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河山

齐齐哈尔市建华区中华西路的尽头，是一座以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为主题的休闲广场一一和平广场。广场正中及周围雕塑成群，庄严肃穆：南侧，浮雕凹凸，无声叙述了民族苦难和挣扎;西侧，老战士手印墙，依旧金戈铁马气势;北侧，马占山江桥抗战组雕，意境深远;东侧，碑石铭记航天英雄史话，令人敬佩……。我以为，东北角那组色调深沉的抗战雕塑最为引人注目，伫立片刻，就会把人们的思绪带入1931年秋冬交替之际发生的那场叱咤风云的战场……

血战“江桥”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在沈阳柳条沟发动事变，辽、吉相继陷落，黑龙江岌岌可危。洮南镇守使张海鹏在日寇利诱下宣布“独立”，自称保安总司令，率兵向黑龙江进犯。黑龙江省军在参谋长谢珂领导下，于哈尔噶江桥痛击张逆并炸毁江桥重要部位，揭开了江桥抗战序幕。

事变爆发时，黑龙江省主席万福麟远在北平，难以回省履职。10月10日，黑河警备司令兼东北边防军第三旅旅长马占山被国民政府委任为代理省主席兼军事指挥之职。

从史料记载不难发现，马占山就职齐齐哈尔后，一方面组织力量备战，与关东军、投降派斡旋以争取时间，另一方面积极请示北京國民政府，在战与不战之间，最终做出战的抉择。

位于泰来县江桥镇的哈尔噶大桥，处于三间房至泰来之间，是洮昂铁路必经之地，南北交通要冲。日寇若取齐齐哈尔，必过江桥，因而成为双方攻守的焦点。11月4日拂晓，日军利用浓雾作掩护，以修复江桥为名，派兵强进，吴松林部阻击日军，江桥战役正式打响。

江桥战役从11月4日至7日，战斗集中在大兴地带;从11月8日至19日战斗集中于三间房、昂昂溪地带。

11月5日，马占山命令齐齐哈尔各部队全部开往前线。日军增调铃木兵团全部出动进犯江桥。战至激烈处，日军“以手榴弹为冲锋利器，士兵上刺刀向我猛扑。我军多缺乏刺刀，以枪柄抗敌，以死肉搏，仍将敌击退，其奋勇可知。”“马将军竟顽强而至拔剑奋乎亦不退却，其勇敢殊堪惊人。”日军以伤亡数百人的代价争得距江桥18里的大兴站。黑龙江防军因大兴阵地被摧毁，士兵连续战斗，又无援军替换，遂把主力撤到三间房，进入第二道防线。11月7日，马占山发动反击，恢复江桥第一道防线。马占山两次视察前沿阵地，在大兴站及大兴站以北，三间房、大新屯、蘑菇溪布下三道防线。

自11月8日，日军改变战略战术，把原来的以军事进攻为主的战略战术改变为以政治讹诈为主，辅以军事压力的作战方针。马占山电报请示张学良，张学良令其死守勿退。11月10日，马占山与谢珂发出“灰”电，明确表示：“占山等守土有责，爱国心同，早知沙塞孤军，难抗强日。顾以存亡所系，公理攸关，岂能不与周旋，坐以待毙，授田横五百之义，本少康之一旅之城，谨先我同胞而赴国难焉。”灰电振动了中外舆论界，马占山及抗日将士受到张学良嘉奖，马占山声望日增。

11月13日， 14日，15日，在大兴站、汤池、蘑菇气一带，马占山军与日寇激战，毙敌甚多，我军伤亡惨重。此际，气温剧降。嫩江及沼泽结冰甚厚，便利日军机械化部队行动，形势对黑龙江防军越来越不利。16日，17日，18日三天，战斗演至白热化阶段。日本驻朝鲜弘前第八混成旅援军到达江桥，日军集中各兵种，配备飞机数架分三路向守军阵地猛攻。守军据守战壕，集中步炮主要火器阻击正面之敌，骑兵从右翼进行反突击，打退日军骑兵的十几次进攻。此时，黑龙江守军伤亡惨重，后勤补给困难。马占山下令向昂昂溪撤退，旋即失守。而日军从景星绕道中东路向我后方进攻，企图前后夹击，将我军一网打尽。至此，黑龙江防军弹尽粮绝，腹背受攻。马占山下达总退却令，率部掩护各机关职员及商民千余人沿齐克公路退却。19日，日军多门第二师团列队进入齐齐哈尔。

