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二月河

12月15日，星期六，早晨八点多钟，刚刚睡醒懒觉的我，顺手拿起手机随便翻看。一位朋友发来的信息让我大吃一惊、睡意全无：二月河先生凌晨在北京逝世！

我赶紧分别给远在洛阳和南阳的铁路退休干部芦连文以及南阳车务段工会主席李永华打电话，证实该消息不虚，逝者的遗体正在运回南阳的途中。

确凿无疑的消息令我唏嘘不已，也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近二十年来与二月河交往的一件件往事。

二月河原名凌解放，1945年11月3日出生于山西省昔阳县，父母都是八路军的干部。幼年，二月河随南下的父母辗转河南的陕县（今三门峡市陕州区）、栾川、洛阳、邓县（今邓州市，属南阳市辖）。南阳解放后，二月河的父母留在当地的邓县工作。

1968年初，二月河入伍，成为一名工程兵战士。1978年，他转业回到南阳。

1980年起，他开始研究《红楼梦》，逐渐痴迷红学，并多次得到红学大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冯其庸先生的指点。期间，他收集接触到大量清史资料，对清朝早期几位皇帝的文治武功、历史贡献逐步有所了解，并有一些与红学研究相关的文章发表。

1982年，在上海参加一次红学研究会的年会时，有人说康熙皇帝是个具有开创之功的好皇帝，可惜没有人好好写写他。而描写清朝前期盛世的作品也不多。闻听此言，二月河萌生了写一部关于描写康熙皇帝作品的想法。

从1984年起，经过一段时间准备的二月河，着手撰写《康熙大帝》长篇历史小说，并历经4年完成全书4卷，共160余万字。

在查阅资料和写作过程中，他又对雍正、乾隆皇帝有了新的认识。尤其是雍正皇帝，他得出的印象与此前民间传说中的雍正大相径庭！

二月河说，他查资料时，查阅了《雍正皇帝朱批谕旨》，写得工工整整，连同存放在台北故宫的部分，共约35000件，平均每天谕批8000多字。还有，雍正登基时，国库仅存银700万两，而到他去世时，国库存银已达5000多万辆。

通过众多史料，二月河认定雍正是个承上启下、勤于政务、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康乾盛世”也不准确，应该改为“康雍乾盛世”。

于是，他再接再厉，于1990年至1992年，创作了《雍正皇帝》长篇历史小说，共3卷140余万字。

1994后，他又以惊人的速度，超常的劳动，陆续向读者推出了“帝王系列”第三部《乾隆皇帝》长篇历史小说的1至6卷，共约220万字。

至1999年春节，描写清朝初期康雍乾盛世、共计520万字的“落霞三部曲”——《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三部长篇历史小说全都杀青，完成了二月河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历史上的地位。

1998年，根据小说《雍正皇帝》改编的60集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拍摄完成。1999年初，该剧精剪为44集后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引起全国轰动。

正是此时，我与二月河有了交集。

当时，笔者在人民铁道报社一个部门任副主任。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热播之际，1999年1月16日上午，我和时任洛阳铁路分局宣传部副部长的芦连文以及南阳站党委宣传助理的李永华一起采访了二月河。

回到北京，我又进一步收集背景资料，写出长篇通讯《走近二月河》，经二月河审阅修改后，于1999年1月27日在《人民铁道》报第六版以近乎一个版的篇幅刊登。

文章开头是这样的：

“二月河，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

“二月河，一个亲切而又富有诗意的名字。

“随着44集电视连续剧《雍正王朝》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小说的原作者二月河的名字被高密度地传播着。晩上看着电视剧《雍正王朝》，白天捧读小说《雍正皇帝》的人们，面对着那波涌浪卷的历史长河，很想知道二月河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河。

“1月16日上午，我们经南阳站领导的搭桥引线，终于见到了这条‘河。在河南南阳白河岸边一幢简易的二层小楼前，闻声下来的房主人——二月河，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也许一不小心掉到人堆里就找不见的汉子。中等偏高的个头、胖胖的身材，方方的大脸、普普通通的衣着——一切都让人感到他和他的作品的距离。

