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整合理论下政治文本中概念隐喻的认知探微

廖根福，李珍

（江西理工大学外语外贸学院 江西 赣州341000）

隐喻作为一种常用修辞手段，广泛应用于政治文本中。政治文本是政治家们构建话语权的途径之一，他们借用概念隐喻将政治概念化无形为有形、化抽象为具体，赋予政治文本以强大的生命力，提高话语表现力与感染力，加强人们对政治现状的理解。张沛认为隐喻具有亲和功能，能弥合差异，凝聚民族、国家甚至整个社会的向心力，维护社会的安定团结[1]。 研究政治家们运用的概念隐喻有利于准确理解、掌握他们的思维、态度及目的等。

针对政治文本中概念隐喻的研究，目前学者多从概念隐喻出发，对概念隐喻进行分类，进而提出翻译策略[2]。但概念隐喻理论下的概念隐喻研究并未关注意义动态构建的过程与心理认知机制的形成，无法充分阐释政治文本中的概念隐喻认知过程。 而探求概念隐喻背后的认知机制，明确语义的构建方式，对解读政治文本中的概念隐喻十分必要。

一、概念隐喻相关理论综述

（一）概念隐喻理论

概念隐喻研究在语言学领域发展历史已将近40 载。 1980 年，《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的问世迎来了隐喻研究的“认知转向”[3]。Lakoff 和Johnson 认为隐喻的本质是以一事物理解并体验另一事物[4]。徐盛桓指出隐喻是心智的产物，而心智活动牵涉了心理活动[5]。 概念隐喻理论不再停留在语言层面的解读，而是上升到复杂的人类思维与认知，对于隐喻认知研究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该理论本身无法解释概念隐喻的意义构建与认知机制。

（二）概念整合理论

概念整合理论，又称概念合成理论，由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认知科学、 语言学教授Gilles Fauconnier 和凯斯西储大学认知科学、 语言学家Mark Turner 等提出。 该理论属于认知语言学范畴，可用来阐释隐喻等语言现象。概念整合理论以心理空间理论为基础。1985 年，Fauconnier 出版了《心理空间》（Mental Space）一书，该书提出随着话语展开，心理空间储存的信息不断得到扩展，而且心理空间存在映射关系[7]。 1998 年，Fauconnier 和Turner 将心理空间理论向概念整合理论不断推进，阐释概念整合各种原则及概念整合网络[8]。2002 年，Fauconnier和Turner 的《我们思维的方式》（The Way We Think）问世，他们通过大量的例证提出，我们的思维方式并非我们习以为常的思维方式，证明概念整合理论在我们思维方式中普遍存在，居于中心地位[9]。

概念整合理论以概念整合网络为中心，整个概念整合网络模式由四个心理空间组成，即输入空间I1、输入空间I2、类属空间与整合空间。 两个输入空间的共有结构及共有抽象信息被投射到类属空间里；与此同时，以两个输入空间为基础，有选择性地映射到整合空间。整合空间从两个输入空间提取部分结构，形成层创结构。如此，映射链将四个空间彼此相连，构成了概念整合网络[10]。 概念整合理论的认知运作过程如图1 所示[11]。

图1 概念整合理论的认知运作过程

Fauconnier 的整合空间模式揭示概念整合理论的认知运作过程的动态性，阐释了语言意义动态生成的空间机理，对动态的、随机的、模糊的思维认知活动都具有阐释力[12]。 概念整合理论中，有3 个彼此关联、 相互作用的基本心理认知过程： 排列(composition)、配置(completion)和拓展(elaboration)。概念整合网络的构建，必须经历以下步骤：心理空间建立、跨空间匹配、向整合空间的有选择性投射、共享结构的确立、各输入空间的再次映射等，而后通过排列、配置和拓展等基本认知过程对原始概念再次整合，从而构建新意义[13]。 以习近平“治党妙喻”为例，探究概念整合理论对政治文本中的概念隐喻的意义建构和认知机制，以扫除概念隐喻引起的认知障碍，达到除弊效果。

二、习近平“治党妙喻”例析

习近平同志在其系列讲话中善于运用隐喻来阐述自己对全面从严治党的政治主张和坚定决心。但大量隐喻的运用要求广大受众不仅要理解字面含义，更要了解隐喻背后的深刻内涵。

例1：就像房间需要经常打扫一样，思想上的灰尘也要经常打扫，镜子要经常照，衣冠要随时正，有灰尘就要洗洗澡，出毛病就要治治病。 ——2014年10 月8 日，习近平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总结大会上的讲话。

