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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生育调查

2019-03-06陆洋

齐鲁周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巴顿大宝生育

陆洋

经调查,在2018年出生的新生儿中,二孩占比约50%,比一孩出生率要高。这说明去年出生的娃,大多是已育的70后80后又要的二胎,而不少婚后适育年龄的90后根本就不想生。

在90后一代群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有着“佛系生育观”。90后们,除了孕育一个新生命外,还有更多工作任务、娱乐生活从他们身上夺取大量时间与能量。对他们来说,与其用意志和对新生命的热情扛过生育所带来的种种艰难和危机,不如更加开放地看待生育这个课题。这背后,隐藏着90后一代有别于其它群体的价值观。为什么90后生育意愿这么低?生或者不生,什么时候生,他们又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白羊座与“佛系生育观”

如今,最早一批的90后已经在“佛系”“丧文化”的围攻下陷入“中年恐慌”了。各种迹象开始成为他们恐慌的源头:发量变少、身体疲惫、职场的上升空间、逐渐缓慢的新陈代谢……然而,生育这件事并不在其列。

李雨辰和巴顿是一对相识刚满一年的90后情侣。对他们而言,“生育”是别人的事,“离我们还远着呢。”有朋友将他们的“佛系生育观”归结为两人共同的星座——白羊座,一个脾气急躁、内在矛盾、以自我为中心的星座。

“从面如死灰的产妇胯下,被一双大手接过,一个小婴儿出生了。一根脐带牵着一个婴儿在大银幕上晃过。它全身血污,眼睛紧闭着,在医生的轻拍下扯开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这是李雨辰曾看过的纪录片《生门》中的一幕,真实到有点“惨烈”的画面成为她很长一段时间内对生育的理解。

将生育这件事情摆到李雨辰和巴顿面前源于去年5月发生的一件事情,两人的一个好朋友因为怀孕中查出胎儿有较大的发育问题从而终止妊娠。在医院中,身体虚弱的朋友非常沮丧,陪伴的家人也都很低落。李雨辰和巴顿不知道怎么安慰,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件事情过去不久,有一次两人外出旅行,在酒店大厅等待登记,巴顿突然说了一句话:“要不然咱以后不要孩子了吧。”李雨辰回复道:“谢谢你。”关于生育,两人一拍即合,达成共识。

《自私的基因》一书中写道,人类是基因的载体,基因为了复制自己,世世代代永生,方法是驱动人类无意识地走结婚生子的标准流程,让人类在做跟生存和繁衍相关的事情就感到快乐,否则就感到痛苦。人类的意识,是基因自我复制过程中的副产品。它渐渐也找到了永生的方式:以文字、语言、建筑、饮食、工具、习俗、艺术等方式世世代代传递下去。

至少现在,在李雨辰看来,她还没有什么需要“延续下去”的。“我连自己都没活明白呢,我又能给下一代带来什么呢?”刚满26岁的李雨辰,从事房地产行业,工作忙碌,职场上复杂的规则和人际关系常常令她焦头烂额。“有时候我明显感到自己对周围的环境和人失望,而我又找不到消解这种失望的方法。在我自己都没有建立起对抗这个世界的体系之前,考虑生育实在是一件不负责任的事情。”

巴顿曾经算过两次命,两次算命师傅都说了同样的话:你这辈子可能无后。巴顿乐了,“无后挺好的。”巴顿对家庭的疏离感来源于他的个人经历:小时候,巴顿的父母工作忙,陪伴他的时间很少。到了高中,巴顿开始住校,大学毕业后,巴顿去北京当兵。退伍回到济南,巴顿又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外派出国。“我有时候会很想我妈,即使刚刚见过她。但我跟我家人相处就不是很亲密那种,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也较小。”

介于工作原因,李雨辰和巴顿几乎只能周末聚在一起。“每个周末见面吃顿饭、看个电影,偶尔休假去他家宅两天。时间太少了,享受生活还不够,要说我们对未来有什么计划,也不包括生孩子。”

