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生成与语境建构:“语域”视阈下传统文化类节目研究
2019-03-01■王婷
■ 王 婷
一、 研究缘起
从我国电视文化类节目的发展轨迹看,近年来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再发展恰恰处于我国电视节目意义转向演变的关节点。在传统文化类节目出场前,无论是发轫于20世纪80年代的《话说长江》,还是2011年开播的《百家讲坛》,尽管节目制作者在与大众文化、流行文化的角力中竭力探寻着电视叙事的文化意义和表达空间,但裹挟在泛娱乐化思潮和消费文化的社会语境中,文化的话语主导权地位在电视娱乐功能的过度强调中被不断地消解和边缘化。“进入新世纪之后,随着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社会思想观念出现了多元化变迁,电视节目的创意、选题开始有了更多的选择和突破,传统文化反而被有意无意地贴上了‘老套’‘过时’的标签,受到冷落和旁置。这种情况的出现是与整体性社会语境的芜杂直接关联的。受此影响,新世纪以来的电视荧屏上,以传统文化为选题的纪实类和人文类节目日渐稀少。”①
自2013年来,伴随着《汉字英雄》《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中华好诗词》等一系列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相继推出,我国电视文化类节目在经历了数次“断裂式发展”之后开始出现新的转机:传统文化得以在电视媒介表达场域中获得新的话语主体地位,不仅重新点燃了受众对传统文化的热情,创造了久违的“集体狂欢式”的电视节目文化景观,也赋予了电视与传统文化、节目与社会文化语境新的关联意义,进一步推动了媒介内容对社会文化表达和文化生态语境的重新建构。
但是,当“经济以自己的影响控制着所有的文化生产场”②时,文化的传统性和主体性意义不可避免地掣肘于电视工业批量生产的节目销售及其商品属性。于是,电视节目对传统文化的承载意义难免止于传统符号的形式展演和节目的感观装饰,传统文化在电视节目中的主位传递受资本力量的干预,开始偏移为迎合市场消费的娱乐化、同质化的模式复制。传统文化的主体性坚守、文化肌理的节目内涵挖掘,以及电视媒介在国民教育和文化服务方面的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都需要在节目意义以及与社会语境的关联层面进一步探讨和反思。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本文聚焦于“传统文化电视节目如何主导并影响着社会文化语境建构”这一核心命题,借助系统功能语言学派创始人韩礼德的“语域”理论,以近年来兴起的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作为研究对象,首先对节目进行意义分析,分别从语域构成的三个情境变量:语场、语旨和语式,对应分析传统文化在电视这一特定传播情境中所体现的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其次从意义与语境的关联性出发,结合节目意义的生成路径,阐释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通过文化概念传播、文化关系构建和文化主位传递,对文化语场、文化语旨和文化语式的作用影响,进而探寻提升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文化传播力和影响力,以及构建电视节目文化生态语境的传播意义和有效策略。
之所以选择从“语域”视角诠释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意义生成和语境建构,主要是因为:作为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核心内容,语域理论把意义得以体现的情境语境视作语义系统,而非信息系统,不仅系统描述了语言意义的生成逻辑,而且侧重考量该系统中,语言的意义、功能与特定情景语境的关联,而非对情境的制约和改变,这为具体考察传统文化在电视这一特定传播情境下的意义生成及其对社会语境的建构提供了有据可循的认知框架。
二、“语域”理论:意义与语境
语域概念的提出始于20世纪60至80年代。其核心理论的形塑离不开两个重要的思想背景:马斯诺夫斯基的“情景语境”概念和福斯的语义思想。
1.“语域”的提出离不开语境
语域思想的萌芽源于马斯诺夫斯基提出的“情景语境”概念,即语言活动的直接环境。在他看来,“话语发生的情境永远都不能被认为与语言表达无关而被忽略”③。同时,作为一名人类学家,马斯诺夫斯基不仅重视语言与情境的关系,更着重语言的功能、语言表达的意义和话语发生情景,以及语言与社会文化的关系,并针对制约语言活动的文化背景进一步提出了“文化语境”的概念,但是他“没有对情景语境、文化语境、语言功能及其之间的关系进行深入考察”④。