进行“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的概念整合时，首先浮现在人们脑海中的是一个人对着镜子整理着装，身体脏了洗个澡，生病了看医生，这就是概念整合理论中的输入空间I1。 党员正视自己，端正自己的言行举止，自身保持思想纯洁，思想出了问题就要纠正，这便是输入空间I2。人需要“照镜子”，在镜子中观察自己的形象，党员“照镜子”则是为了时刻注意自己的党员形象、言行举止等，镜子能更清晰地反映党员问题。“正衣冠”不仅是个人整理着装，对于党员而言，更是整理自己的思想作风问题。“洗洗澡、治治病”是去除身体的污秽，治好身体的毛病，而思想上的污秽与问题同样需要清理与诊治。 这两个输入空间存在着某种关联，“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是身体上的“大扫除”，也是思想上的“大扫除”，这些共有的关系和结构便构成了类属空间。 在整合空间中，两个输入空间共有关系与结构实现有选择性地投射与匹配，即：照镜子——正视自己，正衣冠——端正言行，洗洗澡——思想除秽，治治病——纠正错误。

在排列过程中，认知主体将房间积尘与党员思想污垢排列在一起，个人整理着装与党员整理思想作风排列在一起，疾病与思想态度不正排列在一起。经过配置，认知主体认识将日常生活经验，如房间积满灰尘便要打扫，生病就要看病等与党员思想作风、态度等相配置。在拓展阶段，思想上的灰尘像房间灰尘一样被打扫干净，思想上的污垢像身体污垢一样被清洗干净，思想态度不端正被当作疾病一样治疗。如此，层创结构中就构建出了新的意义：中国共产党党员应时刻审视并端正自己的思想作风，保持党员及党的思想纯洁高尚，思想不正之风必须得到肃清与整治。该隐喻充分表明了党对于党员干部的严格要求，向人民群众表明中国共产党态度端正、思想先进、形象阳光。

“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等的表层意义耳熟能详，通过概念整合理论的阐释，掩藏于其中的深层含义得以揭示，概念隐喻构建的新意义让人感觉清新自然、形象生动、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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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2：我们党反腐败不是看人下菜的“势利店”，不是争权夺利的“纸牌屋”，也不是有头无尾的“烂尾楼”。 ——2016 年1 月12 日，习近平在第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

首先，该例句中“势利店”“纸牌屋”“烂尾楼”等构成了输入空间I1，党反腐败构成了输入空间I2。两个输入空间的共有结构体现在类属空间，即党反腐败不能“看人下菜”“争权夺利”“有头无尾”。整合空间从两个输入空间提取部分结构，例如：从始源域输入空间获得“势利店”“纸牌屋”“烂尾楼”等；从目标域输入空间获得整治反腐败看人下菜，因人而异，党员争权夺利，处理腐败有头无尾等。

在排列过程中，饭店、政治剧、建楼等事件内容或关系等与反腐败联系起来。经过配置，饭店下菜因顾客而异，政治剧中权力游戏不断上演，建楼有始无终等都与党反腐败相匹配。再经过拓展，饭店服务不能因人而异，则党反腐败不能因职位高低有所区别；不能像政治剧中的各个角色勾心斗角，则反腐败过程中党员不能争权夺利等；建楼不能有头无尾，则反腐败不能有始无终。 于是，层创结构构建新的意义，那就是：党反腐败的决心坚定且明确，党员不论职位高低，只要出现了腐败，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党员之间不能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欺上瞒下；党反腐败的工作不会半途而废，一旦开始就会做到有始有终，从而使整个共产党“大楼”越建越好。 该概念隐喻鲜明形象地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反腐败“永远在路上”的决心与意志力，进一步强化了所有党员干部在纪律面前人人平等、在利益面前人民至上的政治理念。

“势利店”“纸牌屋”“烂尾楼”这些隐喻运用于政治文本，表面上给人们一种不严肃、不庄重的感觉，而通过概念整合之后，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隐喻的动态意义构建过程，深刻认识到反腐败斗争的严峻形势和极端必要性，从而对党坚定推进反腐败斗争、全面从严治党的理念和决心肃然起敬。

例3：各级领导干部要带头执行《准则》《条例》，把好用权“方向盘”，系好廉洁“安全带”，激浊扬清，扶正祛邪，自觉为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履职尽责、作出贡献。 ——2017 年3 月8 日，习近平在参加十二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四川代表团审议时强调。

首先，输入空间I1车辆“方向盘”与“安全带”，这两样物体是客观实体，看得见、摸得着。方向盘控制着车辆的前进方向，而安全带影响驾驶人员的生命安全。 输入空间I2为规范领导干部用权与廉洁的《准则》和《条例》。 类属空间为方向、安全、规范等，而两个输入空间通过有选择地投射，如车辆、装置、法律条文等，形成整合空间。

在排列时，车辆正在行驶过程当中，而党也正在前进道路之上。 在配置时，个人开车行驶在道路上，扶好方向盘，系好安全带；领导干部行驶在社会主义道路之上，用权和廉洁关系到其行驶安全。在拓展阶段，认知主体意识到既然是行驶就要遵守安全规范，而领导干部用权也要恪守法律规范。因此，我们不难发现其构建的意义：司机驾车，其手中的方向盘掌握得好，则车辆可以行稳致远；系上了安全带，其生命安全才能有保障。同理，领导干部作为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必须认真遵守《准则》和《条例》，心存敬畏，警钟长鸣，把好手中权力这个“方向盘”，系上廉洁自律这个“安全带”，才能确保我们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正确，才能引领中国人民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以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和民族的伟大复兴；与此同时，党员干部的自身政治生命也得以保障，从此永葆活力，安身立命，建功立业。