论战“江桥”

无论是在江桥抗战期间，还是在败退齐齐哈尔之后，日本人从来没有间断对马占山的劝降和诱降。本庄繁、林义秀、清水八百一，汉奸韩云阶、赵仲仁先后登场。1932年2月，马占山就任伪黑龙江省省长。3月，任伪满洲国军政部长。

1932年3月17日，本庄繁到齐齐哈尔视察，邀马占山共同前往江桥战场。二人乘坐火车由齐齐哈尔开往江桥站，在那里听取日军军官关于当时战况报告。约中午12点30分左右，列车驶离江桥站，在第五桥梁作了短暂停留，两人一起瞭望大兴阵地。

本庄繁：马先生挑选大兴作为自己的阵地还真是挑对了。从战术上来看，如果日本军队挑选阵地的话，恐怕也会选择同一个地方，控制住长隘路，使得嫩江南岸的炮弹打不过来，而且还占据了制高点，这里实在是易守难攻之地啊。

马占山笑道：因为是日本军队作战，所以攻下了这处阵地。如果是其他军队，比如美国军队或英国军队应该就很难拿下。

接着，两人在大兴站下车，走到了大兴阵地的要塞铃木堡垒。血染的衣服器具随处可见……

本庄繁：当时，十六连队的队长原本准备包围你们还特意绕了远路，可是因为兵力不足反倒被你们包围了。

马占山：当时把他们包围的是我方骑兵队。我们的骑兵非常勇敢，他们甚至可以和敌人进行肉搏。曾经有一位连长就是在肉搏战中壮烈牺牲的。

本庄繁：而我方增援的队伍则包围了马先生麾下的骑兵队。

马占山：我们的后方还有数不清的骑兵。

本庄繁：马先生到底拥有多少兵力？

马占山：一开始只有1000，后来又增加了1000。

本庄繁：那么炮兵呢？

马占山：4门大炮。

火车抵达三间房。

本庄繁：这个阵地确实固若金汤，可是三间房虽然有侧防，再怎么说也形成了突出的角。但是，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除了夺取这处阵地以外我们别无他法。因此，我军选择集中了32门大炮的全部火力攻打三间房，而将步兵派往了这个方向。

对于本庄将军这样的说明，马占山只是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直到本庄将军大力称赞了三间房北边的炮兵十分顽强，一直战斗到最后，马占山才终于变得高兴起来，又再一次摆出了得意的神色。

本庄繁：当时在这个阵地上马先生的兵力大概有多少？

马占山：我在最前线布置了大约7000人，以及12门大炮（野炮8门，過山炮4门），我麾下最精锐的3000人一直到最后，牢牢掌握在我手中。

三间房突出重围后，马占山、吴德林只带6名随从坐汽车向齐齐哈尔撤退途中，被日军骑兵一个中队30多人追上、包围，吴团长脖子挨了鬼子一刀！马占山抽枪向敌人射击、终于杀出血路，冲出重围！对此，本庄非常后悔，说知道汽车里坐的肯定是个官，派一个中队追击。没想到车上是马占山。

本庄繁：如果当时知道你在车上，我们会派全体骑兵追击，包围你。听说你那个团长战死了？

马占山：没有。吴团长受了重伤，后来我把他送回海拉尔了。

本庄繁：如果那天你被俘，你会怎样？

马占山：不会的，你们抓不住我，我会战斗到最后！当时，我乘坐汽车离开昂昂溪奔赴齐齐哈尔，护卫只有6个人，而且天已经黑了，完全搞不清东南西北，没想到遇到30名日本骑兵，当时大家在车里奋力射杀日本骑兵，我自己也开了火，最终我们成功逃了出去。

