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闪闪世界的继承者》中流散身份的建构
2019-03-05王雪玲柳炳礼
徐 慧 王雪玲 柳炳礼
(黑龙江科技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2)
辛西娅·殴芝克是当代美国犹太作家和文学批评家。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她成为美国最重要的犹太作家之一。1928年4月,她出生在一个美国俄裔犹太移民的家庭。1949年她取得了纽约大学的学士学位,并于1950年获得俄亥俄州际大学的硕士学位。在学校期间,她阅读广泛,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写作。在20世纪50年代早期,她开始深入地研究犹太文学,犹太历史以及犹太教哲学。因此,她的作品关注犹太人的生活现状,涉及到犹太人生活的各个方面:犹太人的宗教思想与价值观,犹太人的历史,大屠杀的创伤以及犹太文化的传承。
欧芝克出版了6部长篇小说,7部短篇小说集,5部散文集,同时还发表了诗歌,戏剧以及译作等。她曾获得多种奖项,包括欧·亨利短篇小说奖、华伦特犹太小说奖、美国文学艺术学院奖、古根海姆学者奖、美国国家图书奖提名、斯特劳斯奖等,并见证了美国少数族裔文学的繁荣与发展。
一、后殖民女性主义与流散身份
后殖民主义与女性主义相结合构成了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后殖民女性主义,它增强了女性声音中的种族意识。这个术语具有很强的文化移置性,它把后殖民主义的术语从民族历史的局限性中解脱出来,开始真正关注处于种族、阶级、性别等多层压迫下女性的生活与精神境遇。后殖民女性主义反对殖民与男性霸权,反对以白人为中心,同时反对以男性为中心。它认为性别问题原因是多样的,父权制并不是唯一的因素,这些因素可以包含国家、种族、殖民等等。它与以往的女性主义最大的区别在于它强调性别与种族、阶级的相互关联。“后殖民女性主义的主要分支有美国境内的黑人女性主义、印第安女性主义、其他的少数族裔女性主义,以及第三世界国家和地区的女性主义。”①
后殖民女性主义强调了性别的平等,但是正统的犹太主义在各个方面对女性有着严格的要求。作为犹太女性,她们总是处于孤立、从属的位置,她们在社会上的地位低于男性,并且屈服于男性为中心的社交准则。在传统的犹太文化中,女性的主要角色就是妻子,母亲,以及家庭琐碎事务的管理者。它不主张女性接受高等教育,这样女性就会心甘情愿的承担起妻子与母亲的职责。总体来说,缺乏归属感,逃亡与流散,寻找栖居地成为了犹太民族永恒的文化母题。犹太文化总是被置于主流文化的边缘,而犹太女性又被置于犹太文化的边缘。
欧芝克是典型的后殖民女性主义作家。她作品中的女性形象都有带有女权运动的标签,凸显了犹太女性自我身份的寻找与确定,揭示了传统的犹太女性继承犹太文化,寻找安逸的生活并最终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者的过程。当然,有很多女性在身份缺失,重新建构的过程中久经磨难,但是她们总在不停地建构与再建构中,这也是犹太人宿命,一生都在流散—建构—再建构中确定自我身份。
加勒比文学与后殖民主义有着不可分割联系。大多数加勒比文学作家都是生长在殖民地,接受殖民教育,并且学习了很多有关西方的语言文化,但是他们发现自己的人生经历与经验却与这些语言文化毫不相干,这些是无法融入到自己骨血中的。他们开始逐渐意识到自身缺乏本族文化的积淀。在社会和文化的双重压力下,他们开始从殖民地流亡到西方都市。然而,流亡的生活让他们深深体会到身份危机,迫切地希望寻找自我失落的童年及其代表的民族文化。于是,这些作家开始在文学创作中描述身份的建构过程来确认自己的文化身份。
因此,流散身份就是一种追溯、寻根的过程,与流散族群身份的认同有着密切的关系。简言之,“加勒比文学就是一种流亡的文学,既指作为整体的、类似古希伯来民族经历的那种集体大流散,也指作为个体的作家的流亡。”②
欧芝克是美国犹太裔女性作家,她的作品必然属于这样的流散或流亡文学,她通过流散空间凸显道德意识从而呈现出作品中的犹太性,探讨了犹太人、女性和作家多重身份之间的矛盾与对立。欧芝克的《微光闪闪世界的继承者》中女主人公露丝就是其文学创作的代表人物。欧芝克把自身的经历与思想倾注到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露丝身上,露丝就是欧芝克的化身,她建构身份的过程揭示了欧芝克笔下犹太身份与女性身份之间的矛盾,也升华了她对性别歧视、民族同化所持的讽刺态度:“我们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但如果我们选择了全人类而非犹太人……我们的声音就完全听不到了”③《微光闪闪世界的继承者》强调了文化身份本身具有动态性和过程性,并不具有稳定性的归属。霍尔也强调“身份认同是一个永远未能完成的过程,一直都在建构中”④。小说中露丝就被欧芝克塑造成一个流浪的孤儿形象,她居无定所的生活境遇与她的文化身份的处境一样,她没有真正的归处,拥有的是流浪的过程。在她似乎寻找到归宿的那一瞬间又失去了所有,露丝就是经历了流亡—建构—再建构过程,一直在寻找了自己的身份。