为了进一步阐明语境和语言的关系,伦敦语言学派的创始人福斯更偏重于对“语义”的研究,在他看来,“语言学就是研究语言意义的,而意义就是语言在语境中的功能”⑤,为了能从更普遍适用的角度来审视语言的意义,福斯细化了情景语境的内容认知,认为情境语境包括了:情景中的参与者、参与者的行为、情景中相关联的其他事情、言语行为效果。⑥但是他“对情景如何影响语言、语言与情景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这两个重要问题仍然没有涉及”⑦,更未能指出语言意义的生成逻辑,不过,福斯对情景语境内容的描述框架和“语义”思想被后来英国语言学家韩礼德发展成为重要的分析方法并加以运用。
2.“语域”即语义:意义与语境
正是基于前人关于情景语境研究的成果和基础,韩礼德提出的“语域”理论,重点回答并解决了“意义和语境的关系”问题,为此,他着重进行了两方面的深入探索和理论推进:如何认识情景语境以及语言如何在情景语境中发挥作用和表达意义。
在韩礼德看来,对情景语境的认知可以从三个情境变量加以考量,即话语范围(field of discourse) 、话语方式(mode of discourse) 和话语基调(tenor of discourse) 。话语范围(语场)指正在发生的事情及其环境;话语方式(语式)是语言的交际渠道以及语言所要达到的目的;话语基调(语旨)强调参与讲话者之间的角色关系,这使得人们对“情景语境”内容的认知更加清晰和具体。其中,话语范围体现了语言的概念意义,话语方式体现了语篇意义,话语基调则体现了人际意义。这对进一步了解言语意义的结构、意义如何生成以及如何在特定情境中发挥功能提供了可识别的参考路径和借鉴价值。
但是,从目前既有的相关成果看,“语域”理论所提供的言语意义与特定情境、社会语境的关系认知路径,多集中于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领域,包括语篇分析、语料提取、文学翻译、外语教学、跨文化交际等,未能在更广泛意义的“言语传播行为”和更为具体的“语言意义系统”中得以贯彻和拓展,针对“语域”跨学科跨领域研究亟待推进完善。另外,尽管“语域”理论提供了意义与语境关系的认知分析框架,但是对构成语域三个情境变量的界定仍较模糊,需要结合具体传播情境加以细化。从这个意义上看,传统文化在电视这一特定情境下的意义生成和语境建构,正是结合电视节目独特的媒介话语表达系统和传播行为,使“语域”理论得以在当下的文化传播语境和社会语义系统中贯彻应用和完善拓展。
三、 传统文化类节目的意义生成
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意义”分析可以有多重视角。社会符号学透过汉字诗词、书本信件、文物典籍等传统文化符号的能指形态,探求媒介及其内容对于文化传承的所指意义⑧;社会学、人类学强调文本背后“维护民族文化的自觉性、主体性对于社会现代化进程的至关重要”⑨;电视艺术学基于传播特质和文化内涵,在对传统文化留存、体验、创造中凸显了节目的审美气质和文化追求⑩;文化学看重媒介对文化的建构功能以及由此所体现的媒介“文化力”。“语域”视阈下的分析则是从意义和语境的关系出发,侧重考察节目意义的生成逻辑和对文化语境的媒介关照。
1.意义生成结构
如果把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视作一个语域系统,或者理解为意义系统,而不仅仅是信息传播系统,那么该系统中节目的意义,首先体现为“和某一情景类型相联系的意义结构”,是传统文化在电视这一特定传播情境中所凝聚的社会文化意义,包括: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的配置组合,并由此呈现出电视媒介对于传统文化独具特色的表达空间和传播价值。
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概念意义体现为电视节目对传统文化概念的认知引导和准确传递。尽管同处于消费社会语境,但传统文化的电视传播一直处在两种相互矛盾的表达场域当中。从话语性质看,传统文化脱胎于精英文化语境,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在文化的内在属性上依然“专属于精英阶层的精神领域的产品”,具有严肃高冷、小众化的精英属性和气质。但是作为传统文化的媒介载体,电视从诞生之日起,就被贴上了“大众文化”的标签,它根植于市场和消费土壤,节目的生产传播受到资本和市场的驱动而具有明显的大众流行文化的消费性和商品属性。因此,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概念意义旨在熟悉不同文化语场和传受诉求特点的基础上,达成传统文化内涵理解的场域衔接和概念共识。
