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表的那些展览

手表作为高端消费品，特点就是直接制造成本和最终售价之间有巨大差距。一枚自动大三针带日历的机械机心，大规模生产价格只要十多元。瑞士高端机心虽然人工成本高一些，但是大批量生产也不会贵到哪里去，ETA2892机心当年随便出售的时候，也就是2000多元一只，而做成手表价格上就要翻上好几番。售价这么贵，又要让消费者心甘情愿的买单，这里面就有门道了。这就需要给单纯带着手腕上看时间的手表，注入更多的意蕴，使之成为一种象征，超出计时器单纯看时间的功能。为此对于手表的市场营销（英语叫Marketing）就非常非常重要。为此每年各大品牌都有大量主题展览。

瑞士高端钟表的重要市场除去中国，包括美国、日本、法国、德国、澳大利亚等，但从实际购买人群来说，中国毫无疑问是瑞士钟表维系生命的最重要市场。所以在中国举办的钟表主题展览就特别多。

比如百达翡丽近几年就搞过鹦鹉螺系列40周年展览、三问表展览、高复杂女表展览。宝珀在北京王府井APM商场五十噚潜水腕表主题展览、真力时的Pilot飞行员主题，爱彼的皇家橡树系列表款在北京798艺术中心展览，IWC万国的飞行员腕表在北京乔福芳草地的主题展览，真力时的计时表主题展览等等。我本人参加过很多类似的活动，一般就是品牌选择一个特定的产品系列，梳理这个系列的设计、生产历史、不同时期产品和变化。

近几年中最大型的钟表展览如2015年在北京首都博物馆举办的“时光之芯——瑞士钟表文化之源”。此次展览由首都博物馆和日内瓦艺术与历史博物馆主办、江诗丹顿协办。展现了日内瓦三个多世纪以来高级制表业的发展历程，在展厅中央复原了18世纪日内瓦阁楼工坊的场景，来自日内瓦的制表大师、雕刻大师、机刻雕花大师、珠宝镶嵌大师及珐琅大师还将在特设区域内现场演示传统艺术工艺。对我个人来说，印象最深的参加的一个腕表主题展览是2015年在德国德累斯顿市格拉苏蒂镇举办的“格拉苏蒂在民主德国时期展览”。展现从1945到1990年这段长达39年的历史。这个阶段对于欧洲高级制表中心之一的格拉苏蒂制表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格拉苏蒂镇140余年的制表历史中，有几个重要阶段，其中1878-1914的黄金时期只是36年，1915-1945的战争时期只是30年。所以东德历史阶段可谓是格拉苏蒂制表历史上最长的一个相对稳定的阶段。

在这39年间，当地人民先是克服了战争破坏带来的巨大的困难，恢复了生产。这些困难不仅包括因轰炸导致的厂房和设备被毁。因为当地生产的精密钟表和仪器是重要的战争物资，因此所有的财产都被苏联查没。钟表和精密机械制造被完全拆除，机械设备作为战争赔偿被运回苏联。

当地的钟表公司在二战都生产军工产品，所有企业被依法充公转型为全民所有制企业，但这也客观上使得之前零散的各自分工的小公司、作坊，融合成为一个具有钟表制造A-Z全产业链能力的制造企业GUB。当时这家企业拥有1000名工人、职员和学徒。这种整合也使得大企业能够更好的解决：材料采购、员工的协同合作、职工的住房和社会保障。

在生产之初，最大的问题是以前进口的零件，如宝石轴承和摆轮游丝需要自制了。在展览中，有完整的宝石轴承、摆轮游丝的制造流程。如首先烧制大块的人造红宝石，然后切薄片，再在薄片上切割出需要的擒纵叉托钻或旋出宝石轴承。

我个人觉得这个展览不同于单纯推销产品的市场营销，对于中国的钟表行业特别有借鉴意义。因为从上世纪50年代以来，格拉苏蒂镇制表行业的发展同我国制表行业发展轨迹上有很多的类似。格拉苏蒂镇拥有悠久的制表历史，但是在二战后作为战争赔偿，几乎所有的制表机器、工具、图纸、材料都被移交给苏联。德国人靠着记忆中的图纸，再次重新复苏产业，当时有一位天才制表师卡尔.尼奇（KarlNitzsche）靠记忆复原了100多台机器的图纸。根据国家要求，对当时的制表工厂和作坊进行了公私合营和国有化。在计划经济时期，格拉苏蒂镇的产品，同样追求价格低廉，零部件很少抛光，让人们最多花150德国马克就能买到。当时的东德的国有企业，同样企业办社会，有幼儿园和学校，甚至疗养院，员工会在企业工作一辈子，享受公费医疗。而在1990年两德统一后，企业又面临了转制、员工下岗和新的市场竞争。

应该说德国格拉苏蒂镇从计划经济转轨到市场经济后很成功，从生产机心不打磨的廉价腕表成功转型为Swatch集团中生产最高端腕表的顶级奢侈品品牌。当然这有格拉苏蒂镇100多年制表的积淀，同时这个模式有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首先从产品来说，企业反思在计划经济生产的廉价腕表虽然没有繁缛的手工打磨，但设计并不是毫无是处。特别是表款的美学设计，近几年格拉苏蒂原创推出的60年代、70年代参议员腕表市场反响非常好。在当年美学设计下，加上精工细作的机心就成了热门表款。这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其次就是企业在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后，特别是面对世界市场环境的变化，以什么样的产品占领市场。我国国有表厂，普遍延续以量和以低价取胜的策略，企业的经济效益并不好。应该充分看到瑞士高端高价钟表在中国市场和中国消费者中受到追捧的现状。学习格拉苏蒂原创，从不抛光机心表款到顶级奢侈品表款。这样的战略转变是需要决心和勇气乃至冒一定风险的。

在东西德分裂时期，东德经济相比西德是有比较大差距的，但是在统一二十五年，举行如此怀念前东德的展览是很有意思的。在参观格拉苏蒂在民主德国时期（Glashütte in the GDR era）特展过程中，博物馆的副馆长，为我们亲自讲解。他家里从祖父母开始就是格拉苏蒂的制表工人，他的父母、包括他自己都曾经是GUB以及格拉苏蒂原创的员工。在展览的结尾是一张有意思而珍贵的海报，是东西德合并后东德马克失效的最后一天（1990年的7月1日东德马克退出流通，东德居民以2∶1的比例将东德马克换成新的马克）举行的庆祝迪斯科舞会的海报，他本人当年很年轻就参加了这个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