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图景
2019-03-12赵雨
赵雨
图一
夏天到了,村里的树上全是知了,闹得孩子们午睡不着,相约去捉知了。工具是在一段弯成圆形的粗铅丝上缠一个塑料袋,用另一条细铅丝绑到竹竿上。这样的工具制作简单,每个孩子都有,拿着它,顶着日头,到小河边。小河沿岸种着一排柳,柳树弯着腰,婀娜的柳条迎风招展,柳叶浓翠欲滴,一片片像水蛭。你拂开柳条,枝杈上趴着一只只鸣叫的知了。
这时要轻,不可大声吵闹,一吵,知了就飞走了,洒下一泡尿在你脸上。蹑手蹑脚挨近去,举着竹竿,瞧准,袋口罩向知了。罩到了,把袋口反过来,抽回竹竿,一只手捏住袋子,另一只手慢慢地伸进里面去捉。捉住了,两根手指捏住它,放进随身携带的另一个塑料袋。知了在袋子里乱撞,吵吵闹闹,不管它,把它安置妥当,寻找第二个目标。
知了是可以吃的,不知是谁第一个吃出来。你也不知从哪里得知,可以吃它,就这样吃了。知了肉是很美味的,吃的是它的胸脯肉,除掉其他部位,除尽鳞甲,把它们倾盆倒在烧得滚沸的油锅里,爆炒十分钟,变红,就熟了。盛上来,装一整盆,洒上酱油、葱。这时,桌边早围了一群孩子,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拿了筷子,争着抢。抢到一块,放进嘴里,嚼,硬硬的,酥嫩的,味道有点儿像爆炒虾仁。
同样是吃,你又想到可以吃的龙虾(故乡水渠里的、臭水沟里的龙虾),将一块肉绑在棉線上,挂在洞口引诱它。它探出半个身子,往前移一点儿、往后退一点儿,警惕性极高。好不容易用钳子夹住诱饵,夹一会儿、松一会儿,终于夹紧,这下总是囊中之物了吧,不然,你拉棉线的时候,它还会中途松手,即使把它拉出水面,也会滑回水里去。再去引诱它,就极少上钩了。
龙虾既是这样难钓,一天下来,往往只得半袋。它的吃法和知了一样,同样是爆炒,但吃的不是胸脯,而是尾肉。龙虾的尾,味最美,肉却少得可怜,剔出来,半袋龙虾还装不满一盆,正是如此难得,你吃得愈加有味。
夏天就是捉知了、钓龙虾的季节,但这是记忆中的夏,热也不觉得,到了傍晚,有另一件事做,去河里洗澡。
洗澡是要约的,一个人去,没意思,左邻右舍的孩子叫不停,听到了,那就走,拿水壶,拿救生圈。你有一个救生圈,是外婆从开拖拉机的德忠公公那里要来的,是拖拉机的内胎。你喜欢这救生圈,漆黑的、饱满的、圆滑的,一根短短的打气管子露在内侧,洗澡的时候,套在救生圈内,那根管子总是戳到你,痒痒的。
你不敢把身子挪出救生圈,那时的你不懂水,现在还是不懂。一个从小喜欢水,跟水打交道的孩子,竟不懂水,这是奇怪的事。
伙伴们一个个游过来游过去,把头拱进水里,不见了,过了片刻,在另一个地方,又把头探出水面。你虽羡慕,但在河里有自己的消遣法,把头仰靠着救生圈,望头顶那片蔚蓝的天空,兀自发呆。
天空的蓝,很浓,像要滴下来一般,你眼中,塞满了蓝,其间点缀着几朵浮云,悠然来去。你望着天空,总是一副专注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呢?