“别的人可以不见，你们来了，我一定要见。谁让我是你们铁路的家属呢！”

一开口，便透着幽默、睿智。

文章从雍正是个好皇帝、为什么雍正在民间的口碑不佳、小说与电视剧中的雍正的异同、今后创作的打算、本人生活等方面对二月河的思想和观点进行了描述。

文章的最后，还发表了二月河特意为《人民铁道》报读者而题写的赠言：“赠《人民铁道》读者：治学之道贵乎专，再掘一寸即见黄金”。

我清楚地记得，当采访快结束的时候，我提出了请他为《人民铁道》报读者写两句话的请求。二月河略一思索，拿起书桌上的软体自来水笔写下了上述赠言，并认真写下落款“凌解放 二月河”“九九年元月中浣于宛”，然后认真地钤上两枚方印。

历经近二十年时间，完成《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三部长篇历史小说后，感到极度透支的二月河决定给自己放个假：读书、画画、写字、游走四方。虽如此说，此后，先生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写下了《二月河语》等众多的随笔、散文等。

2000年元月，我再次到南阳时，正赶上他的“落霞三部曲”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齐。二月河送了我一套完整的“落霞三部曲”。令我感到惶恐的是，他在每部书的首册都写上“李春冀先生指教”，并签名、钤印。在全书的其他册本上，他都认真地签名、钤印。

2017年夏天，长江文艺出版社為他出版了精装版的《二月河文集》。先生立即托我们共同的朋友带给我一套，并一如既往谦虚地在每部书的首册都写上“李春冀先生雅正”，并签名、钤印，在全书的其他册本上，认真地签名、钤印。

2008年，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先生的书法日见长进。正好有朋友来京，便捎来两幅。分别写的是：

“蹉跎冠冕谁相念，寂寞烟霞我自知”和“壁间章句动风雪，门外松寒覆碧笞”。

2009年，得知我喜迁新居，先生将自己新作《瓜趣》，托人送给我以示祝贺。他在画的题跋中写道：“南瓜南瓜地里头长，也可搭架荒滩地边，农家小院常见它。老哥三五人，胡床一张，扑克棋烟茶，还可切个西瓜。秋老虎毒日头，晒不下。赤膊坦腹。弄孙含饴，说说闲话，笑笑闹闹，骂骂夸夸，这点子人伦之乐与贵富人无缘，偏予寻常穷人家。”

画言志。这不仅显示了先生的才华，也表明了当时先生的思想追求与品格志趣。

1999年采访他时，他还提到笔名的由来。

二月河出生之时，人们正沉浸在抗日战争胜利和上党战役报捷、家乡获得解放的欢乐之中。于是，身为县武委会主任的父亲凌尔文和战友们经过一番研究，集体给这个初生婴儿起了一个名字——“凌解放”。“凌解放”与“临解放”谐音，带有盼望和迎接解放的意思。二月河作为凌解放的笔名，是正式出版《康熙大帝》第一卷时，才首次使用的。起这个笔名时，他从本名“凌解放”找思路。凌者，冰凌也;解放者，开春解冻也。冰凌融解，不正是人们看到的二月河的景象吗？再者，听父母说，他们一家人南下时正是农历二月渡过刚刚开河的黄河的。二月的黄河，冰凌融化，大地回春，万物解放。用“二月河”这个诗一样的名字正好，与他的原名如此贴切。

2018年12月19日，先生的追悼会在南阳市殡仪馆隆重举行。各界人士怀着崇敬的心情纷纷前来最后送他一程。分挂在灵堂两侧的挽联“寿终德望在，身去音容存”表达了人们无限的敬仰和无尽的哀思。

从此，人世间少了一位著作等身的文学大师，天堂里多了一个性格敦厚、爱恨分明、刚正直言、笔耕不辍、勤勉节俭、低调奉献的作家。

深切哀悼二月河先生！愿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