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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内涵研究*

2019-03-05丽,张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9年1期

金 丽,张 栋

(1.合肥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2.安徽科技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凤阳 233100)

面对错综复杂日益激烈的意识形态斗争形势,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多次提出要推进传统文化不断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从词义上看,“转化”是“创新”的基础,“创新”是“转化”高级层次。通过梳理与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相关的研究成果,厘清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内涵,对于当前我国文化建设以及巩固主流文化的意识形态主导地位有深刻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创造性转化在不同的学者眼中有不同的理解。自由主义者、诠释学家、美学家、第三代现代新儒家和马克思主义者对创造性转化内涵的解读各有千秋。本研究对思想史上一些代表性观点进行归类梳理。

一、自由主义者的创造性转化

此代表性的观点是林毓生的“创造性转化”。1970年美籍华裔学者林毓生面对五四时期激烈的反传统思潮提出来“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概念。他在《五四时代激烈反传统思潮与中国自由主义的前途》一文中正式提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creative transformation),解释为改造“一些中国文化传统中的符号与价值系统”,使这些“经过创造地转化”的符号和价值系统成为“有利于变迁的种子”[1]190,但在变迁过程中,继续认同中国文化传统。按照林毓生的观点,创造性转化是对文化传统中的符号与价值进行转化。他从“自由主义”的角度对中国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多元观念展开了深入思考。

林毓生在分析文化传统价值符号时候,援引了“奇理斯玛”的这一概念。该词原本是基督教词汇。德国社会学家韦伯解读为一种在社会不同行业中具有原创力的人物的特殊资质。美国社会学家希尔斯将之进一步阐述为凝聚人们共同的价值信仰,提供共同的思想依据,维系心灵与社会秩序的角色、行为、制度、符号或实际事物。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孔子就是最具权威的“奇理斯玛”,然而近代以来传统文化在西学东渐和反传统运动的巨大冲击下,使得这种权威的“奇理斯玛”符号系统逐渐崩塌断裂。新的“奇理斯玛”权威要想重新发挥作用,则需要文化的重建。

“五四”时期的自由主义对传统文化持全盘否定态度,“创造性转化”则是对这种否定的矫正。一方面,他不认可“全盘反传统主义”,这样会使得自由主义缺乏本土资源的支持而成为文化的失落者;另一方面,他也反对“文化保守主义”,不赞成港台新儒家的文化思想,也体现了他身上的自由主义者的印记。他援引哈耶克等著名思想家的观点,认为在一个有生机的传统中,“奇理斯玛”可以顺利地出现并发挥应有的作用;在僵化的传统中,或在激烈的反传统运动中,“奇理斯玛”就难以产生。“自由、理智、法制与民主不能经由打倒传统而获得,只能在传统的创造的转化而逐渐建立起一个新的、有生机的传统的时候才能获得。”[1]自序:3

由此我们看出,这里创造性转化内容中的符号与价值主要指概念与语句,变迁是指自由、理智、法制与民主的社会变迁。大致包含了几层含义:一是改造中国文化传统中的符号与价值,比方孔子的思想;二是改造之后的符号与价值要有利于促成社会变迁;三是社会的变迁并不改变对原有文化传统的价值判断。

同时代的美国中国学家墨子刻对此提出了不同观点。他用“转化”(transformative approach)和“调适”(accommodative approach)两种思想模式对我国政治思想史展开分析。“转化”思想模式侧重于强调历史发展的突变性与跳跃性,反映一种剧烈的变化,这种转化的模式要求社会的革命精神,需要人们的意志力。“调适”思想模式则侧重于强调新旧事物之间的联系或者传承关系,认为实现历史发展需要各种社会思想相互作用,调试是“在传统脉络中渐进的、局部的改革。”[2]许纪林先生序:3前者突出的是革命的根本性的变革,后者强调改良和渐进式改变。他的学生黄客武运用这一思想分析架构对梁启超的思想进行了分析。

无论学者们对创造性转化何种理解,创造性转化广泛地运用在很多领域里,大家多是抽象地继承了这一形式。林毓生的创造性转化更多的是站在自由主义立场,停留在有利于自由民主的角度。他的创造性转化基本上是改造和转化传统的观念,使得传统文化的价值与现代社会变迁统一起来,相比之下对传统的批判力度不足。

二、美学家的创造性转化

此代表性观点是李泽厚的转换性创造。他的这一提法也是针对五四时期以来的激烈的批判和全盘西化而来,认为不能抛弃传统,而应该“使传统作某种转换性创造”[3]42。他的转换性创造正好将林毓生教授提出的“创造性的转换”一词给倒了过来。林毓生认为,我们不能用西方固有的文化形式或者标准当作我国现代化的方向,这会导致中国创造性地转换到某种既定或已知的形式或模态中去。他反复强调“创造”新形式,而不是“转换”到西方的既定形式。虽然创造会风险更大,失败的可能更多,尝试的错误更多,修补改正的更多。但是他认为付出这些代价是值得的。因为如果通过这种方式能够找到一些最适合中国情况的模态和形式,就会发展得更好、更顺利、更健康。