夕阳落了,晚霞洒满整片天空,你把头放下来,朝东边的山头望去。山头的天空是红,与周遭的蓝不协调,但红得好看,红得艳。你知道山的背后有刚落下的夕阳。
河面一片喧哗,你悄悄游开去。
向河西游,抱着救生圈,两只脚在水里拨动。两岸景物以慢得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向后退,身后的喧哗声逐渐减弱,以至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你便浮在与左岸的那棵大树同一水平线的河面上。
树,矗立在岸上,树下,有位老婆婆,坐在板凳上,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知了声中,做针线。她的头发那么白,身板那么苍瘦,据说她是位寡居的老人,以前有个老伴儿,得急病死了,这也不知是什么年头的事了。她没有孩子没有亲戚,唯独一头老黄牛做伴。早晨,牛在屋旁地里吃草,她便在岸边垂柳下做针线。她织好多衣服,都是小孩儿的衣服,也不知有什么用,织完收起来,压在一个黑皮大箱里。天还早,凉风习习,她织,太阳出来了,日头毒了,她也织。垂柳遮不了阳光,直到黄昏日落西山,她站起来,捶捶腰,提着小凳向小屋走去,老黄牛叫了一声,叫得有些忧伤。
你继续游,看到一艘水泥船,架着抽水泵,泵管伸到岸上渠道,随时准备放水灌溉稻田,天这么热,水稻都萎靡了;看到宽阔的河埠头,十几级台阶,石板上蹲着妇人,捶捣衣服;看到捕鱼船,船帮上站着两排鸬鹚,袋子一般下垂的脖子,瞄准河面的动静;看到一只白鹭,扑扇着白色羽毛,挂着细长小腿,从河面飞过,飞到对岸沼泽丛里去。
蒋家到了,一座圆拱桥,吃过夜饭的人已在桥上纳凉。桥边有家小店,外婆常来这里给你买零食吃,屋顶开着一扇天窗,阳光透窗而入,射在地面,无数尘埃起伏游荡。光线照出一个柜台,墙角几个盛着瓜子、核桃、锅巴的铁皮罐。那种黯淡的颜色,总让你想起小时丢失的玩具。
蒋家是你游到的最远地方,到此必须返回了。回去时,你又见到来时见到的那些物事,喧哗声顺水漂来,其他孩子还没回去,你融入他们的队伍,刚才那趟旅程像是一场梦,远处房屋,袅起炊烟。
图二
在我家的东边,有一条马路,马路的右侧,有另一条掩映在一排黑瓦平房后的石子路,路旁有个小水潭,一汪死水,沉淀着各种垃圾。一条自行车内胎,一半插在淤泥里,一半漂浮在水中,架成半弯圆拱。
水中有青蛙仔大小的红色碎末,像干粉。
绕过小水潭,就是农田所在范畴,它曾是这一带无数农田的一块,因久无开发商问津,得以保留。
农田里最多的是东一处西一处的玉米秆,长势可喜,一株株绿得可爱。
芋艿叶,长而弯的茎,叶带雨珠,风过叶摇,似荷蹁跹。
满地西瓜藤,藤上,手掌大的瓜叶;藤下,青皮黑纹的瓜,藏得巧。
在这之间,是一畦畦瓜棚豆架。
我信步由缰,忽见眼前有一条三块石板拼凑的平桥,桥下河道一段,皆为绿萍覆盖,不见水质之清。塘边有棵歪脖子垂柳,一半柳叶浸到绿萍中,柳旁系一条小木船,无人自横,船绳形成一道动人弧线。
桥的彼岸是一片竹林,绿嫩嫩的竹叶逼人眼目,竹林旁,一块人为开辟的空地。空地上堆着破旧的电视机壳、电风扇等物,这是个垃圾回收站。
吸引我的不是这些,是旧物前的一间小木屋,它掩映在竹林之下。
我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小木屋,人字形的屋顶上竖着一根长条形的烟囱,屋体是用一根根棕皮圆木垒成的,南面开了扇木格窗。这活脱是外国小说插画中的建筑,四周数十株青皮竹恰给它做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两位老夫妇正在屋前整理旧物。
眼前这一切将一团遥远的记忆带进我的脑海。
我想起我的外婆家,离小镇半小时行程,从小镇出发,经过一段笔直的石子路,经过一条弯曲的石拱桥就到。此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风景宜人。村里盛产橘子,一到秋天,两岸橘林明黄照眼。
外婆家在河之北,村之东,一片场院里。场院有牌楼一扇、泥墙一堵,墙内六户人家,祠堂一座,朱色木门。祠堂内常年幽暗,高高的神龛里,摆放天地君亲师、祖先牌位。
外婆家就在祠堂之西,两间平屋,屋前一片青皮竹。一到台风天,竹叶摇得哗哗响,村子在飓风暴雨袭击下,陷入飘扬欲飞的境地。它像《百年孤独》的马贡多,它那昏天暗地飞沙走石的末日情景,贴着我的神经末梢,从遥远的彼岸涉水而来。
台风中的村庄,河水哽咽,大地震颤,岸边石子路上的老黄牛一瘸一拐。