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具有人际意义。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在传播过程中,因参与者的性质、社会地位和角色的不同都可能产生新的传播意义。从人际传播效果看,一次有效的传播,除了信息内容的传播,更应有与之相伴随的情绪或情感的传播,受众对节目意义的感知不仅取决于传播者对文化内涵的多维解构和甄选,更取决于特定情境下受众感同身受的情感体验。比如湖南卫视2017年推出的一档旨在探寻传统工艺和匠人精神的纪实文化类节目《百心百匠》,节目参与者以“工艺代言者”的身份进行着受众触摸亲近传统工艺的感情移入,并在代入体验中达成对于传统工匠精神的情感共鸣和内心认同。因此,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人际意义体现在:既要满足受众对于传统文化共有精神家园“怀旧”“寻根”的情感诉求,也在文化差异或文化认同的不同受众群体间构建起“意义共通”的认同关系,进而增强节目传播的对象感和互动性。
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语篇意义从语域系统的角度看,是人、语言和传播目的三者互动集合成的完整的节目语篇。人,是文化解读主体,包括节目的制作者和受众,是传统文化认知的集成;语言是节目制作者实现文化教育功能的媒介手段,也是受众文化获知渠道;目的指社会功能,也是传统文化类节目语义系统中相对于主体认知的客体存在,是实现传统文化电视传播和节目人际沟通的集合。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应在文化主体认知、文化目的达成和传播手段渠道集合三方面的交织关联中,发挥传统文化在文化语境建构中的主体地位和主位功能,这个过程体现的恰是节目的语篇功能和意义。
2.意义生成逻辑
“语域”视阈下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意义生成离不开节目意义与其特定传播语境的关联,尤其是电视特定传播语境下的三个情境变量,即话语范围、话语方式和话语关系对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意义生成的实现和影响(见表1)。
表1 传统文化类节目意义和语境的关系
表1 传统文化类节目意义和语境的关系
语域(情境语境)由……来体现(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语义(意义)语场 field(话语范围)语旨 tenor(话语关系)语式 mode(话语方式)话题题材选择文化活动组织主持人策划制作者参与者视听语言传播渠道概念意义(文化概念传播)人际意义(文化关系构建)语篇意义(文化主体传递)
话语范围,指的是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意义生成语场,包括文化话题设置、节目题材选择,以及主持人、节目制作人及其他参与者共同组织参与的文化活动等;话语方式,侧重的是传统文化类节目意义生成的交际手段和表达形式,包括传统文化表达符号、电视视听语言、节目传播渠道等;话语关系,体现的是情境语境的语旨,表现为节目传播中对传统文化节目的受众认知以及传受双方的角色关系和身份情感认同。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正是通过语场、语式和语旨这三个情境因素的相互配置和组合作用,使其在传统文化概念传播、文化关系构建和文化主位传递等人文教益层面的功能得以进一步彰显,并由此体现出传统文化电视表达的概念意义、人际意义和语篇意义,构建起电视媒介对于传统文化独具特色的传播价值。
那么,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是如何通过语场中话题题材选择和文化活动组织达成文化概念意义的共识;如何通过把握传授双方的角色关系达成传统文化媒介关照的人际意义;如何借助视听语言和多渠道传播方式,实现传统文化资源整合以及文化价值主位传达的语篇意义呢,下文将进行详细分析。
四、 传统文化类节目的语境建构
如果从“语域”的视角来审视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的传播意义,不仅要对节目进行意义分析,即分析传统文化类节目在电视特定传播情境中的概念意义、人际意义、语篇意义及其生成逻辑;更要从节目意义得以体现的情境语境的三个变量,即文化语场、文化语旨和文化语式来反观电视节目对于文化语境的影响效果和意义表达,进而考量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意义实现的路径和策略。
1.文化语场建构:文化概念的衔接共识
语场在文化语域建构中最重要的意义体现就是对文化概念的内涵诠释传播。从传统文化类节目传受双方的诉求驱力看,作为传者的传统文化类节目的策划人和把关者,希望借助具体可感的传播符号来完成电视媒介对于传统文化抽象概念的认知和再现。比如,通过诗词典故、汉字成语、文物书信以及民歌戏曲等传统文化载体和物化素材的电视聚焦,达成电视媒介在普及文化教育方面的主体功能建构,也实现传统文化在传播形态方面的“电视化”转向。但是,从节目受众看,“消费社会”中的受众越来越不满足于感官的视听刺激,作为主动积极的产品消费者,他们在接受信息和“产品交换”时,不再只从具体的物的功用或使用价值需求出发,更对商品所赋予的意义有所需求。于是,受众就会“尽可能地意欲占有符号的各种意义——无论是符号的现实意义还是历史意义”。因此,对于传统文化概念的传播,电视节目除了要强化受众对于概念载体的具象符号认知,更要在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涵层面进行多元深入挖掘,以达成文化内涵认知在符号和意义传播中的衔接共识。