本庄繁：那还真是太可惜了。如果那些骑兵知道车里坐的是马先生的话，肯定当场就能抓住马先生了。

马占山： （昂首挺胸）不会的，我是绝对不会被抓住的。我一定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如果实在是打不赢的话，我自会自决于当场。

本庄繁：不过，还好你没有死。如果当时马先生死了，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把黑龙江省的统治交托给谁，那可就太让人头痛了。

马占山忍不住笑了。

两人还没有谈完，火车已经开进了齐齐哈尔龙江站。

以上是一起同行步兵少佐泷本一磨、炮兵少佐知久八万将两人视察时的问答记录了下来并刊登在了《偕行社报道（1933年9月号）》上，后被日本作家收入《马占山将军传》。泰来县农民收藏家张树明专门收藏与江桥抗战、马占山有关的史料、画册。这本《马占山将军传》被他收藏后，请人翻译并公布了上面这段历史资料，使得我们有机会了解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马占山与日伪的合作，遭到全国人民的反对，声望一落千丈。谢珂等人不堪与其为伍愤而出走，抗战各方分崩离析。日本人一方面加紧拉拢，一方面加紧控制，打算编造其军队。马占山遂生反正之心，利用伪省长身份，筹集军费和物资，秘密送往黑河等地以备日后之需。

1932年4月1日，马占山带领亲随200余人秘密离开齐齐哈尔，7日抵达黑河，通电反正，再举抗日旗帜。他联合吉林李杜、丁超和海拉尔苏炳文，组成东北救国抗日联军，设总司令部于哈尔滨，自任总司令。马占山又传令各县组织义勇军，集中于黑龙江东部各县配合作战。经过5个多月的转战，终因孤军无援，伤亡惨重，于12月7日被迫退入苏联境内。

评说“江桥”

2016年，由崔富强编剧，李幼斌主演的《决战江桥》热播。截止到2017年9月，网络点击量近8亿，创下抗日题材电视剧新高。但电视剧毕竟不是历史，其中的故事情节只是演绎。

电视剧的宣传作用是巨大的，让更多的人关注江桥抗战、马占山、齐齐哈尔、泰来、江桥，知道了当年黑龙江的血性男儿与日寇展开过殊死搏斗。

在海内外，研究马占山江桥抗战的是不小的一个群体。有组织的，如齐齐哈尔江桥抗战研究会，坚持每年举办学术活动，结集出版了一些文集。有研究成果的，如张港先生所著《抗日第一枪》，王鸿宾等编著《马占山》，马志伟著《马占山将军传》，王鸿宾、王秉忠、吴琪著编著《马占山》，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编辑《回忆马占山》、《马占山将军》（与黑龙江省政协文史委员会合编），政协齐齐哈尔市委员会文史委编辑两册《马占山专辑》。（日）松井仁夫著的《马占山：幻の惑星》， （日）立花文平著《东方拿破仑：马占山将军传》，等等。

文学作品如庞镇的《马占山演绎》，常星儿的《马占山传奇》，赵勤轩的《马占山抗日传奇》，王鸿宾、王惠的《虎胆英雄：马占山》，丁川的《马占山传奇》，刘书良的《马占山将军：黑土骁将》，梦蝶的《马占山龙江血战记》等。

我曾经撰写过3篇论文，一篇是与李葆华先生合作的《马占山江桥抗战及其历史意义》，另两篇是《江桥抗战后的马占山与中国共产党》、 《江桥抗战前后的苏联策略》。由于研究方向的改变，近些年没有再投入力量撰写论文，但一直关注。

曾几何时，中国的抗日战争一直被宣传为8年抗日。而今，在中央决策下，14年抗战成为定论。如果说1937年7月7日事变是全民族抗日战争日，卢沟桥是纪念地，那么，14年抗战的起始日期，应该是1931年11月4日，地点就在齐齐哈尔市泰来县江桥镇哈尔噶大桥。

9月18日，北大营被东北军拱手让与敌酋，那是中国人的耻辱之地。作为抗战纪念日、纪念地，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