我曾多次一人沿着老黄牛的脚印,孤独地走在村庄的最深处,内心点燃一把幽暗的火,洞彻万物。洞彻那夏天游过泳的河,冬天踏过雪的路。
我的村庄,它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用全部精力思念它。思念它蔚蓝的天空、橙黄的橘林、碧绿的青皮竹、黑沉的大地,以及祠堂外的场院。
每年台风过境的夜晚,我和外婆、表哥、表弟都会搬出竹椅、躺椅,坐在场院上乘凉。
萤火虫在微醺的空气中游荡,停在树间、草上,停在蒲扇的扇叶上。
我躺在躺椅上,听外婆讲故事,仰面可见繁星满天的银河,滚圆的月亮里有玉兔和桂树的影子。
那时的我不明白这恬静生活的意义,长大后明白了。
长大后的我满怀理想和抱负,想去中流击水,一旦遇到挫折,便会去追寻往昔的那丝残温,以此慰藉。
不管经过多少年,我想念外婆家后窗的小木桌前一个孩子手肘撑着桌面的姿态。他用掌心托着下巴,看着场院里永无止境的降雨,屋檐水顺着一条剖成一半的青皮竹凹槽往下流,流进水缸,水缸满了,水沿着缸口,向外溢。
青皮竹在一片雨气中氤氲。
想念外婆的勤俭持家,跟男人一样下地劳作,给儿女孙辈们最好的照顾,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她老了。
去年,她哮喘的旧疾复发,总不见好,住进医院后,再也出不了那个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空间。半年后,病情加重,一个夜晚,意识迷糊,呼吸急促,她自知时光不多。
我知道那一刻她的记忆又回到遥远的往昔,往昔的无数个白天、黑夜在她身边交替,她看到田里长出茂密的庄稼,黄灿灿的稻谷飘散淡淡的稻香。
我们围绕在她病榻旁,看着她,问她有什么交代,她将目光依次落在我们身上,最后说了句:“想回村里看看。”
但她回不去了。
我也回不去了。
人总是要和生命最初的记忆幻象脱离的,这才是成长。
生命的历程有时就像一堆首尾相衔的套环,没有楔口,没有机关,把玩顺手的人能在契合处将它们一个个拆分出来。我没這本事,只能任其混成一堆,杂而观之,比绩麻还乱。
如今,我在小镇的这一端居住,直到有一天发现了那条小路边的田野,它像是一个寓言,一条桥梁,牵引着我,通向神秘的王国。
雨开始下了,气象预报说台风即将来临,沿海地区的人每年和它见面,见怪不怪。台风来临前,半空中飞舞着成群结队数以百计的红色蜻蜓,它们围着竹林低低地飞,小木屋外的两位老夫妇整理完旧物,进屋了。
不远处的路上传来汽车喇叭声,长鸣不绝,想必又发生了堵车,不知哪位脾气暴躁的司机不堪忍受前面车辆的纹丝不动,带着愤恨,用喇叭发泄怒气。
红色蜻蜓飞过去、飞回来,我整了整衣襟,沿着来时的路回家去。
图三
滨海小镇,夜间,轮船进港时,发出悠长的汽笛声,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夜空中尽是海水缥缈的味道。电厂刚落成,塔楼上闪闪的灯光像簇拥成堆的星星,远远望去,给童年的梦装点了一树摇曳的斑斓。我在梦中枕臂而睡,那时的梦,连尾声都是香甜的。
我的父母是镇办厂的工人,工人的子女与别人的最大不同在我以为就是中饭可以不用在学校里吃,那年我读小学,爸爸每天让我一放午学就去厂里。出了校门,经由一条铺满石子的小路拐进老街弄堂,出来,走上一条石拱桥,过了岸就是厂址所在。
那时路边尽是广玉兰,叶瓣如扇,夏季的晌午,知了在树上鼓足了劲鸣叫,水稻田里一声声不间断的蛙鸣,十年后,这些都没了踪迹,只当是曾经夏梦的一晌贪欢。厂门临河开,食堂就在临河的一排吊脚楼,四大通间,前面是打饭窗口,后面一溜全是长凳桌椅。临近十一点,厂门口挤挤挨挨一堆人,争先恐后如要赴前线。铃一响(那记忆中悠绵的铃声啊!)全都冲向食堂。如我一样来食堂吃饭的孩子早占据了居中位置,父母们只需打饭买菜,便可坐下来吃。上百人齐动筷勺,吊扇“刷刷”作响,河面上的微风裹挟水草的湿味吹进窗口,我至今忘不掉那一霎的感觉,不知何处,蛤蟆叫岔了气。矮矮胖胖的厨工师傅穿着一身白衫,脖颈处有汗渍,挂着条白毛巾,随手拿来擦拭。爸爸与他最要好,我叫他刘伯伯,吃完饭,他会过来打招呼,有时还给我们汽水喝,爸爸对他说:“老刘,今晚去我家吃饭。”
“好嘛。”刘伯伯笑得眼睛合了缝。
那年月,我家已有聚餐之习,放到现在,叫它Party不为过。要好的朋友如刘伯伯者便是常客,下了班,自带酒水,有时连菜也顺手买来了。我家的客厅白漆刷墙,瓷砖铺地,一张十人圆桌放下毫不逼仄。客人除同事外,还有爸妈以前的同学,或亲戚。亲戚中,常光顾的是我小舅。当时三十出头,中等身材,板刷头,大眼睛,手劲特别大。他开了家早餐店,生意不错,每天迎送四方宾客,交际自然灵活。他是席间笑话荤话酒话的提供者。宾客坐定,举杯开席,客人喝酒稍有懈怠,他便捋起袖子去敬。喝到酒气熏天,话无顾忌,方作罢。有个我叫她王阿姨的女人也是常客,二十三四岁,最是安静,长长的睫毛,目眶冉冉动。刘伯伯喝过酒,汗流得更欢,把白毛巾使劲往脖子上擦。
