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明亮的天空

周海亮

一場意外让他失去了光明。在医院的那段日子，他整天发呆，不说一句话。母亲对他说，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不信，20岁的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他回了家，仍然不说一句话。母亲给他端来饭菜，却被他全部掀翻在地；母亲为他阅读报纸，听着听着他会伤心地哭起来。他喊，我完啦，我这辈子算完啦！母亲说，你怎能这么没有出息？记住，只要心是明亮的，天空就是明亮的，你的世界就是明亮的。他不听，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不能面对黑暗的现实，他不敢面对以后的人生。

那天，母亲小心翼翼地问他，把自己的角膜移植给他可不可以。他坚决不答应，他说，如果您真这么做了，我就死给您看。

母亲深知他的脾气，他不答应的事，谁都不能逼他。她不再跟他说角膜移植的事，只是天天给他读报纸。慢慢地，他的情绪缓和并稳定下来。他开始学习盲文，并大声念出那上面的段落。

他很喜欢朗诵。上大学时，他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母亲说，你可以去市广播电台试试。他听了母亲的建议去应聘，没想到，竟被破格录取为电台的兼职主持人，主持晚间的一档倾诉类节目。每天，他坐在直播间，给电话那端的陌生人出谋划策，排解苦闷。他发现，帮助别人原来这么快乐。他的节目越做越好，收听率直线上升，他成了一名正式的电台播音员。

他有了自己喜欢的职业，他有一位好母亲和一个明亮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满足。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母亲突然病倒了。

是癌症，晚期。

母亲告诉他的时候，他哭了整整一天。他不想再去上班，他要在医院里陪着母亲。可是母亲说，去吧，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多听听你的节目。

他的节目仍然做得很好，语言舒缓和平静。他知道自己必须如此，因为有母亲在听。

那天刚做完节目，他接到医院的电话，母亲去世了，去世之前，她嘱托医生把自己的角膜留给他。他跪下，号啕大哭。

几个月后，收拾母亲的遗物时，他翻出一张病历，上面的诊断是：恶性肿瘤。下面，有母亲亲手写的一行字：感谢天。我的儿子将在半年后，重见光明。

他再一次号啕大哭。当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后，母亲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离去可以为儿子换来光明！

那天晚上，他在节目中讲述了自己的故事。那天，收音机旁，很多人泣不成声。

据说，第二天有很多人来到医院咨询捐赠角膜的相关手续。他们说，如果自己的生命即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为什么不给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们，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线光明呢？

乐乐摘自《风不知道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