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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文学批评与经典形构——以《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文学接受为例

2019-03-05刘智欢

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费恩哈克特里

刘智欢

(福建农林大学 文法学院, 福建 福州 350002)

一、引 言

哈罗德·布鲁姆在1994年出版的《西方正典: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TheWesternCanon:TheBooksandSchoolsoftheAges)中,提出了针对作品审美价值的经典评判标准,认为“只有审美的力量才能透入经典,而这力量又主要是一种混合力:娴熟的形象语言、原创性、认知能力、知识以及丰富的词汇”。[1]23他主张经典的造就是强力作家与前辈大师们“竞争”(agon)、对抗强大的文学传统所产生的“影响的焦虑”的结果。在布鲁姆对作品美学价值的强调背后,是他对始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文学经典论争中“拓宽经典”(to open the canon)派的反对。在多元文化主义思潮的影响下,许多批评家质疑经典形构(canon formation / canonization)过程中的白人中心主义,呼吁拓宽经典,将先前被排除在文学史和主流文化的教育体系之外的作者及其作品囊括进来。而捍卫传统经典派抵制以文学的社会效用来遴选、修正经典。比如布鲁姆就认为“西方经典的全部意义在于使人善用自己的孤独,这一孤独的最终形式是一个人和自己死亡的相遇”。[1]24也就是说,经典的作用在于使得个体在阅读过程中获得审美体验的愉悦和智识上的进步,而不是为某种意识形态背书或为某项社会事业摇旗呐喊。

经典捍卫派和修正派看似针锋相对,但双方都预设了经典存在的必要性,认为经典是后天“建构的”(the made)。他们争论的焦点在于说经典的遴选应该强调作品的美学价值抑或社会批判功能。实际上,如果对美国文学作品的经典化过程加以审视,就会发现这两个标准并非互不兼容,而是往往完美地融合在以美国理念和美国精神为中心的文学评判准则之中。正如《剑桥美国文学史》(TheCambridgeHistoryofAmericanLiterature,Vol.8)所言,“美国经典”(The American canon)这一概念预设了文学经典与民族认同之间的密切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说,‘美国经典’这一标签是指作品的政治属性与价值,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审美标准;或者它暗示:作品为国家代言的能力本身就是它艺术魅力的一个方面”。[2]在构建“美国文学”的过程中,美国文学批评形成了将文学研究等同于诠释美国理念、传承美国特性的民族主义传统,也确立了从“美国性”(Americanness)入手阐释作品、形构经典的标准。笔者选取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以下简称《哈克·费恩》),分析这部作品自出版以来的文学评论,试图梳理美国文学批评对“美国性”做出的动态阐释,进而揭示美国文学批评在遴选、诠释经典作品和建构民族特性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二、《哈克·费恩》的经典化

被布鲁姆誉为“最伟大的文学批评家”的约翰逊博士认为,一部作品或一个作家能否真正成为经典需要经历起码一个世纪的时间考验。[3]按照这个标准,出版于1885年的《哈克·费恩》是当之无愧的经典作品。但在20世纪40年代之前,此书是作为儿童读物而受到欢迎的。二战之后,评论家把《哈克·费恩》解读为关于自由和平等的美国故事,从而将其推上美国文学之巅,并纳入各级学校的教学大纲。检视《哈克·费恩》的经典化过程为我们洞悉美国文学批评中的民族主义传统提供了绝佳的视角。

早在20世纪初,马克·吐温在美国就已获得广泛的认同和喜爱,被称为“我们的马克·吐温”。[4]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20世纪40年代之前,《哈克·费恩》并未受到学界的重视。德沃托(Bernard DeVoto)在《马克·吐温的美国》(MarkTwain’sAmerica, 1932)一书中较为详尽地讨论了《哈克·费恩》,指出这本小说通过描述哈克沿密西西比河南下的历险,“比任何其他作品都更加认同国民生活……这里就是美国”。[5]虽然德沃托对于文本如何呈现他所说的“国民生活”语焉不详,但他的观点为二战后的主流评论奠定了基调,即将《哈克·费恩》解读为美国经历的体现。

