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外英语教育传统
——基本功的训练与培养
2019-03-05
关于基本功
吴祯福:虽然我一步一步走得很吃力,但我觉得扎实的基本功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好处。我认为基本功的面很广,不仅包括语音、语法,还包括会不会学习、学习习惯好不好、思路清楚不清楚、有没有分析能力、有没有调控学习的能力。这些都是基本功。
杨立民:我对基础的要求是:第一条,要掌握基本的语言知识,包括语音、语法、词汇知识等。第二条,要掌握基本的语言技能,包括听、说、读、写、译。第三条,要有自学的能力和独立工作的能力。这是学习方法的问题,涉及到学生在整个学习过程中如何掌握学习的时间,如何发现和解决问题。第四条,要有一定的西方文化的基础。如果没有这个基础,基本功在基础阶段就没打好。第五条,要有文科生独立思考、批判分析的能力。我觉得从中学到大学,要做到三个转变:第一个转变就是由被动学习转变为主动学习;第二个转变就是由掌握应试技能变成掌握真正的语言技能或交际技能;第三个转变就是从语言学习转变到语言与文化相结合的学习。附加一条,在基础阶段一定要培养学生终身学习语言的passion和devotion,如果没有培养好这一点,就没有完成打好基础的任务。这是一个作用长远的东西。所以,从这几个方面来看,打好基本功是一个高标准的、全面的要求。
听说
陈琳:那时我们对学生的基本功抓得非常严。这是外国语学院的一个传统,这个传统从外国语学校时期就有。基本功包括外语的听、说、读、写、译,以及对语音和技能的掌握。我们很早就引进了所谓的international phonetic symbols,主要就是指英国音。说老实话,解放以前上大学的我们也不学习音符和音标,都是到北外以后现学的国际音标。第一届高中毕业生都已经有了一定的英语积累,而且那个时候招来的学生都是非常优秀的。他们一来就要接受两个月的语音训练,教学材料很简单,就只有课本。当时的学生都不太想得通这么辛苦练语音的意义。我们教学讨论有两种分组办法:一是按教学年级组分,二是按教研室分。同年级的老师在一块切磋、备课,按照语音、语法、词汇分出教研室。那个时候的我既是年级组组长又是语音教研室主任,所以对语音的要求也是非常严格的。我还记得当时有两个月的语音训练,对音标的掌握和训练都要求非常精确,课本上有音标口型的剖面图,要求学生严格按照图片所示进行训练,他们都觉得很吃力。可是他们毕业之后不管是当老师还是从事其他工作,再见到我们时都说非常感谢那个时候对他们基本功的严格要求。所以外国语学院的传统,第一个就是对基本功的严格要求。
陆培敏:我觉得口语教学中比较成功的一项是不断琢磨怎么当场让学生在谈自己的事情时能够把口语里的formula用进去。我坚持的一个教学原则就是学英语一定要背,一定要把它内化、理解后再活用。有的学生学得踏实、认真,而且做了大量的总结、归纳和背诵工作,就能够在新的情况下运用新学的formula。
王洸:在我看来,节奏和重音是表与里的关系:重音是灵魂,只要把重音抓准了,节奏就不会错。语调方面,已有关于英式英语的权威文献,关于美式英语的研究在20世纪几乎是空白。用文字来描述语调本来就比较困难。现在用电脑将语调、句子重音等通过动态图象表现出来,应当不是难事,也许已经成为现实。20世纪50年代初期,那时候学校没有听力课。我在教精读课的时候每个礼拜都会加一段听力训练。听力材料多半是我自己写的,每星期给学生讲一次。还有一个做法也算是当时我个人的首创:我在教口语的时候,会带着学生到处参观,算是现场实习( field trip)吧!
