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鱼

林万里

目前在印度尼西亚正在掀起养金龙鱼的热潮。真是莫名奇妙，说是养了这种鱼，鱼主会发财，刹那间，大家都来养金龙鱼，金龙鱼身价百倍。根据现在的时价，身长四十厘米的金龙鱼，大约要四千万盾一尾，相当于人民币三万元。

我的舅舅沈金炳先生，是万隆市里一家大纺织厂的老板。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要我在九点钟的时候去见他。我问他有什么事。他拒绝告诉我，故意做出神秘的样子说：“到时候你就晓得。”真是神经病（音同沈金炳）。

我这个外甥向来很听话。当时钟的短针指着九点的时候，我正好到达舅父家。我一按门铃，替我开门的是，舅父家里的新女仆名叫阿米娜的。这位叫阿米娜的女仆，她的年纪，我看大约四十五岁，人长得白白胖胖，脸上还有个酒窝，所以看起来，给人的印象是一位和气的女人，不过若再稍加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似乎有一点傻里傻气。她有一个专长，就是很会烧菜。我的舅父舅母非常信得过她的烹饪技术。舅父一家人，一天三餐全由她一个人打理，弄得头头是道。

当我走进舅父家的大客厅，只见舅父一个人站在大厅中央，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放着的一个崭新的大鱼缸。

“舅舅早安。”我说。

“阿里，你来了。过来，你看这一尾金龙鱼漂亮不漂亮？昨天刚买来，四千万盾会不会太贵？”他问我。原来叫我来，只是要让我看金龙鱼。这点小事，何必神神秘秘。

我对着鱼缸一看，好漂亮的一尾金龙鱼，全身淡红色荧荧发光，每一片鱼鳞都有半圈的灰色镶边。鱼身的花纹真像龙身，难怪被称为金龙鱼。

“舅舅，你怎么也染上养金龙鱼这一流行病？”我问。

“大家都说养金龙鱼会发财的。”他答道。

“你早就发财了，难道钱还赚得不够多，还要再发什么财？”我顶上一句。同时我发现，这大鱼缸，被随意地放在客厅中央。我就问了：“舅舅，怎么鱼缸放在这里？”

“这是昨天刚买回来的，暂时放在这里。我已经叫了风水先生。据说这种鱼不能随便乱放，必须根据我的生辰八字算一下，才能决定安放的位置和方向。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昨晚已打过电话，约了风水先生今早十点钟来。”

这时门铃响起来。女仆阿米娜去开门。不久跟在阿米娜身后进来一位中年人。头发剪成平头，手里提着一个塑胶袋。

“老吴你来了。”舅父对这位来客说了一声。哦，原来他就是风水先生老吴。

“老吴，你看看，这一尾鱼应该摆在什么地方？”

老吴走向鱼缸，瞧一瞧金龙鱼，嘴里说着：“不错，不错，这一尾鱼很漂亮。”他一边把塑胶袋里的东西搬出来：一本书角已经卷起来的通书，一个罗盘针和一块八卦板，一边接着说：“沈先生，请你告诉我，你出生的年、月、日，还有时辰。”

“一九三八年一月九日早上五点钟。”

“你是戌寅年生的，属老虎。哎，这就变成龙虎斗，两者相克。但是不要紧，只要方位对了就可以避凶趋吉。沈先生你放心好了。”老吴说完，就走向沙发坐下来，手里一边翻开通书，一邊摆弄着罗盘针和八卦板。他接着又说：“这一尾鱼应该摆放在大门的左侧，坐西向东。”他走到大门左侧，用手指着地板说：“就放在这里，万无一失。”

内行就是内行，没一两下就解决了一项重大的问题。舅父一脸高兴的样子，说明他对老吴无限信任。最后舅父把早先已经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就算万事大吉。老吴接了红包，说了一声再见，就离开了。

来到舅父家里差不多快要两个小时了，由于只顾着谈论金龙鱼，把舅母给忘掉了。现在才想起舅母，我便问舅父：“怎么没有看到舅母，舅母去哪里了？”

“阿里，你舅母一大早就亲自去巴刹（菜市场），今晚我们家里要开庆祝会，大吃一顿，来纪念金龙鱼成为我们家庭成员的日子。我已经交待你舅母买一只烧鸡、一只烧鸭、一公斤叉烧和一尾大三板鱼，还有……阿里，今晚七点钟你一定要来吃饭，除了你，我没有请别的人。”

晚上七点钟，当我赶到舅父家里的时候，我舅父舅母和三个表弟，一共五个人已经坐在饭厅的圆桌旁，只等我一到就开席。

“阿米娜，开席。第一道菜——冷盘先端出来。”舅母下令开席。不久，阿米娜把冷盘端出来放在桌上。我们大家不客气开始动手夹菜。

“阿米娜，第二道菜，蟹黄露笋。”六小碗的蟹黄露笋，由阿米娜分给大家每人一碗。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阿米娜，第三道菜：蚝油芥蓝。”

阿米娜的烹饪技术实在了不起，她做出来的菜跟万隆第一流酒楼的菜比较起来毫不逊色。当我们吃到第七道菜的时候，舅母又叫起来：“阿米娜，你现在可以开始把那一尾大鱼拿来炸，要炸得干一点。”接着舅母又对我说：“吃炸鱼要现吃现炸，炸鱼嘛，冷了不好吃。阿里，你知道吗，为什么吃酒席，总是把鱼放在最后？”

“舅母，就是年年有余嘛（年年有鱼）。”

“阿里，你舅舅买金龙鱼也是希望年年有余。”舅母说道。

“舅母，对了，希望如此。”

“阿米娜，鱼炸好了吗？”舅母大声问。

“好了，太太。”阿米娜答道。

“那么现在给我端出来。”

“是的，太太。”

阿米娜端着最后一道菜——炸鱼，把它放在桌面上。她脸露笑容，似乎沾沾自喜于能够炫露她的看家本领——烹饪技术，然后转身返回厨房。看她的神气样，简直是暴发户太太。

我们六个人十二只眼睛一起看着炸鱼，全都惊呆了，都说不出话来。这最后一道菜是四千万盾的一道菜。原来阿米娜炸的不是冰箱里的大三板鱼，而是鱼缸里刚买回来的大金龙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