那时,我人小,怕一个人睡,家里来了那些人,喝完酒、吃完饭,拉开桌子,打牌搓麻将,欢声笑语传到我耳边我才安心。我上了床,把门留着一道缝,过一会儿,妈妈就会上来跟我说晚安。她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门被轻轻推开,来到我床边,坐在床沿摸我的脸,手心温吞吞的,“还没睡吗?”她说。“还没。”我说。她笑笑。我问她下去时能把门开着吗?我爱听楼下的声音。她依了,脸隐现在窗外透进的路灯光中,远处进港的轮船又传来悠长绵延的汽笛声,那是我睡觉的前奏,妈妈站在我床前,那一刻,我觉得天底下没什么东西可怕的。
家里没客人的时候,吃完饭,爸爸会带我出门散步。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滨海小镇,工业虽起步,镇上毕竟还留得住一脉乡村的气韵,散步不走马路不走大道,专走我家门前的机耕小路,路旁有一片芋艿地。从此出发,不打弯,能一直从镇东通到镇西,晚饭后的黄昏,空气清爽,云卷云舒,夕阳挂在山头,是晚妆淡抹的仕女气象。爸爸牵着我的手,斜阳中,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那是永恒的定格,不管今夕何夕,我总记得手心那一团温热。接近镇西,乡村渐而隐匿,现代小镇初现雏形。我们跨上一座石拱桥,桥下水波荡漾,水草青青,游鱼可数。有时,我们会遇见王阿姨,她穿着当时还未普及的连衫裙,头发披肩,冉冉的目光愈发楚楚动人。我们一起站在桥上,爸爸和她说些无边无际的话,河水悠悠流淌,对岸镇中心广场传来四大天王、小虎队的流行歌曲,朦胧悠远而成靡靡之音。
当时镇办厂办得红红火火,工人待遇高,人们都说,在那里上班的人都是手捧“金饭碗”的。在我印象中,我儿时的玩具比别的同伴都多,变形金刚、七龙珠漫画、录音机、卡带……应有尽头。但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厂子却突然传出要转制的消息。
镇办企业的转制在那年头是大势所趋,私人企业的兴起,对其产生强大的冲击,多数经营不善纷纷倒闭,我父母所在的厂也不例外。接手的是位本地老板,矮矮胖胖像刘伯伯,資产评估后,拿到厂房、设备、工人和技术。此人精明能干,新官上任三把火,进行大改革:第一,淘汰老旧设备,引进新技术;第二,精简人员——我爸不幸就在此列,他下岗了。
他用一句话进行自嘲:“我被赶出了家门。”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镇办厂对他来说其实就像一个大家庭,他在厂里那么多年,工作轻松薪酬优裕没有负担,与外界社会是隔阂的,一旦离开,缺少那种左右逢源的生存能力,只能随波逐流。过分明显的颓废倒是没有的,消沉感觉得出来,他在家待了一个月,才出去找工作。高深的技术不懂,只好做些别的没技术含量的活。他先后做过搬水工(饮用水刚普及),开过三轮摩托(凌晨三点帮屠宰场运送猪肉),电工(自学的),还当过门卫……每份工作都干不长,顶多半年,换来换去,成了一名尴尬的角色。
但生活的底色其实并不那么暗淡,爸爸原来闲时爱画几笔,那时偶尔还会拿铅笔在纸上素描几笔,画稿从不保留,随手揉成团,丢进垃圾桶,晚上喝过小酒却照旧会带我出门散步。乡村的气韵依旧,留得住那瓣温馨,月亮毕竟还是老年月的月亮。他在前我在后,黄昏的夕阳中,还是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我望着他的背影,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忆及小时候,他牵着我的手,暖暖的掌心,绵延无尽的山影。
我有一个梦,不远千里,这一世,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下一世,我们应该还能在一起。他们还在我家的客厅里,喝酒吃饭玩笑,我在楼上自己的房间,听着他们的声音等待妈妈上楼,然后安然入睡。那个梦很长很长,伴着夜间进港的轮船悠长的汽笛声,塔楼闪烁眨眼的灯光,我的世界万般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