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分张波
2019-03-05兆南
兆南
在 镇江城,张波算得上是名人中最率真、 随性的一个。
头一次见张波,是在双井路的青年宫。那年的岁末,赴一场联谊会,一群文化人相聚,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张波披波浪长发,着一件红彤彤的夹克衫,三十出点头的人,中气本就盛到极致,节目进行到一半时,他登台献一曲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满场皆惊,如见天人。纯阳之气在偌大的厅堂里鼓荡,歌中那个热烈的太阳,活脱脱就是他自己。
多少年后,张波从省城回到镇江,花甲之年,在影剧院父子同台,他的男高音更加绵密、纯厚,一如当年唱《我的太阳》时那样。
他年轻的时候,有些尖锐,但不傲气,做事有板有眼。和他相处,却是一个邻家大哥的样子。在电台当台长时,气场大得让刚进台的年轻人看到他颇感畏惧,没胆气和他说话。其实他很关爱手下的后生们,会主动问候:“你们看到我怎么不说话的?”憨憨一笑,极像台上说相声的人物。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他对每个人都很尊重,而且是那种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身上都自带光芒的人,从内而外,很少看到他的伤痕。在这座城里当台长的时候,他唯才是举,以成人之美为美,比如印俐,后来成为畅销书作家的饶雪漫也是其中之一。
在歌唱的舞台上,张波是底蕴深厚的歌者。他的歌,让人联想到“黄钟大吕”这个成语,庄严、正大、高妙、和谐;想起英雄骑着骏马在莽莽草原上奔跑。作为《非常周末》的总导演,他把节目搬到了省城的大街上,那一晚,万人空巷,惹得在大马路上执勤的警察很是光火;在一张宣纸面前,他随时可以入定,他对线条的理解极有天赋,用或粗或浅的线条描摹心中的画卷。骨子里的他,实际上是一位豪放的诗人,那么多奢华玄妙的才情,皆由诗心而生发。诗人站在暮色中,表情凝重,时光开始读秒,行路人无知无觉地在诗人身边行走,诗人两袖灌满西风,驰向西行的征程。
《老爷子的西皮二黄》是张波退休后才有闲写的一本书。这本书他写的并不是自己,大多数是别人的生活。这本书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高僧只讲家常话。一句吃茶去,道尽他宁静淡泊的心境。所以,在他的书中读不到宏大叙事,只讲家常小事。生活中的一些细枝末节看似俗气,其实不是,大俗即大雅,如他小说中所言:“干脆可以说人味儿,才真正被彼此鉴定和认可,储存和融汇,这也是最深奥的关于人和人之间嗅觉的体验和敏锐的记忆。”他认为人性之间的情感,似一根无形的温度计,随时随地测量着升温和降温。他的散文中有太多的民情、市景,大人物、小市民,叫卖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在《城市过往的回声》一文中,他说如果一个城市少了这些声音“会是一座心率不齐、情感有缺陷、心底有阴影、消化不良的城市……”很多时候,他深爱这个城市里的人们胜过爱他自己。
《老爷子的西皮二黄》是一个人半生沉浮的缩影,更是整个时代的缩影,像电影胶片一样,一张张翻过去,呈现的是你、我、他的生活片段,定格到每个人的心底去,五味杂陈,悲欣交集,刹那便是永恒。书中的老艺人慈父和做播音员的慈母,对他一生的影响太大。每一个写作者,都跨不过写亲情,张波把对父母的亲情写得荡气回肠,简单的叙述中,可见语言的张力。行文多是从小处着眼,大处入手,如同他导演的一出出戏,戏里戏外精彩绝伦。
张波是个“蒙人”,而非萌。意思是他有一顆蒙童一般的心。蒙有长生之理,是由内而外、由上往下的运动,是启,更是一个人最初对外界的认知,而孩童的眼睛里没有好坏之分,如山水之蒙。与这样的“蒙人”共处时间长了,绝不会迷失心性。
如果给一个人打分用十分制,那么给张波打分要打到十二分。这多出来的两分,与他的才气无关,与他俗世中那种大道至简的情怀有关,达到“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之况味。他是那种宁可人负我,我绝不负人的柔情汉子,他像天际线边蓬勃生长的一株劲草,带着原始的味道,又独具英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