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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于阗太子”与“曹氏太子”考

2019-03-02杜海

敦煌研究 2019年6期
关键词:太子敦煌

内容摘要:曹氏归义军时期,敦煌文献中出现了大量“太子”称号,所指既有于阗太子,也有曹氏太子。敦煌文书关于“太子”的记载中,部分有明确的“于阗太子”称号;部分我们根据文书中的人名、于阗“天子窟”、于阗使者、于阗僧人等信息,可以推断相关“太子”称号为于阗太子。受到于阗“太子”称号影响,归义军政权也称节度使的儿子为“太子”。敦煌文书中,曹元忠应该有三个儿子被称为“太子”,曹延禄至少有两个儿子被称为“太子”。

关键词:敦煌;于阗;太子;曹元忠;曹延禄

中图分类号:G256.1;K870.6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9)06-0058-07

Abstract: The title of“Prince”as used in reference to the Prince of Khotan and the Cao Family appeared in many manuscripts among the Dunhuang documents which were left from the period of the Gui-yi-jun regime ruled by the Cao Family. Some of these documents specifically recorded the title as the“Prince of Khotan”whereas others provide additional information, such as the names of persons, mention of the cave of the Son of Heaven, and information on envoys and monks from Khotan, from this textual evidence  the title“Prince”originally referred to the prince of Khotan. Influenced by this title, the sons of the governors of the Gui-yi-jun regime were also given the appellation“Prince.”As the Dunhuang documents indicate, three sons of Cao Yuanzhong and at least two of Cao Yanlu were called“Prince.”

Keywords: Dunhuang; Khotan; prince; Cao Yuanzhong; Cao Yanlu

敦煌文书中出现了许多“太子”称号,“太子”所指称的人物,是学者们一直关注的问题。施萍婷先生很早就指出敦煌研究院藏001+敦研0784+

P.2629文书的时代在乾德二年(964),这一年于阗太子们来到敦煌,后来太子从连、琮原留在敦煌,太子从德前往中原[1]。敦煌文书中“太子”的身份,部分为于阗太子,学者们对于阗太子历来非常重视,做了很多考证{1}。除了于阗太子以外,敦煌曹氏归义军节度使的儿子也使用“太子”称号。目前,学界尚未能明确区分于阗太子与曹氏太子。笔者在校读敦煌文献的过程中,梳理了于阗“太子”的相关线索。同时也对曹元忠、曹延禄时期敦煌文献中的曹氏“太子”进行了整理研究,如果能够厘清曹氏太子的相关线索,于阗太子的身份就会更加清晰,以下就此问题试做论述。

一 曹氏归义军时期的于阗太子

(一)历史线索的梳理

934年下半年,曹议金将女儿嫁给于阗国王李圣天[2],之后经常出现敦煌于阗“太子”的记载。到了964年前后,大批于阗太子、公主来到敦煌,背后的原因及历史背景,学者们尚有不同的看法。

963—967年间,是李圣天与从德太子(继位后称“尉迟输罗王”{2})皇位交替的时期。Дx.6069+

{1} 相关研究参见沙武田、赵晓星《归义军时期敦煌文献中的太子》,《敦煌研究》2003年第4期,第45—51页;杨森《五代宋时期于阗皇太子在敦煌的太子庄》,《敦煌研究》2003年第4期,第40—44页;沙武田《敦煌石窟于阗国王“天子窟”考》,《西域研究》2004年第2期,第60—68页;荣新江、朱丽双《于阗与敦煌》,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171—181页。

{2} 相关研究可参见张广达、荣新江《敦煌文书P.3510(于阗文)〈从德太子发愿文(拟)〉及其年代》,《1983年全国敦煌学术讨论会文集·文史遗书编》·上,甘肃人民出版社,1987年;此据作者《于阗史丛考(增订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38—47页。

{3} “天寿”年号的使用时间自963开始,参张广达、荣新江《关于唐末宋初于阗国的国号、年号及其王家世系问题》,《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论集》,中华书局,1982年;此据作者《于阗史丛考(增订本)》,第15—37页。“天寿”年号至少延续到965年,参张广达,荣新江《10世纪于阗国的天寿年号及其相关问题》,《欧亚学刊》第1辑,中华书局,1999年;此据作者《于阗史丛考(增订本)》,第289—302页。“天寿”年号大概延续到966—967年李圣天去世,参荣新江、朱丽双《于阗国王李圣天事迹新证》,《西域研究》2012年第2期,第1—13页。