20世纪40年代至60年代,知名学者如特里林(Lionel Trilling)、艾略特(T. S. Eliot)、史密斯(Henry Nash Smith)、马克斯(Leo Marx)等纷纷发表评论文章解读《哈克·费恩》,该书由此跻身美国经典的行列,并被纳入学校课程和课本。1948年,特里林为艾因哈特出版公司出版的《哈克·费恩》撰写导读,随后他将这篇文章命名为《哈克贝利·费恩的伟大之处》(TheGreatnessofHuckleberryFinn),并收入他的评论集《自由的想象》(TheLiberalImagination,1950)。在这篇被公认为“标志着《哈克·费恩》文学接受的转折点”的文章中,特里林作了怎样独到的解读?[6]在他看来,文本的伟大之处在于“讲述事实的能力”,而这个事实关乎“人心的美德和堕落”。[7]101-102特里林从道德层面分析了哈克这一人物形象,认为他谦逊、富有同情心和责任感,但同时又深受他所排斥的文明的影响。这就意味着哈克必须经历内心的挣扎和道德的考验才能成长为美国式的英雄。特里林是第一位详细解读小说第31章的批评家,他将哈克关于是否告发吉姆的内心斗争称为“道德危机”,指出此章节的精彩之处在于哈克最终决定营救吉姆,并不是因为他获得了废奴主义的政治意识,而是因为他对吉姆的个人情感促使他违背“正确的”社会道德,哪怕代价是“下地狱”。哈克经历的挣扎以及他最后做出的决定使得这本小说具有颠覆性,因为读者“再也不能毫无疑问或不带讽刺地接受那些他信奉的正统道德观念,也无法确定他认为的明晰道德准则是否只是具体时空中根深蒂固的普遍观点”。[7]108

特里林对哈克身上的“道德激情”以及在现实面前的两难困境的分析与他对“道德想象力”(moral imagination)的推崇在逻辑上是一致的。在特里林看来,道德想象力是最为重要的文学想象力之一,它超越了教条式的道德教化,一方面承认道德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另一方面又意识到现代性条件下道德生活的复杂性和困难性,他主张采用道德想象力来纠正具有“简单化”和“组织化”倾向的“自由主义想象”。这个术语最早出现在他对福斯特(E. M. Forster)作品的论述中:“如果自由主义有一个严重的缺陷,那就是想象力的缺乏……它认为‘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在善良与邪恶的观点面前,其想象力就失灵了。’”[8]结合冷战时代的历史语境,特里林对“自由主义想象”的批判体现了他“新自由主义”的政治立场。简言之,二战后的“新自由主义者”通过颂扬美国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支持美国政府的冷战政策,对抗苏联的影响。特里林晚年曾表示:“我四十年代的所有文章都源自我对这种沉闷的、具有压抑性的观念倾向(即斯大林主义)的意识,这种倾向正在取代昔日启蒙自由主义的时代精神。”[9]通过分析哈克身上体现的道德复杂性,特里林实际上突出了美国的民主,反衬苏联大一统下的压抑。正如美国思想史学家佩尔斯(Richard Pells)所言,《自由主义想象》是50年代前后美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笔下出现的“颂扬美国”现象中典型的例子。[10]文学批评成为宣扬美国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推动国家认同的重要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艾因哈特版的《哈克·费恩》在不到10年的时间内售出30多万册,并且被采纳为大学教材,因而特里林的文章流传广泛,势必影响读者对文本的接受。纵观这一时期重要的评论文章,论者大多将《哈克·费恩》解读为美国式英雄如何反叛社会规约争取自主和独立的“民族叙事”(national narrative)。[注]学者艾阿克(Jonathan Arac)将“民族叙事文学”定义为“从今天美国作为独立的合众国的立场出发,回顾这个民族的殖民渊源,展望美国将作为世界典范的未来”的叙述文体。详见SacvanBercovitch,ed.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Vol.2.NY:Cambridge UP,1996:608.艾略特认为哈克是美国文学的英雄原型,堪与尤利西斯、浮士德、堂吉诃德、唐璜、哈姆雷特等经典文学人物比肩。[11]作为美国研究(American Studies)学科的创始人之一,史密斯将特里林对哈克“道德危机”的分析演绎为“作为胁迫力量的社会”与“自主的个人”之间的对峙。[12]他认为小说第31章中哈克纠结于要不要告发吉姆的“模糊态度”源自“社会从众性”,而他最后选择“下地狱”则展现了他“忠于不受胁迫的自我”。[13]通过这“不受胁迫的自我”,史密斯将文本释读为自立自主的美国个人主义精神的表达。

除了人物和主题,评论家还将小说的风格、语言等艺术特色与美国性勾连起来。特里林认为小说具有“美国口语化语言的特色”,即“简洁、直接、晓畅、优雅”。[7]118马克斯也不遗余力地褒扬小说的本土语言特色。在他看来,土语传统不仅是语言风格,还具有政治内涵,体现了美国的政治理念,即“摆脱社会压迫的自由”以及“建立平等的共同体的自由”。[14]方言俚语的运用通常被视为乡土色彩文学的特征之一,而在马克斯的论述中,这一传统被提升至新的高度,成为美国文学的独特风格以及民主理念的表征。

