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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03秋叶
∷秋叶 评
选文作者将工作中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所谓的“乐于拓展社交关系网者”(those who love networking),另一类则为 “希望不受干扰者”(those who want to be left alone)。前者热衷于抛头露面,一个机会都不愿落下,而后者的理想状态是长时间地专注于自己的某项具体工作,不喜频繁参会或出差。
这种分类,让笔者不由得联想起林语堂先生的类似说法。林语堂先生作为作家,在中西方都非常成功,是中国现代时期少有的能同时用中、英文创作并享有国际声誉的作家。但他一旦担任“要职”,很快就会主动请辞。屈指数来,他一生中至少有过四次“从政生涯”或担任过“行政职务”:厦门大学文科主任(相当于现在的文学院院长,1926年)、武汉国民政府外交部英文秘书(192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文艺组(巴黎)主任(1947—1948)、新加坡南洋大学校长(1954年)。其中,除了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任职稍长,其他均不到一年甚至几个月就草草收场。林语堂先生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任职期间,对于整日要撰写备忘录及准备报告,还要出席各种会议,感到“苦不堪言”(frustrating and exhausting)。后来,他在英文版《八十自述》(Memoirs of an Octogenarian, 1975)中说:“There are two kinds of animals on earth. One kind minds his own business, the other minds other people's business. The former are vegetarians, like cows, sheep and thinking men. The latter are carnivorous, like hawks,
tigers and men of action. I have often admired my colleagues for their administrative ability. I have never been interested in that.”(这世界上有两种动物。一种动物顾自己的事情,另一种动物忙于他人的事务。前者是素食者,譬如牛、羊与思想家。后者是肉食者,譬如鹰、虎与行动家。我常羡慕同事的行政能力,而我对此却毫无兴趣。)显然,林语堂先生把自己归入第一类,属于“素食素心人”,可宁静而致远,却难以轰轰烈烈。其实,这种情形在知识分子中绝不在少数。
季羡林先生在一篇回忆许国璋的文章里说,“我天生是一个内向的人,我自谓是性情中人。在当今世界上,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合时宜的。但是,造化小儿仿佛想跟我开玩笑,他让时势硬把我‘炒’成了一个社会活动家,甚至国际活动家。每当盛大场合,绅士淑女,峨冠博带,珠光宝气,照射牛斗。我看有一些天才的活动家,周旋其中,左一握手,右一点头,如鱼得水,畅游无碍。我内心真有些羡煞愧煞。我局促在一隅,手足无所措,总默祷苍天,希望盛会早散,还我自由。”文人学者潜心文章学问,推崇个性与自由,自然更常有一份素心。钱锺书先生就曾说过:“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
当今社会,各行各业推崇的无疑多是那些“点子多,爱折腾”的“创新型人才”“领军人物”。如果用动物来作比的话,那显然是要求人人成为击飞长空的鹰与汪汪吠叫的狗,而只知道埋头苦干的牛与坚守本分、静候一隅的猫,自然是不思进取的“时代落伍”分子了。就笔者观察,在学术教育领域的某些机构,领导通常会对下属提出一致的要求,尽管由于机构性质不同,表述随之会有所差别。有的是坚持“不换脑筋就换人”,在工作上因循守旧、不转变思想就会被淘汰;有的是要手下的所有学者“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比如做一些有高额项目资助的学术课题(即钱先生所谓的“朝市之显学”),而很少顾及学者个人的学术兴趣与专长。诚然,我们的时代确实需要一批不知疲倦的奔走者和振臂高呼的理想家,然而最终推动社会进步的,恐怕还是要靠那些思想者、实干家,而非宣传家、活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