{4} 吉田丰《コータン出土8—9世纪のコータン語世俗文書に関する覺え書き》,神户市外国语大学外国学研究所,2006年,第76—78页。吉田丰撰荣新江、广中智之译《有关和田出土8—9世纪于阗语世俗文书的札记》(二),朱玉麒主编《西域文史》第三辑,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97—98页。

{5} [日]赤木崇敏《10世纪コータンの王統·年号問題の新史料:敦煌秘笈 羽686文書》,《内陆アジア言语の研究》ⅩⅩⅦ,2013年,第101—128页,Ⅲ—Ⅳ;冯培红《敦煌的归义军时代》,甘肃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344—345页。冯培红先生认为,正史中记载的“德从”不是“从德太子”。

{1} E.G.Pulleyblank,The Date of the Sta?觕l-Holstein Roll,Asia Major,new series,4.1,1954,第92页;荣新江、朱丽双《于阗与敦煌》,第74页;张广达、荣新江《敦煌文书P.3510(于阗文)〈从德太子发愿文(拟)〉及其年代》,《于阗史丛考(增订本)》,第45—46页。于阗太子从德成为于阗皇帝后,还有“于阗国王大师从德”的称号(参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三联书店,1957年,第340页)。另外还有于阗语文书P.5538a《尉迟输罗王致舅曹大王书状》以及P.2703《舅曹元忠致尉迟输罗王状》,这两封信中曹元忠与尉迟输罗是甥舅关系,这是“从德太子”成为于阗皇帝以后与曹元忠的通信(张广达、荣新江《关于敦煌出土于阗文献的年代及其相关问题》,北京大学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编《纪念陈寅恪先生诞辰百年学术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此据作者《于阗史丛考(增订本)》,第97页)。

{1} “凉国夫人”即曹元忠夫人翟氏,参贺世哲《从供养人题记看莫高窟部分洞窟的营建年代》,敦煌研究院编《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227页。

{2} 图版见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西域敦煌文献》第28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254页;《法藏西域敦煌文献》第26册,第256页。

{3} 图版见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西域文献》第2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27页。

{4} 图版见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编《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西域文献》第27册,第327页。

{1} 图版见沙知、艾兰等主编《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10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50页。

{2} 图版见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编《法藏西域敦煌文献》第19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132页。

{3} 图版见沙知、艾兰等主编《英藏敦煌文献(汉文佛经以外部分)》第5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23页。

李正宇先生认为,“佛现皇帝去后”指的是李圣天的去世,去世的时间在962年前后[3]。赤木崇敏先生则提出,“天寿”年号(963—965){3}不屬于李圣天,而属于一位新任的皇帝,其依据有P.2826文书《于阗皇帝赐沙州归义军使男令公白玉壹团》中,于阗皇帝称归义军节度使为“男”;羽686文书中,于阗皇帝称归义军节度使为“男元忠”。他提出“天寿”“开运”{4}两个年号是李圣天去世后新任皇帝的年号,“天寿”“开运”年间,于阗新帝将女儿嫁给曹元忠;在此基础上,冯培红先生认为“佛现皇帝”李圣天在962年的一场政变中去世,新任皇帝不仅联姻敦煌,还遣其子“德从”入贡宋朝{5}。据此,我们可以梳理出一条线索:962年李圣天去世,之后于阗局势并不稳定,于阗皇室成员、于阗官员、僧人大量到达敦煌。同时963年新任于阗皇帝积极联系中原,嫁女敦煌曹元忠。967年以后,从德太子登上王位。但是,荣新江先生对这一线索尚存质疑,他认为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开运”年号是965—967年[2]

文书中的“佛现皇帝去后”,是指“佛现皇帝”离开敦煌,并不是指他去世[4]。敦煌文书保存的书信中,在叙述某人去世以后通常要表示哀痛、思念,然后叙述其它的内容。反观 文书,没有任何表达哀痛、思念的内容。