综上所述,二战之后学界对《哈克·费恩》的评论,不论是主题方面还是艺术风格方面,都将其诠释为自由、平等、民主等美国精神的彰显。在1960年《哈克·费恩》出版75周年之际,有论者在回顾这一时期小说在学界的接受时,一语中的地指出,“所有关于《哈克贝利·费恩》的讨论最后都转变为关于美国的讨论”。[15]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40年代不仅目睹了《哈克·费恩》的经典化过程,也见证了美国文学批评步入成熟期,其标志是马西森(F. O. Matthiessen)《美国文艺复兴》(AmericanRenaissance,1941)的出版。[16]马西森用“美国”这个“唯一通用的标尺”,把“对民主可能性的执着探索”作为通用主题,赋予了爱默生、惠特曼等作家的作品以民族象征意义。[17]他的批评实践不仅定义了美国的独特性,也形成了将美国文学预设为“为民主而作的文学”的批评标准。[18]从上述的相关评论不难看出,这一时期学界对《哈克·费恩》的分析也遵循了这一批评准则,通过挖掘作品中的美国信念和美国精神将其奉为美国经典。

三、《哈克·费恩》的重新阐释

经典作品的一个重要特征在于能不断生成新的意义和解读,《哈克·费恩》也不例外。如果说二战后的主流评论将文本解读为哈克反叛19世纪腐朽的奴隶制社会制度和文化,勇敢追求自由和独立的美国故事,那么随着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多元文化主义思潮的兴起,小说中的种族表征引起了学界的争议。

有的批评家从小说中反复出现的“黑鬼”(nigger)一词[注]早在1957年就有新闻报道称《哈克·费恩》在纽约的中学被禁,原因是某些黑人觉得该小说“在种族描写方面令人恼火”。但当时的重要批评家几乎均未就小说中213处的“黑鬼”(nigger)做出评论。只有马克斯在1967年推出的版本中以脚注的方式作了解释:“在内战前的南方,‘黑鬼’是奴隶的通用称谓……以此理由来批评这本书是不切题的(irrelevant),不仅因为我们无法想象哈克还能用什么别的词,更重要的是,马克·吐温的视角从头到尾都是同情吉姆、批判奴隶制的。”详见Leo Marx, ed.Mark Twain: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Indianapolis:Bobbs-Merrill,1967:13.、吉姆的人物形象以及哈克对待吉姆的态度等方面入手,认为小说具有种族主义倾向。例如,华莱士(John Wallace)因小说中多达213处的“黑鬼”一词斥《哈克·费恩》为“种族主义的垃圾”,并建议将其从中学的阅读书目中删除。[19]伍达德(Fredrick Woodard)和麦卡恩(Donnarae McCann)从马克·吐温对游唱表演(minstrel show)[注]游唱表演兴起于19世纪早期,作为美国首个盛行全国的大众娱乐方式,占据了美国娱乐舞台长达50多年。作为音乐喜剧,游唱表演最突出的特点是白人演员戴上黑色面具,模仿黑人滑稽的言行举止以取悦白人观众。的喜爱入手,认为此类表演中刻板的黑人形象使得马克·吐温在塑造吉姆这一人物时忽视了黑人的人性,以至于吉姆“被永久地凝固在游唱表演的黑人传统形象之中”。[20]此外,哈克作为追求自由和独立的美国式英雄的解读也遭到质疑。霍夫曼(Andrew Hoffman)认为哈克“从未战胜现实世界的欺诈……他的性格特点在小说中没有发生变化”。[21]还有学者评论,尽管哈克处于社会底层,但他从未拒斥蓄奴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以及他自己的白人身份。“哈克和吉姆在一起时自在、轻松、舒适,而他和白人的相处从未如此,这是因为哈克认为黑人低他一等……他对吉姆在河船事故中的消失并未表示遗憾,也没有将吉姆纳入他前往“领地”的计划”。[22]