读写
丁往道:关于怎么教写作的问题,我认为大概要从关注内容开始。我要求学生要写自己真实的事情,不能虚构。我不限制时间,就让学生堂下写,有的学生写着写着就能写得很好了。这是因为学生在写真实的故事时会觉得有内容可写,也没什么语言障碍。教师不一定要求学生的语言文雅,通顺即可。我在给学生改作文的时候首先关注的是内容,要看学生是不是写得入情入理。
我记得有一篇文章讲英国作家Stevenson。Stevenson讲他学习写作的经历时说,I always carry two books in my pockets, one to read and one to write in. “one to read”就是指看书,“one to write in”就是随时随地写作。我告诉学生这是一个好的办法。Stevenson写了很多作品,包括Treasure Island。他写得非常好,学生都很欣赏他。后来,我也让学生自由命题,让他们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我改作文的方式之一是让学生讨论。我从他们的作文中挑一段文字,长度大约三四行,把它写到黑板上。我让学生关注修辞、重点、前后联系等问题,而不是语法的问题,语法的问题不在我授课的考虑之内。我问学生:“你看这一段有什么问题?”有的学生可能一时想不起来,有的学生想起来了就会提出一个问题,然后可能又有一个学生想出一个问题。他们一面想,我就一面在黑板上改,最后这段话就改得比原来好很多。不只是我一个人讲评,我会让学生也参与进来。
我觉得写作水平的提高对学生语言的整体提高影响很大。一般来讲,学生写作能力的提高标志着他的英语水平的整体提高。中国古代的科举都是凭写作选拔人才,这也是中国的传统。
我在写作课上几乎不教语言。所以,我的写作课跟别人的不太一样,别人的写作课基本上都是讲语言。我主要教的是修辞、联系、逻辑和思维。
王洸:写作技能的提高是需要磨练的,就如同思维能力需要磨练一样。通过磨练写作能力,能对目标语言的知识进行梳理,发现自己的薄弱环节。在磨练写作能力的同时,还能够磨练思维能力,可谓一举两得。
另外一个重点就是让学生给英文原著挑错。我教过一本英美出版的教科书,遇到了逻辑上的、语言上的各种各样的错误。最近我碰到一个以前的学生,他跟我提到,他好像也把这个挑错的传统继承下来了,他让他的学生也去挑错。挑错就是破除迷信——对洋人的迷信、对名家的迷信、对“铅字拜物教”的迷信。挑错就是要“求甚解”,通过挑错能深化对语言的理解。
张耘:语感是通过大量的接触和实践产生的,所以不论是教精读还是泛读,达到一定的量是很重要的。比如,咱们的孩子学中文,听爸爸妈妈说一两百遍,他就学会了。咱们成年人学外语时没有这个环境,我们就要创造这个环境,这是教和学的一个重要的方面。听和读是很重要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读,因为词条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在上下文的语境中。你在这样的语境中学词汇,你就学“活”了。如果教师光教一个词汇怎么用,学生记下来后也很容易忘记,用起来也特别“死”。如果学生阅读得多,这个词汇就可能在各种各样的语境中出现,那就是学“活”了。另外,学生在学精读时还要背诵,我觉得现在在这方面的强调不够。学习时,学生要先掌握生词,第二步就开始朗读。学生要读得很顺,而且要进行有声朗读,不是光看。朗读顺了还要背诵,不能死记硬背,背的过程中要把语言变成自己的。这样不仅可以复习原来掌握的东西和用法,也会对不同用法产生新的体会。因为学生在比较后,就会在说和写的时候自然地产出,就不会那么机械了。我觉得现在对朗读、背诵的强调都不够。
张载梁:我体会最深的就是阅读。那时,所有的学生都钻到图书馆里看文学作品。课堂上不可能包含生活中的所有情况,但文学作品里面有生活中的各种情况,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各种各样的微妙的、不同的关系。这些会帮助学生比较深入、形象地理解语言。学生看的都是原著,这样就减少夹生的Chinglish的输入和输出。
所以,我觉得要注意几点:一是语言使用的环境。文学作品里的情境跟现实生活中的一样丰富,语言所表达的情感也跟生活中的一样丰富。我认为阅读原著确实有利于体会、掌握语言以及对语感的培养。拿阅读和口语的关系举例。假设需要有一口袋米才能做饭,而你只有一碗米,那就感觉非常局限。但如果你有一大口袋米,你就爱怎么做怎么做。只练口语是不行的,还要有大量的输入,我觉得从阅读里吸收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在中国,你不太可能整天跟外国人一起生活,这就导致语境是非常局限的。所以,我学习的最大感悟就是真的要读。我比较相信读好的原著的作用,而且要多读、大量地读。
张中载:我至今觉得在当时的精读课中,有一个做法很有效,就是学active words。Active words主要都是活用词,这些活用词大多都是 verbs,有 get、put、give、go、come、keep等常用词。所谓activate,就是让你活用这些词。每个课文里都有active words。这都是当时苏联编的课文里的,和现在比起来可能是落后的,但是we benefited a great deal from the learning of active words。
翻译