可知目前尚不能断定963—967年间于阗国发生了一场政变,或者李圣天已经去世。因此笔者梳理出另外一条线索:962年,李圣天改元“天寿”年号,之后李圣天本人曾亲赴敦煌,并且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曹元忠,同时派遣“从德太子”联络中原王朝,这就为967年李圣天传位给“从德太子(尉迟苏罗王)”奠定了基础。这样的话,P.2826、羽686中的于阗皇帝为李圣天,他嫁女给曹元忠,二者之间的兄弟关系转变为父子关系。但这并未影响“从德太子”与曹元忠之间的甥舅关系。

(二)敦煌史料中的于阗太子

934年李圣天娶曹议金女儿为于阗皇后,他们的儿子“从德太子”曾经居住在敦煌[2]65。 “从德太子”967年以后成为于阗皇帝{1}。

964年前后,曹元忠与于阗公主联姻[5],一批于阗太子、公主也到达敦煌。P.3184明确提到甲子年(964)来到敦煌的“于阗太子三人”;Дx.2148(1)文书中使用了于阗天寿年号,其中“佛现皇帝”是于阗皇帝[3],太子、公主即于阗太子、公主。莫高窟第444窟东壁门上部中央见宝塔品变南侧、北侧供养人题名中也有“大宝于阗国皇太子从连供养”“大宝于阗皇太子琮原供养”[6]的相关记载。

对于没有明确“于阗”身份的太子,可以从三个方面推断其为于阗太子。

首先,从人名上推测。P.4792《壬申、庚申年纪事》载:“壬申年(972)五月廿日太子从原、□(顺?)德二人”[7],这件文书中没有明确地指出“于阗太子”的身份,但是“从原”以及“□(顺?)德”的名字,可以与莫高窟第444窟中的于阗太子“从连”“琮原”,以及莫高窟244窟中的“从德”相类比。虽然用字不同,但是发音近似。同时中国国家图书馆藏73号写本背面于阗文前,残存三个不规则的汉字“□常、宗德”,学者认为也是于阗太子[2]70。S.8924b、c《己未年(995?)十一月廿日社人便麦历》中有“员德太子”,杨森先生认为其为于阗太子[7]41。“从原、□(顺?)德”“□常、宗德”“员德”这一类的人名,具有于阗太子的身份特征。

其次,还有与“天子窟”有关的于阗太子。P.3712V《曹氏归义军粟破历》记载“东窟上迎大太子看天子窟地用……东窟迎太子用”,沙武田先生指出“天子窟”即在东窟(榆林窟)为李圣天营建洞窟,“大太子”可能是李圣天儿子从德太子[8]。又P.4909《辛巳年(981)十二月十三日后诸色破用历》载“太子东窟来迎”,也是与“天子窟”有关的于阗太子[9]。

此外,敦煌地区在接待于阗使节时,经常有“太子”出现,这些太子应该也是于阗太子。P.2641《丁未年(947)六月都头知宴设使宋国清等诸色破用历状并判凭》记载:“太子屈于阗使细供二十八分”,杨森先生认为其中的“太子”是于阗太子,且有可能即“从德太子”[7]。敦研001+敦研0784+

P.2629《乾德二年(964)归义军官府用酒破历》中,“太子”也是居住于敦煌的于阗太子[2]174,目的是招待于阗出使敦煌的使者。S.2474《庚辰—壬午(980—982)归义军衙内面油破历》文书记载:“太子料油五升……十二日,太子宅于阗使一人。”杨森先生认为敦煌的“太子庄”“太子宅”就是为了于阗太子从德而设立的,太子从德出任于阗皇帝之后,太子庄的名称依然继续使用,以接待于阗使臣等[7]。据此,和于阗使者有关的“太子”应该都是于阗太子。

根据以上梳理,我们可以知道,于阗“从德太子”长期居住于敦煌,在敦煌的地位非常重要。964年前后于阗太子集中来到敦煌。之后,敦煌地区于阗太子的身份特征大多不甚明显。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曹氏归义军后期对于阗太子的记载不够详细;另一方面,受到于阗国皇帝、太子称号的影响,敦煌曹氏统治者也开始使用“太子”称号。下面我们对“曹氏太子”的相关材料做一整理。

二 曹元忠时期的敦煌“太子”