尽管两人还徜徉在惬意的恋爱生活中,但生育压力还是不可避免地向他俩涌来。双方父母无意中常常督促他们“抓紧时间结婚、生子,完成人生大事”。有几次,巴顿看到自己的母亲抱着表弟的孩子散发出幸福的满足感,他一度有些“心软”。也许未来有一天,两个白羊座也会拥有自己的孩子,“那时候我会不会后悔呢?”巴顿常常想。

被“二胎宝宝”改变的生活轨迹

汪雨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得知自己怀上二宝的那一刻,“脑子里嗡的一下,”她拿著结果呈阳性的化验单,在医院里的长廊坐了半小时。

汪雨和老公詹硕都是90后独生子女,尽管原本计划中也有生二胎的预案,但大宝刚满一岁,原本已经准备重返职场的汪雨被猝不及防的“惊喜”整的“有点蒙”。当天晚上,汪雨把刚下班的詹硕叫进卧室,将怀孕的消息告诉了他。“詹硕也‘蒙了,我俩面对面坐了一会儿。大儿子开始哭闹,我出房间看孩子,回头看见詹硕去阳台默默抽了根烟,他只有特烦或者特high的时候才抽烟。”

儿子大宝的出生彻底改变了小夫妻俩的生活。汪雨和詹硕差不多是90后中最早结婚的那一批人,大学毕业就扯了证。双方父母都帮衬着,房子和车在詹硕没毕业之前就准备好了,结婚的时候双方家长还各自给了30万美其名曰“生活基金”。刚开始,两人的婚后生活“有点爽”。各自有一份不算忙碌又很喜欢的工作,家务除了一周一次的预约保洁,全靠“猜丁壳”;两人有共同的朋友圈,经常呼朋引伴在家里聚会;周末两人一起睡到中午,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唠叨,偶尔还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结婚半年后,汪雨怀孕了,“纵欲而欢快的生活”戛然而止。汪雨的孕期反应很大,刚开始总是犯恶心,什么都吃不下。怀孕不到半年,她的腿和脚就开始肿,坐不了一会儿腰就受不了。无奈下,汪雨从现单位辞了职,待在家里全心备孕,母亲和婆婆轮着班的来家里给她做饭、照顾她。这期间,詹硕只能承担起全部的家务。除了忍受汪雨孕期的暴脾气,他还三天两头就要聆听来自双方家长关于“如何做个好爸爸”的谆谆教诲。

“本以为孩子出生就熬到头了,没想到是另一段考验的开始。”汪雨说。大宝出生后,汪雨彻底没有了自己的生活。虽然家里有月嫂和家长照顾,但孩子就是时刻都要找母亲。“无论是我睡觉、吃饭、上厕所还是洗澡,大宝随时都要粘着我,看不到我就哭。他一哭,我就要抱起来不停地哄,抱到手酸了,困到眼睛睁不开,都不能放下来……”

与此同时,无穷无尽的育儿问题和代际矛盾也开始爆发。母亲和婆婆的育儿理念一致,两人经常“合起伙来”指导汪雨如何带孩子。汪雨指着孕期中看完的一柜子育儿书籍,想要宣扬自己的“科学育儿”,但往往无济于事。

夫妻俩的生活节奏被完全打乱了,汪雨天天围着大宝转,詹硕下班后在家“像一个隐形人”。“别说出远门了,一起尝试家新菜馆、看场电影都是奢侈的事。看朋友圈里朋友们的生活多姿多彩,而我能做到的只是避免成为‘晒娃狂魔。”孩子出生后也并非只有忙乱和辛劳,初做父母的欣喜是支撑汪雨和詹硕的动力。“有一天周末的下午,大宝睡着了,我和汪雨把他放在飘窗上。我俩就这么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夕阳照进屋子,照在大宝的脸上,他的睫毛这么长,在小脸上投出了影子。我俩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泪。”

