姨》却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它把一对典型人物的塑造,成功融入了中国革命历史进程的宏伟画卷之中。这让我想起创作之中的李雪健。网上曾有文,流传甚广,标题是《李雪健,配得上中国最贵的男演员,却朴素得让人心疼掉眼泪》。这标题过于偏颇了。最贵是指片酬吗?如果是,那雪健当然不认;心疼,是说他跟着剧组吃盒儿饭吗?其实,演员李雪健公开说过,有好片子上,能跟剧组一起吃盒儿饭,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事了。圈儿里人都知道他对剧本、对角色的选择是严之又严,甚至到了挑剔的地步。但他一旦认准了,就会百分之百地全身心地投入。《老阿姨》的剧本九易其稿后,他都没有接,直到著名编剧史建全的加入,拿出了第十稿,他才接下男主演甘祖昌这个角色。拍摄前,他已深陷其中,阅读了大量资料,并在龚全珍写的《我的老伴甘祖昌》书里发现、挖掘到很多细节。于是我们在银幕上看到这样精彩的镜头:甘祖昌在少将部长任上给战士们讲起,他的革命领路人,是党派到乡村发动群众的一位姓李的特派员,青年甘祖昌从他讲的道理中知道了穷人受穷不是命中注定,而是万恶的剥削制度造成的。他大声告诉战士们,这位给他播下革命火种的李特派员,就是方志敏。在红军长征翻越雪山的途中,饥饿劳累交加的甘祖昌,瘫倒在地上。一位首长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双大手,命令道:“起来,不能坐,你必须站起来!一定要坚持!如果你现在不站起来,就永远站不起来了。”这位唤他起来,并让他拉住马尾巴,坚持走过雪山的红军首长,正是任弼时同志。特别是影片运用“幻觉”的手法,浓墨重彩地描写甘祖昌与牺牲了的战友、红军烈士的心灵对话。比如新婚祭酒、授衔前的内省、三年困难时期的为民请命,还有“文革”中愤怒地登上批判台陪妻子挨斗,甘祖昌都出现了“幻觉”,而且这种“幻觉”不是一闪而过,也不用拍摄惯例的“黑白”片手法,而是用浓重、鲜明的彩色片再现红军战斗、行军、牺牲的壮烈场景……那几天,天穹飘下鹅毛大雪。雪健长叹一声:老天助我!于是,今天我们在银幕上观赏到这样的一幕:皑皑白雪中,风展红军旗,身着将领服装的甘祖昌,手执马缰,在战友们的簇拥下,目光坚定地前进、前进!这颇为震撼的画面,不能不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正是这些革命征程、红军魂魄,支撑着甘祖昌强大的内心世界,也成为《老阿姨》整部电影描述的一个个动人故事的依据和源泉。在电影创作方面,主人公通过“幻觉”的方式,强调人物的内心世界,立体呈现给观众更能引起共鸣的内涵,这在以往的故事片创作中尚未见到过,是一种创新。

又见银幕李雪健。怎么是银幕又见?因为他的一贯低调、不凑热闹。他说,演员要用角色与观众交朋友,他说他格外珍惜演员这个名号。他对家人这样说,对朋友这样说,对观众这样说,对总书记也这样说。我算银幕外能见到雪健的朋友之一,记得2015年11月底,天气奇冷,我们踩着雪后泥泞去《老阿姨》片场探班。那天是拍摄一组以群众演员为主的镜头,雪健一早起床化妆,在途中颠簸了五个半小时,从塞外大漠另一个拍摄地赶过来。他顾不上吃午饭,在面包车里补了下妆,就精神抖擞地投入拍摄。重拍一条时,本不用他陪戏,但他坚持在寒风中与群众演员搭戏,又是倾情投入,打动了现场的所有人。电影《老阿姨》杀青后不久,他在例行体检中查出病灶,很快住院做了切除手术。一天我去看他,医生嘱少交谈。我们说话不多,他说的两个意思我记住了:一是住院后从院长到主治医生、护士、护工,对他悉心照顾,无以答谢,心里不安;另一句是《老阿姨》在做后期,不知他的意见起作用了吗?

这天,我们和他一起观看《老阿姨》,“甘将军”默默地坐在后排。影片放映中,我们这排的一位女士就哭出声来,有人赶紧递给她纸巾。影片结束时,掌声响起,鼓掌的包括我们并不相识的青年观众。

我们不禁要为李雪健的精彩表演喝彩。他在这部新片中,写实与写意的手法运用自如,不露痕迹的演技把故事的起承转合演绎得令人信服。人生故事的娓娓讲述中,情感的渲染不煽情、不做作,又不拘一格。令人惊喜的是,这是他继在电视剧《嘿,老头!》《少帅》中塑造的深入人心的艺术形象之后,这么短时间内又给观众奉献出的新角色。然而,同样是党的好干部,却全然不见“焦裕禄”、“杨善洲”的影子。“农民将军”甘祖昌,无疑将列入李雪健银幕人物画廊,为他的演艺生涯平添一道新的光彩。

我当然要问问男主角的观感如何,雪健告诉我,陶慧敏在《老阿姨》中质朴、流畅的表演,使她攀上了一个台阶。当时影片快开机了,女主角还未确定,她接到邀请后毫不犹豫地赶来“救场”,这一点尤其值得称道。至于他自己的表演,他说留了不少遗憾。但我从他的手机上看到一段留言,是80后青年导演、他的儿子发来的。既然他保留了,应是认可吧。不妨转发一下:“庆祝观影成功功(故意多个“功”字)!一个不一样的形象!一个没那么红色的主旋律!一个没那么煽情的文艺片!希望能有更多的观众看到、认可这个老将军!生活中的老将军、老阿姨也要加油呦!噗噗!”这“噗噗”啥意思?他爹他妈读得懂就行啊!

首都街头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雪健和妻子执手伫立在灯杆下等车。不知怎的,他们的影子叠印进《老阿姨》的片尾——

绚烂的田野美丽如画,相携走过一生风雨的甘祖昌与龚全珍融入其间,他们的相视是那样地不舍,那样地深情,进而双双露出幸福的微笑……

责任编辑 韦健玮

猜你喜欢

李雪健杨善洲阿姨
我的“话痨”阿姨
李雪健的两次愧疚
杨善洲精神的内涵及启示
杨善洲精神产生的社会历史条件
栽树人——致杨善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