虽然有评论家批评小说的种族歧视色彩,但当代学界的主流观点倾向于认为小说是对美国种族问题的深刻揭露和嘲讽。在这个意义上,《哈克·费恩》是当之无愧的美国经典。例如,作家兼评论家艾里森(Ralph Ellison)指出吉姆这一人物要比种族刻板形象复杂得多。“吐温按照游唱传统塑造了吉姆,但从这个刻板印象的背后我们看到了吉姆的尊严和人性以及吐温作品的复杂性”。[23]此外,论者重新阐释了小说结尾所谓的败笔。二战后的主流评论虽然对《哈克·费恩》赞誉有加,但大多对结尾持保留意见。从小说第31章开始,汤姆重新出现。他隐瞒了吉姆已是自由人的消息,想方设法用各种荒诞手段“营救”吉姆,而哈克和吉姆却对他言听计从,任其摆布。海明威认为小说结尾“就是在骗人”,并建议读者在第31章就打住不往下读。[24]马克斯指出问题在于“克莱门斯让吉姆获得自由的计谋浅薄而不可靠”,此外,哈克和吉姆沦为扁平人物,与之前的形象不一致。[25]也有论者试图从形式方面解释这个败笔,考克斯(James M.Cox)指出小说的主题是通过交替的死亡和再生的象征模式而展现的少年成长之旅,而这一模式到了结尾才得以彰显。[26]但形式上的完满并不能令人信服地解释主题和人物形象方面的不协调。

如果说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批评家大多认为小说结尾是败笔,那么70年代以来,论者倾向于从结尾部分的不协调中解读出马克·吐温对现实的讥讽。比如,戈兰(Richard Gollin)在《〈哈克贝利·费恩〉和逃亡的时间》(HuckleberryFinnandtheTimeoftheEvasion,1979)中指出吉姆的种族刻板形象和结尾闹剧式的逃亡是“伊索式的讽刺”,讽刺了白人对待已经获得自由但仍然处于贫困和无助中的黑人的态度。[27]结合马克·吐温创作小说的时代背景即重建时期的南方来揭秘结尾滑稽闹剧背后冷酷的种族歧视几乎已成为当代评论的共识。翟棱(MyraJehlen)甚至将史密斯对文本的阐释,即“作为胁迫力量的社会”与“自主的个人”的对立,反转成“个人主义自由”和“社会责任”之间的冲突,认为结尾的败笔凸显了作家的理想和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正是因为《哈克·费恩》窥见了“民族的黑暗之心”,它才成为美国经典作品。[28]《劳特里奇马克·吐温百科全书》(TheRoutledgeEncyclopediaofMarkTwain, 2011)对相关评论作了精当的总结:当代的批评家并不觉得小说的结尾荒谬,反而视之为“现代观念上的现实的适当象征”。[29]马克·吐温精妙地书写了美国社会的深层矛盾,从而成就了《哈克·费恩》的经典地位。

此外,还有论者从马克·吐温对游唱表演的喜爱以及游唱传统对黑人文化的借用引申开来,挖掘小说中的黑人文化元素。费什金(Shelley Fisher Fishkin)的《哈克是黑人吗?马克·吐温和非裔美国人的语言》(WasHuckBlack?MarkTwainandAfrican-AmericanVoices, 1993)即是这方面的典型专著。费什金结合马克·吐温的生平经历认为哈克的口语化叙事受到黑人语言传统的影响,“哈克·费恩是备受喜爱的国家象征和文化偶像,他的语言有一部分源自黑人英语”。[30]在一定程度上,费什金的观点不仅重新阐释了这本她称之为“最能表达我们是谁的小说”,而且改写了对主流美国文学传统的理解。如果说黑人英语参与形塑了美国经典文学作品,那么美国文学传统就增添了多元文化主义的内涵。可见,美国性并不是一个静止的概念,而是如学者迈克尔·卡津(Michael Kazin)所言,是“一种政治语言,一种浸润着政治含义的文化风格”,是随着社会文化语境的变迁而动态变化的。[31]

总之,文本的阐释与文化语境息息相关。在冷战时期,《哈克·费恩》是追求自由和平等的美国故事,而在当代多元文化主义的语境中,它是讽刺种族隔离的社会状况和反映美国文学中多元文化传统的作品。但不管论者的意见如何相左,他们的阐释都将文本与民族勾连起来,认为《哈克·费恩》是书写美国社会和文化状况的经典之作。可见,美国文学批评始终具有为美国民主理想信念服务的使命感和崇高目标,将“美国”视为所有美国作品的共性,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不断重建美国民族特性,以此作为文学经典的判定标准,并通过这些作品的传播、阅读和教学维系民族认同。

四、结 语

《哈克·费恩》一个多世纪以来在学界的接受犹如一面镜子,折射出美国文学批评在经典建构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作为观念生产系统的美国文学批评一方面以阐释、传承美国精神和理念为中心形塑了民族经典,另一方面结合时代背景和思潮对经典作品做出新的解读,在此过程中不断生产“美国性”。具有民族主义传统的美国文学批评不仅确立了美国经典,而且在建构美国民族特性和国家想象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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