二、露丝的流散身份建构
欧芝克是一个有着犹太血统和民族意识的人,但是她也融入到文化多元的美国社会,她一直都在寻找文化传承与文化同化之间的平衡点,因此,身份问题一直她所困惑的问题:“我作为一个美国小说家开始写作的,但写完后则成了犹太小说家。我在写作过程中把自己犹太化了”⑤这句话阐明了欧芝克自我的观点:自我的身份是不固定的,动态的和过程的。因此,她塑造露丝的形象时,把这种身份的不清楚性刻画得非常深刻。小说中的叙述者露丝并不是移民身份,这很容易让人认为她并不是犹太人。但是,不管是她的生长环境,她父亲的言语,还是后来她渐渐地融入到犹太家庭的骨血中,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表明露丝的身份—犹太人。
小说的背景是20世纪30年代,整个故事由几条线索编织而成。小说描述了主人公露丝,所谓的表兄伯特拉姆,有钱的詹姆斯,还有德裔犹太难民密特威舍一家之间的种种矛盾以及悲欢离合,但最终露丝又踏上寻找归处的慢慢长路的故事。故事最初介绍了露丝与父亲过着孤单、混乱的日子,父亲满口谎言,经常受到邻居的蔑视,受到领导的批评,露丝苦苦挣扎寻找母亲去世的原因,试图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父亲却缕缕扰乱了她的思绪;接着,父亲把她送到远亲伯特拉姆家,在那她似乎过上一段安稳有序的生活,但是父亲去世、伯特拉姆找到女朋友,这一切使露丝意识到伯特拉姆对她的接纳也只是假象,她不得不开始新的流浪生活;到密特威舍家后,露丝似乎融入到这个家庭中,寻到真正的心灵归宿,她说“……没有多少钱,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正式的工资支付了。没有人提到这件事,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我没有期望过也没想过钱的问题。密特威舍一家是一个有机体,我也是其中的一片血肉”⑥,可是即使这样,当露丝发现这个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家的时候,“我漫无目的,在这个房子里我没有一块栖息之地。伯特拉姆现在管理这个家.......”⑦,她的归属感荡然无存,还是难逃流亡的命运。因此露丝符合了后殖民女性主义视域下的流散身份。
1、露丝—身份的迷失
父亲这一称呼对露丝来说有着双重的含义,父亲既是她的血脉之源,也是一个历史的表征。露丝在叙述中并没有指出父亲的身份,但是字里行间却透露这样的事实:她的父亲其实是个犹太人。她的父亲终其一生想要掩盖自己的身份,抛弃了民族文化和信仰,融入到美国主流社会,但是他一直失败的,他不仅仅是主流文化的“他者”,也是本族文化的“边缘人”。父亲虽然像个美国本土人似的生活在白人社区里,但是他却没有真正的朋友。他是一位数学老师,在学校却没有地位,他在课堂上说数学可能是欧几里得跟希伯来人学的。因此学校警告他要开除他如果他再坚持他的异端邪说。父亲不让露丝学习数学,他对数学秉持怠慢和批判的态度。他就像一个矛盾的个体,为了在现实环境中维护尊严,他需要以数学谋生;同时他又想同数学和现实生活保持距离。他在文化的传承方面选择文化的同化。现实中无法实现,他就自我吹嘘,满嘴谎言,编织着自我的生活。父亲最终因赌博而死在赌博的路上,露丝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流亡者。在父亲的刻意影响下,尽管流着犹太人的血液,露丝对关于犹太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当父亲认为数学来源于希伯来人,当父亲说过自己受过犹太成人礼,当露丝打印出父亲的名字,这一切并没有让露丝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犹太文化,宗教信仰以及希伯来语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露丝所谓的身份也不是真正的美国人,她一直都被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她的身份是建立在她父亲的谎言和臆想中,是建立在一个排斥她的现实世界上,是虚无缥缈、无根的。露丝是一个自我想象的主流美国人,但这只是臆想的,是断裂的,是孤单的,就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永远是旁观者,倾听者。父亲的谎言把露丝的世界弄的支离破碎,以至于她迷失了身份。露丝的童年没有任何安全感,她面临着父亲随时会被学校开除的可能,生活的窘迫,世俗的困扰,邻里的不睦,这一切的一切都困扰了露丝。缺乏安全感,没有归属感以及生活的孤独感必然会使露丝成为一个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流亡者。
2、露丝—身份的建构