得知二宝怀上的一个礼拜后,汪雨和詹硕才下定了决心生下这个孩子。“那段时间内,我们俩天天商量,一个人说出生下孩子的好处,一个人负责反驳。后来,我们俩发现,生下来的好处几乎都被推翻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各自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汪雨想要“一鼓作气,彻底完成二胎大计”,詹硕则“万一怀的是‘一个贴心小棉袄,我都没地儿后悔去”。

如今,儿子大宝已经三岁多,小儿子轩轩也满一周岁了。双方老人轮流过来照顾孩子,“生活基金”早就花光了,汪雨为了节约开支把保姆辞掉了。她正在准备,在年后的招聘季中大展身手,重返职场。“两个儿子很可爱,老公也算体贴,但偶尔,我还是会想起怀孕前那半年的美好时光。”汪雨说。

“坚决丁克”是一种生活选择

过节回家,吴骁被亲戚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要孩子啊?虽然吴骁是个90后,今年刚满28岁。从事互联网行业的吴骁和妻子Lisa都是山东人,两人大学相恋,毕业后留在了上海打拼,结婚两年整。自从结婚后,双方的家长就开始轮番对其施加压力:“不如回济南发展”;“回来生个孩子家长都能帮忙”;“现在不生想等到什么时候”。见两人不为所动,双方父母统一口径:回家发展的事儿可以暂缓,孩子还是要抓紧生。

吴骁性格内敛,济南人,从小到大都活成一副“别人家孩子”的样子,唯有“生育”这件事情上令父母非常不满。“其实一开始我不是一个坚定的丁克,我对‘生孩子这件事无感。大学时期跟Lisa恋爱,受她的影响比较大。结婚后,我们的生活开始趋于稳定,现实条件也不太支持我们生育,同时我们也不希望生活因此有所改变。”

作为独生子的吴骁,同时也是家族中的长孙,堂哥堂弟还小,一家人都把期盼的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虽没有对父母“正式摊牌”,但面对吴骁这种不积极、不回应的态度,他的家人开始着急,“平时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平均三句话就要催一催生孩子的事情。见面就更不用提了,各种侧面暗示、正面质问,循循善诱、软硬兼施。”

1992年生人的Lisa比吴骁小一岁,来自山东临沂,家中排行老二,有一个只大她1岁的姐姐和比她小10岁的弟弟。她在20岁那一年决定要成为一名丁克。这样的决定来的并非毫无理由。18岁那年,Lisa的母亲冒着糖尿病和42岁高龄生育的危险生下了弟弟。对于要弟弟这件事,Lisa和姐姐一直持反对态度,但母亲就跟“吃了秤砣”一样,谁的劝也不听。让Lisa最为不满的是,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坚持要把弟弟生下来,尽管他曾接到医生“不是很建议产妇继续妊娠”的建议。

“我当时很不理解父母的决定,从小到大父母对我跟姐姐都很好。但弟弟出生后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一直还是想有个儿子啊。”弟弟出生后,Lisa目睹了母亲为弟弟受尽苦头,撂下自己运营了多年的店铺,全职在家带孩子。尽管产后身体变得非常虚弱,母亲也不眠不休地照顾。“为了弟弟,母亲几乎丧失了自己全部的生活。”放弃多年辛苦经营的事业,承受巨大的生育痛苦,还冒着分娩时随时可能发生的生命危险,就为了一个能够“传递香火、延续子嗣”的男孩,这令Lisa怎么也想不通。

来到上海上大学以后,Lisa尝试着理解父母的想法。“在我成长的城市,孩子是他们生命中的一种信仰。我的父母也是受了千年来‘男尊女卑文化的影响,才会甘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既然我无法改变他们,就只能尊重他们的选择。”

Lisa成为一名丁克,父母的行为对她影响很大。“看到父母为了弟弟所付出的一切,我意识到我永远做不到这样的付出。我找到了自己爱的人,已经很幸运了,不想要有任何改变。”

