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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我不想再“出国”

2019-02-26欧阳晨煜

杂文选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西式花木兰熊猫

欧阳晨煜

2003年,我五岁,第一次在旋转万花筒里看到了把黑白色以螺旋形式穿在身上的动物,像是突破彩色世界的所有禁锢,这种动物将中国人喜悦场合忌讳的墨色肆意地涂抹在眼眶周围和脚爪旁边,而蘸冷酷的西式白色勾勒身体,变成了完完全全独特的群体——熊猫。它用周身色彩的个性搭配、慢热的性格,成功获得了整个西南地区的绿竹和蓬勃的关注,然后成为“中国国宝”。

在断断续续的二十六年间,它身上的黑白色输出到大片土壤上,开始了一次次地出国旅行和定居,成为旅居国外最多的特殊游客。而旅行的目的,则是以“国礼”的身份,进行“友谊社交”。

2008年,我十岁,在早已对熊猫不感到稀奇之后,却和全球一起,彻彻底底地陷入了一场高涨的“熊猫热”中。而这场关于《功夫熊猫》的龙卷风,却以美国好莱坞为初始的漩涡,卷起无数中国经典题材,腾空席卷着萎靡不振的影视业,留下了关于文化保护和输出的无限思考。功夫是源自中国的,熊猫是代表中国的,而将两者巧妙糅合为特色文化产物的,却是千里之外的国度;发给熊猫“出生证明”的是我们,而发给它“价值证明”的是他人;由当初的“熊猫输出者”成为现在的“被输入者”,由当初的“友谊传播者”成为“被传播者”的人,是我们。

我们开始一次次地“弄丢”了熊猫,因为我们仅仅把它关在动物园,任凭孩子在玻璃墙外无声地抚摸。而把它透过小小的四方屏幕,发扬并制作成文化衍生品的人,却不是我们。我们不断地丰富着它的珍稀意义和教育意义,却在打开电视的一瞬间,看到憨态可掬的熊猫一改往常,穿上西式服装,站立行走,把黑眼圈涂得更有个性,摇头摆尾地走进技术制作精良的动画片里,悠然自得地当上主角,成为我们想象力之外的可爱物种。而这样与时俱进对待文化的方式,或许更加具有吸引力。

从中国变相流落他国的,不仅仅只有熊猫,还有许多经历岁月未曾得到足够重视的技术。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形成的中医理论和针灸技术,却频频在韩国电视剧中高调露面,甚至引发了中韩为中医“申遗”的争论,我们才知保护这些脆弱而历久弥坚的传统财富;两晋南北朝,茶以文化风貌出现在中国历史上,在饮茶之风弥漫朝野之时,“茶神”陆羽写下了《茶经》一书。如今,茶文化却因为他国的借鉴发展,以“日本茶道”的形式被人们所熟知,慢慢淡去了东方精神的韵味;隋唐繁荣时期,长安洛阳极具特色的古建筑艺术及城市布局规划模式,被前来学习的日本遣唐使借鉴带回,造就了古香古色的“日式建筑”并完整保留至今。而我们的古迹,早已因为现代化发展而被破坏损毁,我们的后人,则需要去日本回味隋唐古建筑文化,这难道不是因为疏于保护和发展所造成的文化“主客颠倒”吗?

我们的文化,本该由我们自己薪尽火传地传承,而零星丢失的部分,却被他国传承发扬。我看到人们对这样的“抄袭”义愤填膺,看到人们抒发“博大精深”的自豪感,看到人们叹息精妙文物的颠沛流离,也看到人们“不拘小节”地任意破坏。梁思成在病危时仍在说:“北京城不能拆,五十年后历史将证明我是对的!”如今建筑已失,北京交通堵塞,而附着在砖瓦上的文化早已被青苔掩盖,曾经任其自生自灭的文明,如今想要接回家重塑,却丝毫无迹可寻,只能以保护之名在原处叠加遗址公园,用破碎的残存挽回逝去的情怀。

最近,电影《花木兰》全体启用亚裔演员的消息频频登上“热门搜索”,人们从中学课本的《木兰诗》中,感叹千年之后花木兰作为中国经典历史人物形象的巨大魅力。各国争相报道,仿佛普天同庆中国文化输出的强大,然而仔细一看,花木兰竟然加入迪士尼,和其他人物共同演绎真人版电影,仍由美国出品,仅仅借用中国文化的背景和皮囊,灌入西式的思维和价值观,来完成大投资制作的电影。這样的花木兰,还是那个替父从军、对镜贴花黄的巾帼英雄吗?还是那个柳叶长眉、东方神韵的女孩吗?从配音风格到后期制作的氛围,都是剥离中国传统的环境,是回味经典还是经典流失,值得我们深思。

2018年,我二十岁,早已不用万花筒观察熊猫,也不痴迷于动物园里的黑白。我想要看到的,是拥有能力保护它们价值的每个人。不需要再义愤填膺地谴责,不需要再捶胸顿足地懊悔,不需要再隔着玻璃墙噤声抚摸,不需要任何郑重声明,而是从他国找到迷路的熊猫并领它们回家,然后在各行各业看到那个熟悉的配色,代表国宝的最美色差。

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颁发给熊猫“工作证”,让它在文化传承领域“持证上岗”,成为真正的中华国宝。

【原载《知识窗》】

●安徽安庆 张晓玛荐

插图 / 传统文化被亵渎 / 佚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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