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为小人鱼做点儿什么

李永齐

笑的威力是巨大的，欢快的感觉如果久了，终有一天，发现这个世界原来是另一个样子。

小时候喜欢童话，尤其喜欢读的，是格林童話。一个故事读到最后，总要为王子和公主美满的未来陶醉。在我看来，王子就应该和公主在一起，像童话的结尾说的：从此以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幸运加上福气就是幸福。幸运就是说你要有足够的美貌，有足够的地位，成为王子或者公主。而福气就是作为王子（或公主）的你，适时遇见另一个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可是后来发现，生活并不是这样，生活中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老天给了你美貌，但不一定给你地位，给了你金钱，但不一定给你美貌。于我，以及大部分人，上天馈赠的，只不过是一具普普通通的肉身而已。

印象最深的童话，不是格林的白雪公主，也不是青蛙王子，是安徒生的《海的女儿》。从来没有见过童话能有这样长的篇幅，也从来没有读到过这样悲惨的故事。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整篇文章中充斥的平淡的、不能说十分欢快但一点儿也不忧伤的语调。小人鱼是公主中最小的一个，最向往人世的一个，却要最后一个浮出海面;她深深地爱上了王子，却不能长相厮守。要在一起也可以，她必须把自己的尾巴割掉，变成人所独有的双腿，以噬咬身心的舞姿来代替美妙的声音，还要承受爱情的诅咒，以最大的牺牲来换渺茫的爱情归宿。

小人鱼不能对心爱的人说话，只是以她的眼睛和舞姿来支撑自己脆弱的内心。最终王子选择了别人，小人鱼的心碎了。而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拯救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亲手杀死王子，当王子的血流到她的脚上时，她的双腿就会愈合在一起，恢复成尾巴。小人鱼没有杀死王子，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王子，扔掉匕首，跳入水中，化为泡沫，升到空中。之后传来这样的声音：“你，可怜的小人鱼，像我们一样，曾经全心全意地为那个目标而奋斗。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去了，你已经超升到精灵的世界里来了。通过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后，你就可以为你自己创造出一个不灭的灵魂。”

怎么会呢？这是童话吗？这当然是童话，现在想来，该是童话里面最伟大最纯正的一篇。安徒生告诉我们，最欢快的语言也可以演绎最悲惨的故事，王子和公主并不是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个世界是无奈的，小人鱼承受着巨大的无奈，而王子却对她一无所知。这就是爱的无奈和被爱的无奈。

从小时候开始，就怕读《海的女儿》，实在忍受不了那种悲惨笼罩下的欢快。最可怕的文学就是这样的，让你无法承受，却又欲罢不能，深深地陷进去。

长大之后才知道，人生是有那么多无奈的，一厢情愿的事很少有。碰的壁多了，就想那个在北欧的冰天雪地里独自徘徊的老头，安徒生，是怎样碰触到了孩子内心的敏感神经，告诉每一个孩子生活的真谛。丹麦，那个出产美人鱼的国度，出产的爱的付出与涅槃，是那么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童话的结尾这样写道：“我们无形无影地飞进人类的住屋里去，那里面生活着一些孩子。每一天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好孩子，如果他给他父母带来快乐、值得他父母爱他的话，上帝就可以缩短我们考验的时间。当我们飞过屋子的时候，孩子是不会知道的。当我们幸福地对着他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这三百年中减去一年;但当我们看到一个顽皮和恶劣的孩子、而不得不伤心地哭出来的时候，那么每一颗眼泪就使我们考验的日子多加一天。”

小时候，我天真地想，我要每天高兴、快乐，好让美丽的小人鱼快快升上天堂。这也许就是安徒生的本来用意，也是彼时我的心灵得到安慰的原初动力。

（作者系山东省实验中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