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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 匠

2019-03-14南在南方

读者·原创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鲁班棺材匠人

文|南在南方

在乡下生活离不开匠人,铁匠、石匠、木匠、锔碗匠、染匠、糖匠……看似简单的扎扫帚,都有专门的扶帚匠,他们扎的扫帚有意想不到的妙处。而木匠,在匠人里头最常见。

小到一颗木钉,大至棺材,包括打造门窗桌椅、定椽安梁,都离不了木匠。木匠的工具差不多都一样,斧子、锯子、凿子、刨子、钻子、墨斗、L尺等。区别在手艺上,木匠都有师承,常常是一个师傅带一两个年轻的徒弟,一带三五年。徒弟跟着师傅学削方木头、学削圆木头、学着卯眼、学着做榫头……好好打下手就行,三五年后,师傅觉着可以了,他要给徒弟打一回下手。做什么?做棺材。

在乡下,做棺材见功夫,有首歌这样唱:“棺儿本是六块板,四块长的两块短,四块长的占四方,两块短的占中央,中间修起屋脊梁,这是亡者一间房。”

唱得好听,其实把这“六块板”做成棺材,不用铁钉,只用大卯、大榫,不说庄重,单是严丝合缝都要本事,徒弟把这宗活儿做得师傅满意,就算出师了。一般来说,师傅会把自己的墨斗和L尺送给徒弟。

墨斗无非是测量的工具,于木匠却有特别的讲究,他们当墨斗是神物,木匠晚上回家,别的家伙放在主家可以,却要单提着墨斗。为啥?我问过一位老木匠,说是能避邪。

后来在书里看见墨斗是万万洗不得的。王鼎钧先生的《昨天的云》里记有一位山东兰陵木匠因为主家怠慢,做完工去河边将墨斗里的墨棉洗得白花花的,后来主家的祸事接二连三,像是一个诅咒,吾乡陕南也有类似的故事。

这类事情传得神乎其神,但至少有一宗好处:木匠少不了受到尊敬和酒肉款待。

乡下木匠很多,各有特长,做八仙桌的,常常做不好板柜;而做长条凳的,常常也做不好太师椅;其中做棺材的也只有那么二三人,这般各有拿手的,都有饭吃。

一般除了造屋,嫁女要请各式木匠来,老早预备的各种木头抬出来,八仙桌面一定要樱桃木的,太师椅得用青冈木的,立柜得用楸木,板柜最好用杨柳木……至于各式木盆,以油柏木为佳。这些家具能用很久,像我曾祖母的嫁妆,一个木脸盆至今还能用,立柜的漆面依然光彩照人,这可是一百年前的物件!

听祖父说,从前没砂纸,家具抛光靠一种草,叫木贼,有些地方叫锉草。单听这名字就好玩,“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想来木头有点“怕”它。还有一种树叶,叫糙叶,是在一种榆树上长的。那时的生活慢慢地,主家不着急,木匠也不着急,就那么一点儿一点儿地打磨,直到让它滑腻。

木匠不管阴晴雨雪都能出工,可下雨天家里请木匠,主妇最高兴。刨子里好像怎么也刨不尽的木花,好引火。而木匠用斧头砍下的木片,也好烧火。不请木匠,湿柴难烧,一屋子烟不说,还熏得眼泪常流。

年轻女子对木匠也有好感,那些漂亮的刨花可以当发卡,椿树的红,杨树的白,松树的浅黄或者乌黄,戴在头上,好看。

只是,后来远处来的年轻木匠,带来新的式样,自然很受欢迎,只是他静悄悄地带走主家的姑娘,让人难受。

其实,匠人容易惹风韵,木匠也不例外,特别是那些名声大的木匠。不免想起木匠的祖师鲁班,他也想女人,不过,并没有出格。

《酉阳杂俎》说:“鲁班于凉州造浮屠,作木鸢,每击楔三下,乘之以归。无何,其妻有妊,父母诘之,妻具说其故。父后伺得鸢,击楔十余下,乘之遂至吴会。吴人以为妖,遂杀之……”

说鲁班在凉州造塔,想媳妇了,造了木鸢,敲三下就飞,没多久,媳妇怀孕了。父母问媳妇怎么回事,媳妇说了。鲁班的爹觉得好玩,逮着机会骑了木鸢,敲了十下楔子,一下飞到吴国去了。吴国人以为是妖,把他爹给打死了……这是个意外。

如今乡下许多行当都在没落,木匠也慢慢老了,没有徒弟,什么东西都有现成的,可是满了60岁的人还是愿意请木匠做寿枋。木头是知根知底的,木匠也是知根知底的,相比买的,自然费时费力,可是人活一辈子,死也要紧啊。

请木匠做寿枋得子女去请木匠背家伙,木匠提着墨斗,一脸笑意,他觉得这是一个高光时刻,人来世上之前待在母亲的肚子里,而死后躺在棺里,这个棺是他亲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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