“对生活现状满意”是吴骁和Lisa共同的表达。两人在上海生活,月薪加起来两万多,租房子、日常开支、娱乐购物足够了,一年下来还够休个年假外出旅行一次。“虽然根本存不下钱,但是我们的生活被安排得多姿多彩。我们还年轻,通过奋斗还有无数晋升、加薪的机会。这样的生活虽有压力,但也足够开心。我们能从工作中获取成就感,能够彼此给予安全感。如果有一个孩子,也许这一切都会变化。”吴骁说。

“做自由主义的门徒”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梁建章近期在财新网发表文章《中国需要大量三孩家庭》,认为按中国人口协会发布的调查结果,不孕不育患者加上自愿丁克和剩女现象,中国很可能有15%-20%的育龄妇女不生孩子。这也就意味着必须出现大量三孩家庭才能维持社会代际更替。

据国家卫计委统计,2017年前5个月,全国住院分娩活产数为740.7万人,比2016年同期增加7.8%。其中二孩及以上占57.7%,比例超过一半。显然,生育二孩的高龄育龄女性数量远遠多于生育一孩的年轻女性。

而正处于适婚适孕年龄阶段的90后女性,在决定生育之前面临太多的问题:工作怎么办?孩子有没有人带?经济条件是否允许生育……翻看“2016年中国劳动力市场报告”,全面二孩政策对女性劳动力市场带来“非常负面的效应”。2016年4月,媒体还曾曝出河南一县高中女教师怀二孩要排号,内部文件明确规定各个学科可以怀孕二孩的教师名额,“违规”怀孕者必须“走人”。

对于初建家庭或还未组建起家庭的90后来说,为人父母的意识还尚未建立。全面两孩政策出来后,从近期看来,70后、80后关注得相对迫切,刚刚进入生育年龄的90后几乎还沾不上边,但从政策的长远角度来看,无论在受教育程度、经济能力,以及身体素质等各方面,90后都占有更多优势。

对此,90后李菲也有自己的看法。去年刚毕业的李菲近日刚与一家商业银行签订了就业协议,眼看身边的同事结婚、生孩子,各种喜事不绝,自己却还没有觅得中意郎君,加上全面两孩政策一出,自己对找对象一事也多少有些着急。

“我们所处的立场不同,压力也不一样,那些已经有了一个宝宝的爸爸妈妈们是在赶时间把生育两孩提上日程,我们90后多数人则正在形成家庭,或规划生育一胎,即便少数已经有了一个宝宝的90后家庭,宝宝也是刚出生或才一两岁,二孩计划自然还要等等,再过几年,我想只要政策不改变,生两孩也是顺理成章的,没啥可多想的。”李菲认为。

但大多数90后还处于过渡期:大部分遵循传统,生活很累,另一部分挣脱了束缚,又显得过于超前。他们生活在互联网的时代,世界分工已细致到吃饭有外卖,出门有滴滴,购物有电商,教育有网校,娱乐有游戏,甚至生娃也有代孕。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已不用考虑温饱,生活更加高效,思路更加开阔,选择更加丰富,接受巨大的信息量。

早在2000年,上海便出现了人口负增长,当时一篇采访报道总结原因为:他们没空,传宗接代并不能实现人生价值。有人曾做过这样的比喻,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一个金字塔结构了,而是一个类似仙人球的球面,只要你在某一方面足够突出,都能成为一根刺冒出表面,为世人所知,读书、工作这些传统的道路已被这些“新新人类”所不屑,他们写小说,钻音乐,搞搏击,打电竞,以旁人看来“离经叛道”的新方式取悦着他们自己,创造着自己的价值。

经济社会还在高速发展,物质还在继续丰富,需求理论证实着,90后一代已经逐渐转向追寻最高层次的自我实现需求,结婚生子带给他们的愉悦感太少,而付出的代价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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