他比较了中西哲学的特征,称中国哲学是“生存的智慧”,西方哲学是“思辨的智慧”;前者的特征是形成了十多亿人口和五千年未断的历史,后者特征是形成是迅猛发展的高科技和现代自由生活,他们各有优长和缺失。“正是中国传统的优长待传和缺失待补,以及如何传如何补”,关键是“转化性创造”。具体而言,是通过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孔老夫子”来消化西方文化中的“Kant、Marx和Heidegger”,并希望此方法“对人类未来有所献益”[4]2-3。

李泽厚的转换性创造涉及两个层面:一是“社会体制结构方面的”,对待中国传统的一切,不应停留在五四时期激情的呐喊或五四后革命时期抽象的否定上,应该致力于实现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尊重个体权益,倡导个性解放、自由与平等,从而充分“发挥个体的自动性、创造性”[3]44-45,彻底消解传统文化的负面效用;二是“文化心理结构的方面”[3]46-47,对待西方现代文化的优秀成分要做到真正的转化吸收,在此基础上改造我国学校教育,革新传统的社会文化心理结构。总之,历史的解释者认为要打破传统旧思维的束缚,就应当结合现在辩证地认识过去,创造出新的概念、语言与思维方式,树立怀疑精神,秉承批判精神,重新评判一切的价值。这种转换既有与传统相冲突的成分,又与传统相冲突的成分,因此李泽厚的转换性创造实际上包含了对传统的继承、解释、批判和发展四个方面。

三、诠释学派的创造性转化

此代表性的观点是海外驻美学者傅伟勋的批判的继承与创造的发展。这是傅先生对如何提高中国哲学的哲学性的基本态度。他认为,传统的中国哲学家多半运用被动保守的哲学思维,又“急于提出实践性的结论”,从而忽略了“哲学思维的程序展现与哲学立场的证立功夫”,而通过“生命体验与个人直观的笼统方式表达哲学与宗教分际暧昧的思想。”[5]11-12正是在对中国哲学及宗教思想传统诠释与发展基础上,他逐渐建构出了“创造诠释学”的理论。他称这“不妨看成专为缺乏高层次方法论反思的中国思想传统建构有适应性的一种方法论的尝试”[6]241。

傅伟勋的创造的诠释学可分为五个辩证的层次:“实谓”、“意谓”、“蕴谓”、“当谓”、“必谓”[7]34-43。所谓“实谓”是指原作者实际表述的内容。这应该属于考据工作,需要培养考证、训话、版本研究的能力。所谓“意谓”是指原作者真正表达的意思。要理解原作者的真实意谓,需要传记研究、语言解析等工作。所谓“蕴谓”是指原作者可能会表达的意思。只有经历严格的哲学史训练,才能理解什么是批判式继承与创造性的发展。所谓“当谓”是指原作者原本应表达的意思。放在当下的语境中,原作者会如何为文本中回应当前的问题。所谓“必谓”是指作为创造的解释者的应然理解。解释者不是站在原作者的角度复述原作者的真实想法,而是要秉持批判的态度“开创新理路、新方法”[8]51-52。前三“谓”神似于“我注六经”;后两“谓”则有“六经注我”的意思。但是,无论是“我注六经”,还是“六经注我”都须忠于历史,立足文本,不能“以论代史”,凭空捏造。

傅伟勋作为一名创造的诠释学家,不仅为了讲出原思想家的本意,更要批判的超越原来思想家本意的局限性,解决其所留下的未解决的难题。这是傅伟勋创造性诠释学特有的文化创造性。

四、第三代现代新儒家的创造性转化

此代表性的观念是杜维明的创造的转化。杜维明没有正式提出创造的转化这一概念,但是在一些文章和论著的篇名中围绕创造的转化展开了相关的论述。他所关注的更多的是儒家对现代社会的反思与重建的话题。其创造的转化始终是围绕着儒家传统展开,相关论著有:

一篇是薛涌记录整理的北京访谈,篇名为《创造的转化——批判继承儒家传统的难题》[9]269,主要围绕儒家学术在现代社会发展中,如何对自身有个深刻的批判;如何面对西方文化的挑战,等问题建构展开。会谈中,他论述了儒家学说在今后发展的可能性。

一是儒家文化和任何文化一样,既有积极性一面,也有局限性的一面。儒家传统所代表的价值取向没有给中国带来科技繁荣、民主制度以及个性解放所唤起的灿烂文化,这一点应该批判。但是当西方文明遇到新难题,比方以个人主义为中心,以无限进步与发展为最高价值,造成的环境污染和能源枯竭等问题,他们又得进一步对人进行超越与内在的反思,对人机关系进行全面深入的理解,从儒家的思想中去寻求答案。