“身份焦虑就是指文化身份上的不确定性,人和其生活的世界联系的被意识到的障碍,和有关生活的意义解释的困难和危机,以及随之产生的观念、行为和心理冲突体验移民文化身份的确认涉及诸多相悖的矛盾因素,其中主要有原住地文化与迁入地文化之间的张力,移民对原住地文化的固守与遗弃,对迁入地文化的抗拒与融入等”。⑧欧芝克作品中的人物都在试图恢复前一代人没有传承下来的民族文化、意识或宗教身份,他们身份形成的复杂性在于文化的冲突。露丝是她小说中典型的代表人物。在经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流散后,她开始寻求身份的传承,开始了身份的建构。
当父亲去世,她住在远亲伯特拉姆家,这段时间她似乎寻找到自我的归属,上了大学,安稳度日,似乎美国人的身份是那么肯定,可是这一切也仅仅是短暂的,不久她因伯特拉姆的女朋友不得不离开了不属于她的世界。
当露丝进入德裔犹太难民密特威舍家后,她从密特威舍先生身上学习了一种新的文化符号,这使她本身假象的文化身份破碎。最初,露丝在这个家庭并不受欢迎,她的主要工作是照顾生病的密特威舍夫人,密特威舍先生禁止她进入书房,但是从整理书房的书目,密特威舍家人的只言片语中,露丝感受到密特威尔先生对自己本族文化的崇尚。接着,密特威尔先生要求露丝进入书房,用打印机记录他所背诵的内容,那时的露丝就像婴儿一样被有关犹太的文化历史洗礼,“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隐隐约约地,我每晚在打印机前开始意识到了犹太教卡拉派的本质,这源于密特威尔先生的颂唱....”⑨。露丝会为密特威舍先生不受其他人的认同而感到悲伤,她偷偷跟踪密特威舍先生,感受他的孤独无奈。露丝和密特威舍先生彼此之间是信任、依赖,“我和密特威舍教授之间存在一种神秘的手足之情,比他所承认的还要多”⑩,而这一切似乎只能用血液关系来解释,他们的思想是相同的,他们身上都流着同一民族的血液。毫无疑问,密特威舍先生和他的书房成就了露丝,使她不断成长并意识到自己终于是一个有机体的血肉,她就是密特威舍家的一员。
3、露丝—身份的再建构
在密特威舍先生的大女儿安利纳斯与詹姆斯私奔的时候,露丝就是她与密特威舍先生的联系纽带。但是当詹姆斯去世,安利纳斯怀孕回到家里,当远亲伯特拉姆在女友死亡,丢失工作后来到密特威舍先生家寻求露丝的帮助时,当密特威舍先生一家人继承了詹姆斯所有的遗产时,当伯特拉姆决定娶安利纳斯时,一切都变了。当书房的书被束之高阁,在这家里,露丝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感和容身之处,因此,露丝需要身份的再建构。当露丝决定离开密特威舍先生家时,伯特拉姆问她决定去哪里,她的回复是不知道。但是,她在内心中却说:我真的知道我要去哪里。这表明了露丝的身份建构的结束,也是身份再建构的开始。露丝开始了自己的独立生活。
结语
殴芝克的作品很多都关注了犹太人身份的建构,特别是犹太女性身份的建构,但是这种建构只是过程的,动态的。犹太人的流散身份是注定的,也是有史以来就存在的,这种身份注定他们在流亡中寻找迷失的身份,在文化两难的境地建构身份,注定他们处于身份的建构和再建构的动态的认同过程。
注 释:
①肖丽华.后殖民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14.
②张德明.流散族群的身份建构—当代加勒比英语文学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140.
③Ozick,Cynthia.“The Pagan Rabbi”,The Pagan Rabbi and Other Stories[C].New York: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1995:282.
④斯图尔特·霍尔.文化身份问题研究[C].庞璃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0:5.
⑤乔国强.美国犹太文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246.
⑥Ozick,Cynthia.Heir to The Glimmering World[M].Boston,New York:Hougbton Mifflin Company,2005:306.
⑦Ozick,Cynthia.Heir to The Glimmering World[M].Boston,New York:Hougbton Mifflin Company,2005:284.
⑧钱超英.“诗人”之“死”:一个时代的隐喻[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33.
⑨Ozick,Cynthia.Heir to The Glimmering World[M].Boston,New York:Hougbton Mifflin Company,2005:75.
⑩Ozick,Cynthia.Heir to The Glimmering World[M].Boston,New York:Hougbton Mifflin Company,2005: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