《准则》《条例》和“方向盘”与“安全带”之间有何联系？ 普通受众会感觉难于理会其中奥妙。 通过上述概念整合，映射真真切切，疑惑一扫而尽。

例4：不能颠倒了公私、混淆了是非、模糊了义利、放纵了亲情，要带头树好廉洁自律的“风向标”，推动形成清正廉洁的党风。 ——2017 年12 月25日至26 日，习近平在中央政治局召开的民主生活会上发表重要讲话。

用来指示和测定风的来向的“风向标”为输入空间I1，廉洁自律、清正廉洁的党风为输入空间I2。自然风与党风存在共同点“风”，这种共同关系、结构构成了类属空间，输入空间有选择性地投射，如自然风、党风、衡量标准等，构成整合空间。 经过排列，认知主体认定自然风是可以指示和测量的，而党风也有自然风的部分属性。 配置过程中，自然风有大有小，微风宜人，而飓风则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党风良好与否事关全党。在拓展时，既然自然风向有“风向标”这个衡量标准，那么党风也同样拥有标杆。 层创结构构建意义：党的高级领导干部这个“关键少数”要做廉洁自律的表率和标杆，彰显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和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历史使命，形成强大的正能量，从而带动全党廉洁自律、公私分明，树立正确的是非观、义利观和亲情观，进而赢取民众的信赖、凝聚民心，同心同向，实现党的执政目标。

“风向标”是客观实体，所以在第一阶段，人们脑海中浮现的是一种简单、直接的认知。 而在概念整合阶段之后，构建出全新意义，引人深思，令人警醒，催人奋进。

三、正确认知政治文本中的概念隐喻

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修辞手段，更是一种认知工具。因此，在理解政治文本中的概念隐喻时，不能仅仅从语言层面体会到其生动形象的表述，更要从思维层面认知其建构过程。 从上述对习近平同志“治党妙喻”例析中，在运用概念整合理论正确认知政治文本中的概念隐喻，揭示其深刻内涵时，应该注意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把握明确的意识形态。 根据概念整合理论，隐喻构建新意义必须经由“心理空间建立、跨空间匹配、向整合空间的有选择性投射”等步骤，“排列、配置、拓展”是基本心理认知过程。由此可见，隐喻作为一种认知工具，与认知主体本身的“心理空间”存储的信息密不可分，是一种“有选择性投射”的认知机制。政治家青睐于借助隐喻表达其政治理念，增强其感染力，以期获得人民的广泛支持等政治目的，具有鲜明的政治意识形态特点。因此，要正确理解政治文本中的隐喻，必须站稳政治立场，把握鲜明的意识形态。

第二，具备一定的理论功底。 首先，运用概念整合理论揭示政治文本中的隐喻意义，必须正确理解该理论及其运作原理。其次，隐喻被广泛应用于政治文本，除了增强语言感染力，更重要的是构建新意义，达到政治目的。一般来说，在某种意识形态下，一个政治体制是建立在一套完整的政治理论基础之上的。 显然，在理解政治隐喻过程中，人们必须将其置于整个政治理论体系中去，这就要求基本掌握该政治理论的基本脉络和核心要义，避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导致“排列、配置、拓展”发生偏离。

第三，涉猎广博的百科知识。 概念整合理论认为，隐喻建构新意义是经由排列、配置、拓展等基本认知过程对原始概念的再整合。政治文本中使用的隐喻，其原始概念涉及社会的方方面面，上述例句就涵盖有医疗、饮食、交通、建筑和影视等领域，包罗万象。 显而易见，要正确揭示隐喻在政治文本中建构的新意义，就必须准确区分并理解两个输入空间，通过合理投射，建立起类属空间和整合空间，这都依赖于文本受众本身知识体系完善，底蕴深厚。

第四，通晓多元的文化差异。 政治文本中引用的隐喻，十分丰富，而且，为了实现政治目的，或诙谐成趣，或庄重立威，其中大多都被当地人们所喜闻乐见、耳熟能详。 毋庸讳言，不同社会背景下，文化差异显著。可见，在理解政治隐喻时，尤其是在翻译传播政治文本时，译者必须意识到其原始概念的“地理经纬”和“文化坐标”，切忌“张冠李戴”。

四、结 语

以习近平“治党妙喻”中的典型概念隐喻为例，运用概念整合理论，解析政治文本中概念隐喻意义的构建过程与机制，研究表明，运用概念整合理论能够有效揭示政治文本中概念隐喻的发生机制和认知原理，从而帮助文本读者更好地理解政治文本背后的“良苦用心”。正确运用概念整合理论的关键在于，首先，要准确定位四个空间，即输入空间I1、输入空间I2、类属空间与整合空间；其次，要熟练掌握三个基本心理认知过程，即排列（composition）、配置（completion）和拓展（elaboration）；最后，要正确构建概念整合网络。 诚然，对政治文本中概念隐喻的认知是一个复杂的系统过程，要揭开其全貌，涉及诸多影响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