二是发扬儒学与继承五四精神,不仅是批判继承的问题,还要和西方的各种思想对话,通过一些开创性的努力,检验儒学在进一步发展中是否有生命力。

三是重点从宋明儒学出发探讨现代儒学的起点以及儒学对于现代世界的意义:其一是宋明儒学的特征与影响:宋明儒学的发展铸成了东亚特有的文化认同,朱熹所著“四书”便是这种文化认同的核心内容,这是也东亚文明价值体系的基础。其二是儒学在现代社会的价值地位与取向:让人们从身、心、灵、神诸多层面进行全方位的自省,从而促进人的发展,这不仅涉及到道德实践的范畴,还包涵了深厚的宗教内涵。

四是现阶段对儒学的批判和对传统儒学再认识。目前状况是有的批判不够深刻难以集中要害,从传统儒学的“体知”方面可以构建出一套中国特有的思维体系,从而进一步拓展儒学研究的领域;同西方比较杰出的思想家进行公平比较有益的对话将成为儒学未来发展的新课题。面对国内一些对传统文化显示出隔阂的青年学者,他反思了中国的文化传统,对于受到现代西方的刺激与批判中国传统,反而更有助于中国文化传统在现代化多元社会里的自觉创造。

另外一篇是论集《儒家思想——以创造转化为自我认同》[9]191,论集一共包含九篇,主要传述和诠释儒家自我概念,从不同的视角出发去寻找一种新的自我观。先做了自我概念的形上学假定;提出存有的连续性观念作为中国宇宙论的思想,把修身问题纳入了一个这个框架之中;儒家论做人构想的意义是,它洞察到人们深嵌在俗世的同时,有着巨大的自我超越的潜能;从先秦儒家思想中的人的价值发掘,就儒家传统本身可提供的符号资源而言,我们可以赞同把自我视为平等和自由的基础,儒家利用他们具有转化能力伦理,或许已经把东亚社会塑造成了政治秩序的社会;提出了仁是《论语》中一个充满活力的隐喻,是引向人们精神成长的内在源泉;从中国美学视觉提出孟子的自我包含身、心、神三个方面;最后得出了儒家不仅将自我是为种种关系的中心,而且视之为精神发展的动态过程,就本体论而言,自我为天所赋,从其涵润万物而言,是神圣的。所以自我是内在又是超越。

杜维明的创造转化的核心在于阐发儒家思想的现代意义和儒家第三期发展前景问题。在现代一个多元的文化社会中,这里的创造的转化对于儒家传统自身而言,其如何进行现代化转化与更新不能仅仅局限于中国本土文化土壤之中,而是其如何走向世界,在全世界范围内与包括西方文明在内的其他各种文明进行对话与沟通的问题。

五、马克思主义者的创造性转化

此种代表性观点是习近平中华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文化理论(简称“两创”理论)。

“两创”理论是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对待中华文化、中华文明、中华传统美德等的重要原则。首次提到弘扬中国传统美德,实现其“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是在2013年12月30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上。这一提法既结合了党史上“古为今用、推陈出新、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文化方针,又对学术领域最新的研究成果加以吸收提炼,形成了发展创新的观念,表明了对待传统文化的科学态度,指明了传承光大传统文化的基本方向。

深刻准确理解传统文化是“两创”理论的前提。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凝结着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的智慧与品性,是中华民族的根与魂。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文化中出现了诸多与当下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不相协调、不相适应的成分。对待优秀传统文化,一方面要加大传承力度,做好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与传播;另一方面要做好优秀传统文化的发展,在传承中让优秀传统文化发扬光大,“两创”理论深刻概括了当前对待传统文化应有的科学态度。

习近平创造性转化理论的内涵不仅包含“两创”,还涵盖“两有”“两相”的内容。两创即对中华文化要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是结合时代特点和要求,侧重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本身的充盈,激活其内在的生命力,通过扩充与改造,赋予传统文化以新的时代意蕴。创新性发展,是结合时代的进步与进展,侧重于优秀传统文化充盈之后的影响力和感召力,对其内涵“补充、拓展、完善,发展其现代表达形式”。[10]101两相即中华优秀文化必须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具体而言,是指随着时代的发展,要深入发掘传统文化,探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融洽于现代社会的最基本基因。“两有”即对古代的文化要有区别地对待、有扬弃地继承。这是对待古代文化的继承辩证法,相对于批判的继承而言,扬弃避免了以批判为先、为主的倾向,它同时包含了发扬和抛弃两方面,既取其精华,又弃其糟粕,体现了对文化继承方针的新思考。

“两创”、“两有”、“两相”三个方面是个有机的整体。这三个方面都是围绕着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继承展开,“两创”理论阐明了继承与创新的关系;“两有”明确了对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创新的差异;“两相”提出了继承传统文化操作层面的具体规则。继承是基础和前提,所有的创新都只能在继承的基础上展开;转化是传统文化发展的方向,转化是在继承中的发展;创新是根本,是在扬弃中继承,在转化中创新。三者的完整结合,具体体现了我国当前对待优秀传统文化的方针。

“两创”突显了当前强化传统文化研究的紧迫性,是指导我国当前文化建设的重要指导思想。优秀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文化的紧密结合是当前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特点,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要求。只有不断推动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使传统文化获得新的生机和活力,才能丰富人民群众的精神世界,增强人民群众的精神力量,从而起到巩固马克思主义主流意识形态主导地位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