一方面,是受众对于文化符号象征想象与现实体验的意义衔接。文化不仅仅是抽象的概念,也是“人类创造的作品和实践”,是“一群人、一个时期或一个群体的某种特别生活方式”。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除了借助“诵读”“吟唱”等象征性行为来实践受众文化想象的概念认知,也可以通过组织节目内外、线上线下象征性文化活动,在意义共享、亲身感受的现实文化体验中创建新的文化习惯和文化表达方式。比如《朗读者》节目中设置的“朗读亭”,作为承载朗读场建构的重要仪式,实际上也是引导受众对于节目文化内涵理解的一种体验过程和诠释活动,即借助“朗读”的现场参与,把不同地域、不同年龄的人以“朗读亲历者”的共同身份吸引到一起,在特定的传播情境中实现着受众对于文化的亲近和回归,也实现着节目在文化精神层面对受众的感召洗礼。
另一方面,达成文化概念传播中传统和当下的衔接。电视节目对传统文化题材的选择和谈话话题拓展,应持续地从传统中挖掘出对接当下、激发当下的文化内容,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当代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贯通衔接,不仅要映照当下的行为规范,也要融入喜闻乐见的电视传播形态和社会现实题材。比如一系列反映“家风传统”“文明形象”的电视节目正是着眼于社会现实,在唤起受众对“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传统文化共识的基础上,启迪当下受众对于家训规约、家风文明、友善和谐等价值观念的守望和传承,从而协助受众跨越传统,勾勒出与新的社会风尚相匹配的文化观念和行为模式,且以此为契机,达成传统文化电视传播在社会精神层面的和认同传承,也实现节目原创和传统文化创新的突破。
2.文化语旨构建:文化关系的意义共通
在大众传播学中,对于传播意义的一种诠释在于传授双方“共通空间”的构建,“传受双方必须对符号意义拥有共通的理解,否则传播过程本身就不能成立,或传而不通,或导致无解”。因此,如果从构建传播双方共通意义空间的角度看,文化语旨的构建体现的正是电视节目在传统文化传播中的文化交际功能和人际意义,尤其强调传统文化传播背后所体现的身份认同和良性互动的传受关系。
尤其在我国群体倾向性的“高语境文化”中,人们交往和关系建构很多时候依靠的是共同的经历或共享的信息来实现,彼此的身份认同往往来源于根植民族国家历史文化的国民集体记忆,而传统文化,作为“中华民族的基因”和“民族文化血脉”,在“创造了一种共享的集体记忆,向社会成员提供一种整体意识和历史意识”的同时,也提供了一个找寻群体身份认同的路径。正如孔子对《诗经》的评价:“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因此,如果从意义共通的传受关系来看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它更是一个“文化记忆媒介”,即通过传统文化基因载体和当代视听传播媒介,增强受众的身份认同,凝聚群体共识,在激活传统文化记忆的同时,承担着文化传承的意义建构,也体现出传统文化内涵对维系文化自觉及民族凝聚力的深层隐喻。正如国内首档聚焦传承、展示中国传统文化的真人秀节目《传承者》所期许的:“为十三亿现代中国观众找回远离了的文化之根,激活潜藏着的文化基因,唤醒丢失过的文化之魂”。
从人际传播效果来看“共通意义空间”的建构,电视节目的文化交际意义不仅有对受众认知和文化期待的需求满足,更应有基于文化把关和社会价值引领的“文化议程设置”。尽管消费社会中的电视受众,具有鲜明的文化选择性和意义干预,甚至“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想法解读文本的意义,而且可以与传递者传递的意义不同”。但对信息公信力的期待依旧摆脱不掉电视“议程设置”的意义功能。2017年互联网品牌的广告投放数据显示,电视在碎片化时代的权威性、美誉度和影响力仍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因此,电视更应发挥文化内容把关和净化文化生态的“议程设置”作用,既要“善于从中华文化资源宝库中提炼题材、获取灵感、汲取养分”,也要对浩如烟海的中华文化去粗取精、过滤提纯,为受众提供并选择性地建构作为当下典范的文化信息和精神图谱。比如《见字如面》,为了确保每一封书信都是“直接打开一个重大历史事件或者经典历史场景的窗口”,节目组不惜从成千上万封历史信件中反复判别甄选,对每一条书信来源线索长期跟踪排查,不仅构建出“对人性和人际关系极致状态的精彩表达”,也使节目呈现出引发人性思考和社会价值引领的文化肌体和传播责任。
3.文化语式建构:文化主位的多元传递
