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同车
2019-03-06牛毛雨
牛毛雨
《诗经》曰:“有女同车,颜如舜花。”挤了多日的公交车,与余同车之女子多矣,但“颜如舜花”者还一个未见。不过,每日皆有一女子与余同车,其人之精彩程度胜于古诗中“妖姬脸似花含露”之美人多矣!
此人十六七岁,个子极矮小,长发于脑后扎成辫子,眼睛倒挺大,可惜缺乏“一双瞳仁剪秋水”的风情。长辫又不是唐朝女子半偏的云髻,没法满足人的美学欲望。总之,我对此人的感觉就像村上春树在《且听风吟》中写的那个只有四根手指的小女孩,混入汹涌的人流中,失了踪迹。
其人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因,在于她挤公交时的从容、自信。每日放学后,都是车少人多,因此,每辆车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我国虽有“礼仪之邦”的美誉,但在挤公交车这件事上,大家都没了风度。可这位同车女子却是例外,彬彬有礼,面带微笑,如同一只谦逊的猫。每个人的前世,说不定就是一种迷人的动物。
她每日携带一本包了粉色书皮的厚书,看得相当入迷。凭我的直觉,她不易接近。我喜欢观察同车的人,猜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灵魂。莫泊桑曾作一小说,名曰《隆多利姐妹》,讲的是他从法国到意大利旅行,“有女同车”的浪漫故事。其实,这不是真实的生活,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真实的生活,就像我和那个相貌平平又有几分神秘的女生,每天坐在同一辆公交车里,却互不相识。
终于有一天,她不小心把书掉在了地上,我礼貌地替她捡起。突然,一阵风吹了过来,翻开了书的扉页。扉页上只题有一行字:“看尽一帘红雨,为谁亲系花铃?”这不是纳兰的词吗?
过了多日。我走进一家街角的小书店。那个女孩正在里面买書,没有注意到我。我将要走出书店时,蓦然看到书架的角落摆着一本书,封面上印着“看尽一帘红雨,为谁亲系花铃?”人世还真的很神奇啊。我把那书拿起来翻看,原来是滥俗的小说,我失望地离开了。离开时,她似乎看到了我,却没说一句话。
这几天,依然坐公交车离开学校,同车的女孩却好久不见了。世间事不过如此。在花园中系满了护花的铃铛,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互不了解的两个人,也许永远不可能成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