敦煌文书中的“太子”称号,除了指称于阗太子外,还有一部分是指称曹氏太子。我们认为敦煌曹氏太子的使用,一方面与敦煌独立性的增强有关,同时也是受到于阗国“太子”称号的影响。因为根据目前掌握的材料可知,张氏归义军时期和曹氏归义军前期(即曹议金、曹元德、曹元深时期),节度使的儿子没有使用“太子”的称号。曹议金将女儿嫁给于阗皇帝李圣天以后,于阗“从德”太子长期生活在敦煌。在其影响下,自曹元忠时期以后,开始称节度使的儿子为“太子”。

敦煌文书中称归义军节度使儿子为“太子”,较早见于曹元忠任归义军节度使时期的文书。日本龙谷大学图书馆藏《佛说延寿命经》题记记载:

维大周广顺三年(953)岁当癸丑正月二十三日,府主太保及夫人为亡男太子早别王宫,弃辞火宅,遂写《延寿命经》四十三卷,以济福力,愿超觉路,永充供养。[10]

这是曹元忠称太保时期的文书,曹元忠和其夫人翟氏为他们去世的儿子发愿,抄写佛经。据此可知曹元忠时期,其子已经被称为“太子”。

这位“太子”去世以后,我们发现敦煌文献中,仍有曹元忠儿子称“太子”的记载。S.3728(2)(3)《乙卯年(955)三月归义军押衙知柴场司安祐成牒》中有“太子”“北宅”的记载,“北宅”是曹元忠夫人宅地,“太子”也应是节度使家人。还有P.2733《礼佛捨施发愿文(拟)》载:

我府主大王己躬,等乾坤而合运;夫人恒寿,以劫石而长存;太子、公主乂安,比贞松而不变;司徒、仆射、尚书等俊杰,怀文武以临人;合宅长欢,永承宠首……次用庄严太子、司徒、司空、仆射、尚书等贵位(后略)。[11]

文书中出现了凉国夫人,即曹元忠夫人翟氏{1}。那么府主大王的身份也可以确定,这篇文书的时代在曹元忠称大王时期(964—974)。沙武田先生认为:“曹氏‘太子称呼,基本上是节度使的长子以外的儿子们和在曹氏归义军政权中无足轻重的人物。”[9]50但是此篇文书中的“太子”应该是节度使曹元忠的儿子曹延禄,因为文书中出现了“司徒”称号,曹元忠时期的“司徒”应即任职瓜州的“司徒”曹延恭,他是曹元忠的侄子,其称司徒的记载见于P.3827+P.3660V文书当中{2}。“司徒”曹延恭任瓜州刺史,在归义军政权中的权力仅次于节度使曹元忠。而“太子”的排名在“大王”曹元忠、“凉国夫人”翟氏之后,又在“司徒”曹延恭之前,应即曹元忠的儿子曹延禄。

综上可知,曹元忠时期,除了一位去世的太子外,其他 的儿子也被称作太子。故宫博物院藏《己巳年(969)樊定延酒破历》载:“支第二太子下张卒劳、高愿昌贰人共月酒肆斗。”从文书的时代上看,这里的“第二太子”应属于曹元忠时期。施安昌先生认为可能是于阗太子,[12]但是964年到达敦煌的于阗太子三人是年幼的于阗太子[2]181,排行“第二太子”的可能性不大。我们认为这里的“第二太子”应是曹元忠的儿子。

此外,还有一篇文书中的人物称号与P.2733类似,即P.2726《比丘法坚发愿文》,其文载:

若乃高悬佛日,坚立法幢;四厌蕃戎,八方来凑。大王之德也。伏愿灵椿比壽,仙桂齐坚;常为日月之明,永照昏迷之暗。为大王。若乃顷心向佛,密意僧填;治国及家,乡人共赞。梁国夫人之德也……若乃金枝玉叶,释门其人;解讲边尸,儒门救尽。诸太子、大师之德也。伏愿冬月无亏,常谈吼石之功;夏满殷勤,永赞边尸之德。为太子。若乃分疆列土,治化人臣;为国顷(倾)心,时无暂息。瓜州司徒、仆射、尚书之德也。[11]302-303