王家湘:我在教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先要学生forget Chinese,之后我又让他remember Chinese,不要forget Chinese,我让他们在每遇见一句英文的时候就去想这句话的中文是什么。这不就是翻译吗?我觉得学生一定要有这个意识,就是看到中文之后马上就要想它的英文是什么,看到英文后马上就去想中文翻译。最晚在大学二年级上学期的时候就应该开始培养学生的这种意识。这种培养不是光靠教师一礼拜上两节课,这两节课是绝对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觉得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如果时间长了,学生自然就能够掌握,所以我觉得翻译就应该大量实践。
庄绛传:无论是口译还是笔译,都是实践性的课程。教师不用讲为什么要这么译,但是要在教学实践的过程中给学生示范,即教师让学生翻译一篇东西之前,要先给他看一篇类似的东西。教师在实践中也可以这么做,这也是一种工作方法。
在研究译文,看中文和英文的差异时,重点要放在句子结构方面,要掌握这两种语言的特点。这句话用中文这样说,用英文却不一定这样说,译者要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使用英语。在学英文的时候,教师都告诉学生:不要去对比中文,不要老想着那句话用中文怎么说,要用英文去思考。这个说法也是正确的。但翻译的任务是要把一种语言变成另外一种语言,就需要下一番功夫去对比两种语言。对比的结果就是让你知道汉语和英语的特点,就不至于在英翻中的时候,把中文写成英文的结构,或者在中翻英的时候,写的英文都是按照中文的结构来写的。翻译的时候跟着原文走,是学生最容易犯的毛病。所以我觉得教师在上翻译课的时候就要引导学生去注意这些问题。最后,教师归纳出来的要点可能有很多,学生要都记住也很困难,所以教师在归纳时要挑重点。比如,中文不怕重复,如果你不重复而换用一个代词,就会听着不顺耳。但英文就要尽量避免重复,要用代词或者替代的说法。那种特殊情况下作为修辞手段的重复,我们暂且不提。还有一个很大的差别就是汉语多用并列结构,一个句子有一个主语和几个并列谓语,或者是有几个并列的主谓结构。英语就不用并列结构,而是以主从结构为主,这个特点要知道。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主语和谓语之间的搭配也不同。汉语中主语后面可以搭配某个动词,但在英语里就不搭配这个动词,必须要换一个说法。我觉得中翻英的很多麻烦就出在这三个问题上。如果教师在教学时能够把这三个问题处理好,学生的翻译水平就能提高很多。
实践性
胡文仲:教学里最重视的问题是什么?我觉得我最重视的是学生的参与、学生的积极性和学生的兴趣。我当时跟学生年龄相仿,关系也比较好,所以在教学的时候尽量组织一些活动、采取一些方法使学生能够参与进来,让他们多说多练。这是很重要的,这也是北外的一个特色。不是教师一个劲儿地讲,而是让学生参与进来。
我觉得北外在外语教学方面突出的特色有:一个是重视基本功,不管任何时期都重视基本功。另一个是重视实践,除了课内的实践活动,还有课外的实践活动,包括社会实践等。我们对课外活动特别重视,会组织英语晚会、朗诵、剧演。我在当学生的时候就有好多这种活动,我们当了教师以后也帮助学生组织这些活动。第三个特色就是重视教师选拔,重视教师的全面培养。北外在选拔教师这方面是做得比较好的,对教师的培养都是让教师从低年级开始教起,之后慢慢过渡到高年级,或者高、低年级都教,或者是本科、研究生都教。
梅仁毅:北外老师比较明确的一点是,检验外语是看语言的实际运用能力。语言的实际运用能力包括口语和写作。说一千道一万,口语和写作才是衡量教学质量和学生外语水平的关键,这一条始终没有变,所以才要重视基本功的培养。我觉得我们教员始终没有放弃这样的坚持。
我认为有两个东西要抓住不能放:第一,要抓住精读不能放。之所以北外训练出的学生在跟外国人谈话后,外国人总是好奇地问他在哪里学的外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重视精读。第二,要抓住写作不能放。其他方面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适应不同的方法,问题不大。但是这两个方面轻易不要动,这样才能保证学生基础技能的培养。在大学二年级设置精读课的目的有三个:第一个目的就是提高学生对语言的理解。只有理解后才能欣赏、体会到语言的奥妙。第二个目的是要引起学生的兴趣。第三个是要培养学生解决问题的能力。什么时候学生具备了这三条,他就不用精读了,他会自己go ahead。
吴青:其实对英语学习来说,有时候课外比课内更重要。我是从1962年开始负责英文系的课外活动的,基本上每学期都会安排英语晚会,都有reading aloud contest。每个礼拜一定要给大家播放一部英文片。有的电影是我们自己完成英语配音的,配完之后给学生看。那个时候课内外的环境特别重要。
你在学母语的过程中没有专门学语法,就是you pick up naturally。所以,我们要给学生创造这个氛围。我们班学生在口语课上特别活跃,因为我给他们规定一个礼拜要做三次小组活动:星期一谈周末干了什么;预习课文以后要回答问题;讲故事。我很相信讲故事的力量。一开始我念一篇 unseen piece,给学生讲几遍,no Chinese,total immersion,就是aural-oral approach。
另外,我还教学生要try to be very observant。看电影的时候除了要注意人物的语言,还要注意他们的body language。学语言和学文化是两回事,你也要学习外国人的语态和表情,因为这些也是文化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