作为系统功能学的情境概念,语式强调的是语言交际和对外传播的话语方式及渠道。不同于印刷媒介及广播媒介,电视凭借其客观真实的影像和生动引人的画面,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视听传播语式。
从符号的象征意义看,视听语言作为传统文化电视传播的载体,不仅赋予了精英气质的传统文化亲近可人的感染力和大众接近性,加深了传统文化的具象认知,也构建出当代受众对传统文化身临其境的“在场”即视感。但是,符号终究是作为释读“意义”的元素,是传统文化类节目追求文化主体价值的一种表达资源和传播手段。如果在电视传播中,过分倚重感官化的符号传达,难免会使传统文化的电视传播流于节目的外显包装,或使传统文化的声画修辞停滞于浅层的娱乐化表述,从而导致节目在社会教育、文化启迪和精神引领层面的文化主位功能发生偏移。因此,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要实现有效的文化意识传递和社会文化引领,终究要回归到文化主体功能的彰显,为传统文化的主位出现营造特殊的对话空间和识别铺垫。比如《国家宝藏》在充分调动视听元素的同时,更注重节目内容从历史文化的抽象认知到文物故事具象表达的转化,既关照当下受众的视听感受,也使并不新鲜的国宝文物符号呈现出鲜活亲切的审美体征,进而协助观众重返文化历史现场,实现跨越时空的国宝对话和历史文脉认知。
此外,传统文化类节目的语式建构往往由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思潮等多方语境决定并影响,也承载了传统文化类电视节目对于构建文化生态的表达责任,实现着“争取文化领导权、实现媒体公共文化服务价值、重塑文化自信的战略要求”。因此,在深度挖掘电视视听语言文化表达的同时,更要不断拓展传播手段和渠道,使电视节目所要传达的文化形态、文化性质和文脉内容得以与各个领域、各个平台对接融合,从而创建出一种集电视媒介视听形态和传统文化价值为一体的新的传播语态和语式,即“传统文化+”的整合传播。尤其在自媒体语境下,“传统文化+”的多元视听传播方式借助新媒体融合平台的二度传播,使受众文化价值认知产生了叠加联动的传播效应,形成了兼具视听性、审美性、民族性的多渠道文化表达和电视传播景观,折射出节目在激活文化记忆、弘扬优秀文化、凝聚文化认同等主体功能价值方面的意义回归和表达空间。
五、结论
如果把传统文化类节目视作一个语域系统,而不仅仅是信息传播系统,那么,节目对于社会文化生态语境的影响建构恰恰也是传统文化在电视特定传播情境中意义生成的过程。首先,传统文化类节目需要在传受双方不同语场中实现文化想象与现实体验、传统内容与典范当下的概念认知衔接,并通过文化话题设置、节目题材选择以及参与者共同参加的文化活动组织,实现文化语场构建中的文化内涵共识和概念意义生成;其次,要实现不同话语角色间的良性互动和文化交流,传统文化类节目要通过把握传受双方的角色关系来体现语旨构建中的人际意义,进而在文化差异或文化认同的不同受众群体间构建“意义共通”的身份认同和情感共鸣;最后,要在文化主体认知、文化目的达成和传播渠道整合三方面的交织关联中,实现传统文化在节目传播语式建构中确保文化价值主体地位和主位效能实施的语篇意义,创建一种集电视媒介视听展现和传统文化价值为一体的“传统文化+”的新的传播语式和语态。
注释:
① 王源:《中华传统文化的具象化传播:原创性电视节目发展的新路径》,《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6期。
② [法]皮埃尔·布尔迪厄:《关于电视》,许钧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62页。
③ Malinowski,B.TheProblemofMeaninginPrimitiveLanguage. In C.Ogden & L.Richards(eds).TheMeaningofMeaning:AStudyoftheInflenceofLanguageuponThoughtandoftheScienceofSymbolism. London:Kegan Paul.1923.p.306.
④⑦ 高生文、何伟:《系统功能语言学语域思想流变》,《外语与外语教学》,2015年第3期。
⑤ Firth,J.TransactionsofthePhilologicalSociety.The Technique of Semantics.1935/1957(1).pp.36-73.
⑥ Firth,J.ASynopsisofLinguisticTherry(1930.p.55).In F.Palmer(ed.).SelectedPapersofJ.R.Firth1952-1959.London:Longman.1968 .p.177.
⑧ 颜梅、何天平:《电视文化类节目的嬗变轨迹及文化反思》,《现代传播》,2017年第7期。
⑨ 费孝通:《中华文化在新世纪面临的挑战》,《文艺研究》,1999年第1期。
⑩ 胡智锋、徐梁:《留存、体验、创造:电视节目应对传统文化的三种理念》,《艺术评论》,2017年第4期。
(作者系深圳大学传播学院、传媒与文化发展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