这篇文书中出现了“大王”“梁(凉)国夫人”,即曹元忠夫妇。文书中的“公主”位列梁(凉)国夫人翟氏夫人之后,说明这位公主即曹元忠的夫人“于阗公主”。文中的“瓜州司徒”即任职瓜州刺史的曹延恭。这篇文书中的人物与前述P.2733《礼佛舍施发愿文(拟)》中的人物称号相类。所不同的是,这篇文书提到了“诸太子、大师”。“太子”与“大师”并称,说明曹元忠的儿子中还有出家为僧的“太子”。P.3763V《年代不明(10世纪中期)净土寺诸色入破历算会稿》中记载:

粟二斗,六月十七日沽酒看僧太子用……粟二斗僧太子来沽酒用。{3}

这篇文书的年代也是曹元忠时期。文书中出现了“天王堂”{4},“天王堂”指称莫高窟崖顶上的一个土塔,贺世哲先生认为是曹延禄与其夫人于阗公主新建的功德窟[13]。沙武田先生指出敦煌文献中常常出现的“天王堂”不是莫高窟崖顶上的土塔,而是与五代宋初曹氏归义军时期流行的天王信仰有关[14]。那么P.3763文书出现“天王堂”,其时代应属于曹氏归义军时代。该文书还出现了“司空”称号,曹延禄任归义军节度使时期未使用“司空”称号,曹元忠在949—950年曾使用“司空”称号[10]116-117,所以笔者认为该“司空”称号应指称曹元忠。曹元忠时期,我们还看到记载天王堂的文献,即敦煌研究院藏0322《辛亥年(951)腊八燃灯分配窟龛名数》载:“安押衙、杜押衙:吴和尚窟至天王堂三十六窟。吴和尚窟三盏,七佛堂七盏,天王堂两盏。”[15]综合P.3763V中的“天王堂”“司空”相关记载,我们认为其抄写年代在曹元忠时期,“僧太子”就是曹元忠的儿子。敦煌文书S.4649+S.4657《庚午年(970)二月十日沿寺破历》载:“五月五日,粟贰斗,沽酒就寺看太子用。”这里的太子应该也是曹元忠出家的儿子。

综合以上论述,可知曹元忠的儿子中被称为太子的,至少有三位,一是在955年去世的那一位,二是P.2733文书中的“太子”(曹延禄),第三则是一位出家的太子。

三 曹延禄时期的敦煌“太子”

曹延禄继任归义军节度使位以后,其子也被称为太子。曹延禄时期的文书S.6178《太平兴国四年(979)七月皇太子广济大师请僧政为男太子中祥追念疏》中记载:

右今月十八日,就宅奉为男太了(子)中祥追念,伏乞慈悲,依时早赴。谨疏。巾钵 太平兴国四年七月  日皇太子广济大师  谨疏。{1}

沙武田先生认为已去世的“男太子”以及“皇太子广济大师”是曹氏太子。[9]49该文书有明确的年代“太平兴国四年”,属于曹延禄称太保时期。[10]126我们同意沙武田先生的观点,即S.6178文书当中的太子都属于曹氏太子,因为在曹延禄称太保时期的文书中,不只一次出现曹氏“太子”。台北中央图书馆藏35号《为二太子中元盂兰荐福表》中记载到阵亡的“二太子”,同时出现了“府主太保为二太子荐福”。谭蝉雪先生认为该“二太子”和日本龙谷大学图书馆藏《佛说延寿命经》中的“亡男太子”为同一人,都是太保曹元忠的儿子[16]。但是在前述曹元忠时期的文书故宫博物院藏《己巳年(969?)樊定延酒破历》中,出现了曹元忠的“第二太子”,因此,953年去世的太子不应该是曹元忠儿子(“二太子”)。我们认为,台北中央图书馆藏35号文书中的“二太子”应该是曹延禄的儿子,曹延禄“二太子”在战斗中阵亡,“太保”曹延禄举办了纪念这位“太子”的法会。

曹延禄儿子被称为太子的记载还有以下几篇,P.2855文书中记载:

更愿府主太保、国太万福,管界安宁;太子诸王,金枝永茂。{2}

其中的“太保”称号,据考证就是曹延禄[17]。那么紧随其后的“太子”称号就是曹延禄的儿子。此外S.3557《河西节度使太保曹延禄造佛衣功德记》中也出现了“太子”的称号:

为谁施作,时则有我河西节度使府主太保,先奉为龙沙境域……夫人固寿,以天地而同长;太子仆射郎君玉昆,保乾坤合其德……应是合宅宗枝,同江河而延福。诸也(嘉)会也。{3}

S.3557文书为太保曹延禄夫妇等发愿,后面提到“合宅宗枝”,说明这是为曹氏家族成员发愿的,文书中的“太子”无疑是指曹延禄的儿子。P.2855与S.3557的时代应相去不远。

曹延禄称太保的时间在976—980年[10]127,

S.6178《太平兴国四年(979)七月皇太子广济大师请僧政为男太子中祥追念疏》属于曹延禄称“太保”晚期的文书,S.6178中去世的太子很可能与P.2855、S.3557文书中太子是同一人。

在這之后,还有“太子”称号出现,P.3037《庚寅年(990)正月三日社司转帖》记载:

社司 转帖:右缘准例建福一日,人各卢饼一双,粟一斗。幸请诸公等,帖至,限今月四日卯时,于大悲寺门前取齐……

太子 翟僧正 曹僧正 安僧正

罗僧正 宋法律 戒随阇梨 王僧正

氾法律 马法律 王法律 杨法律

徐法律 阎押衙 吴押衙 阴押衙

马押衙 高押衙 索草场 宋押衙

丑达阴押衙{1}

对于该文书的年代,宁可、郝春文先生认为是曹议金时期[18],李正宇、沙武田先生认为这是曹延禄时期的文书[9]50,但未说明原因。我们同意后者的看法,因为曹议金时期,其子未被称为“太子”。该文书内容是一僧人社的转帖,每一位僧人都有画押,唯独“太子”没有,且太子排名在最前面,说明其地位特殊,应即曹延禄的儿子。我们认为P.3703文书中的太子,就是前文提到的“皇太子广济大师”。

在敦煌文书中经常可以看到曹延禄出家的儿子,这位太子偶尔参与政治,并且出席公开的活动。S.447V《太子大师告紫亭副使等帖》是“太子”参政的证据,其中出现了都衙“慕容丹□”,根据土肥义和的统计,慕容都衙在曹延禄后期经常出现[19],S.447V文书中的“太子大师”应该就是曹延禄出家的儿子。此外S.4700《甲午年(994)五月十五日阴家小娘子荣亲客目》中记载“太子大师及娘子二人”,P.3942《荣亲客目》载“太子大师及娘子”,P.3440《丙申年(996)三月十六日见纳贺天子物色绢历》载“太子大师楼绫一匹”。对于“太子大师”,沙武田先生认为应指曹氏太子[9]48,而赤木崇敏、荣新江先生认为可能是于阗太子[20][2]80。曹延禄后期,“太子大师”频繁出现于归义军政权的各种场合当中,且曹延禄时期,又出现了“皇太子广济大师”的记载,综合考察这一时期的文书,笔者认为这几位“太子大师”是曹氏太子。

据此可知,曹延禄的儿子中被称为太子的至少有两位,一位“太子”在979年或者之前不久去世,我們在曹延禄称“太保”时期的文书当中经常看到这位“太子”。另一位则是出家的“太子”。

结 语

曹氏归义军时期,敦煌文书中出现了大量“太子”称号,其中包括于阗太子,亦包括曹氏太子。964年前后,“于阗太子”集中出现在敦煌文书当中,应与当时于阗国的政治形势有关。敦煌文书中一部分明确指出是“于阗太子”;另一部分我们根据人名、于阗“天子窟”、于阗使者、于阗僧人等信息,可以推断相关“太子”称号为“于阗太子”。受到于阗“太子”称号影响,归义军政权也称节度使的儿子为“太子”。通过梳理敦煌文献中“太子”身份的线索,我们可以知道,曹元忠时期(944—974),其子应有三人被称作太子,一是在955年去世的那一位,二是P.2733文书中出现的太子,第三则是一位出家的太子。曹延禄时期(976—1003),被称为太子的至少有两位,一是曹延禄称太保时期的“太子”,他在979年或者之前不久去世,另一位则是出家的“太子”。节度使儿子称“太子”这一做法,反映了曹氏归义军政权独立性的进一步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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