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组诗)
2019-03-06乌兰哈达
乌兰哈达
初 夏
天气,由暖渐热
一场细雨彻夜倾听
清爽的早晨,朦胧的宁静
一朵黄灿灿的花羞涩地
从挂满露珠的藤上抬起头来
昨夜,肯定有一只好看的蝴蝶
梦见了自己的路标
并留下吻痕
微 笑
在心里栽种一株花
殷红,永不枯萎
我是它的如春四季
靠近,看见勤快的锄禾之美
似左邻闻到右舍的芬芳
有时在案头,有时
在打开窗的台上
有时在明媚的园
黄蜂和白蝶也会光临
在雨后初晴的翩翩午后
平凡之中的一种,不应为奇
只要用心,它便常开
我死后,愿它能冒出坟头
向所有路过的人微笑
月 亮
时而富足,时而贫穷
月底,总是花光囊中积蓄
但并不妨碍光的几何——
一夜之光是圆的
一月之光也是圆的
一年之光仍旧是圆的
所谓阴晴与圆缺
是古人转告今人:
每天备好杯盏,承载悲欢
月黑风高之夜,北斗泅渡暗河
独狼嚎叫之夜,一座孤岛困在水中央
同 情
远山孤零零的
没有伙伴,没有遥相呼应的知己
好孤独寂寞呀
远远地,我有点儿同情它了
终于有一天,我决意去拜访它
当我只身赶到并站在山顶
好孤独寂寞呀
近近地,我开始有点儿同情自己了
雪 夜
听巴赫在雨中
听肖邦在雪夜
旋律和一个未曾谋面的波兰人
在东方的西部边陲小镇
在今夜无边无际的雪铺就的高原上
邂逅相拥:异乡胜似故乡
琴键不可以抚摸,雪的手指正在弹奏
里面旅居的人正在倾听
乐曲不可以抚摸,节奏在你的右膝上
它高潮的部分决定了雪落的浓度
夜晚是一位宽厚的主人
始终微笑着,只管添杯,绝不劝饮
对于窗外的雪也只字不提
只管添炉
雪持续下,映亮了夜晚
大雪封门,脚印是它唯一的去处
音乐持续流淌,洗净了大地和天空
而肖邦无处不在,接近神圣与永恒
俯仰之间
第一次低头,系鞋带儿
第二次,看鞋带儿系牢了没有
顺便看见——
一只黑色蚂蚁,孤单地逡巡
是不是还没找到回家的路?
这一次我几乎趴在地上
直到一枚梧桐落叶“啪”的一声
我从这惊愕中抬起凝视的眼睛
感觉头晕目眩
眼前似乎是一场大雪
正静静地楔入时间
如果。如果这时
一只黑色蚂蚁出现在白色雪地上
颜色,多么残忍
灯的处境
我的内心有一盏灯
亮着,与我的呼吸同在
经常,光苗会摇晃
一定是风,或者
一个身影倏忽飘过,引发了风
每当这时,灯不再是灯
是墙上一枚动荡的钉子
灯光不再是灯光
是一轮轮涟漪,挂在站起的湖面上
每当这时,我的呼吸困难
内心的电流间歇性短路
好在晨曦的微芒正透过拯救的窗口
一些细小的响動也驰援而来——
如果是雪,就赶紧落下吧
是雨,就在屋檐上迟一会儿落下
沧海桑田
在海床上种植水稻
在海床之上的海床上种植
波浪
在火山灰上发掘贝壳
在火山灰之上的火山灰上发掘
火焰
农夫出海了,渔夫下田了
只半袋烟功夫
时间这个看客,再次见证了他们又重操旧业
夜 诗
常常,一夜
被两个不同的白昼瓜分
但,这首诞生于此夜的诗只可属于
这个不可分割的夜
——一首诗使一夜得以完整
群星的句子闪烁着宇宙深处的光芒
月亮看似是最大的一颗
黎明给它配上澄澈的封面
刚刚过去的相邻的白昼岂不正是封底
半块儿月亮
双脚刚落上故乡的站台
便闻到正圆的月亮弥漫的香
如母亲多年不变的手艺
我并非望饼充饥
须臾便知:它是有馅儿的
相聚总是短暂
似只有一餐的距离
返程时,月亮不远不近地跟着
现在它剩下半块儿了
而异乡与故乡同样遥远
一路千山万水,我得省着点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