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玉烧枝贞蜀女，始皇筑台怀妇清

杨雪瑾

几片小巧洁白的花瓣，裹着或嫩黄或粉绿的花蕊，一簇簇堆在枝头，仿佛天女撷一团星光随手挂在春日的柔风里。这是女贞，因秦朝蜀地一位叫巴清的女子而得名。可不要把巴清想的太柔弱，她可是史上第一位以自己本名被载入史册的女子。她是嗅觉敏锐的家族企业掌舵者，她是拥有强大私人武装的地方女豪强，她是备受统治者尊重的道德楷模。她绝不柔弱，绝不迷惘，绝不像菟丝花一样依附于人;她内心坚定，她行为果敢，她凭借一己之力缔造了属于自己的丹砂女王传奇人生之路。

秦陵地宫水银的最大供应商

司马迁所著的《史记·货殖列传》，可谓是中国最早的经济史著作，也可以说是中国的第一个富豪榜。榜上有名的春秋战国时期最有影响的企业家有范蠡、子贡、白圭、猗顿、郭纵、乌氏倮、巴寡妇清七人。巴寡妇清位列其中唯一的女企业家，也是秦汉女性工商业主成功者最典型的范例。财富不訾，名显天下。巴寡妇清以女子之身跻身战国七大富豪之一，足以令人称奇。那么巴清是靠什么积累起巨额财富的呢？

根据众多的文献记载和中国汞矿的地质分布，今天的重庆东部、东南部，是春秋战国时期丹砂的主要产地，不少文献也证明了古代巴地盛产丹砂的事实。而巴清从事的正是丹穴业，也就是采炼丹砂。因掌握了独特的開采和冶炼技术，所以传及数代而不坠，到了巴清手中，得力于她敏锐的商业头脑和善于捉住机遇的果敢，又得到最高统治者的支持。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巴寡妇清的丹砂帝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势如破竹，基本上可以说是垄断了丹砂开采的生意，经营起了属于她的丹砂帝国，积聚了数不清的资财。

丹砂在当时是一种重要的矿物，其用途非常广泛。既可用来制作朱色颜料，又可用作镇静剂，外科还可用来治疗疥癣等皮肤病。加之朱砂既有毒又防腐，因此古人认为用朱砂炼成金丹可以使人长生不老，常以朱砂作为炼丹的主要材料。秦始皇希望追求长生不老，丹砂就显得尤为重要。丹砂加热后，就可脱硫分解而得水银。有专家研究认为，秦始皇陵地宫灌注水银多达一百吨。这些水银从何而来呢？从当时丹砂产地和拥有量来分析，巴清应当为秦陵地宫提供了绝大部分的朱砂和水银，成为秦陵地宫水银的最大供货商。

拥有强大私人武装的得与失

丹砂，在当时是个非常赚钱的生意。丹穴之争，必然在所难免。据史料记载，巴清的家族家财之多约合白银八亿万两，又赤金五百八十万两。在那个战争连年的岁月，巴清拥有着如此多的财富、经营着如此强大的丹砂帝国，不可能不依靠强大的武装力量作为支撑。

地方豪强拥有成百上千的徒附、家丁是常见的，徒附既指豪强地主土地上的依附农民，又指豪强豢养的私人武装——家丁。专家们推测，巴寡妇很可能用她庞大的财富豢养了一支私人武装，僮仆千人，徒附者上万，私家保镖两千余人，以保护其遍及全中国的商业网络。根据《长寿县志》的记载，从秦灭巴国改设巴郡的历史，考证当时巴清家族的所在地枳县全县人口总计5万人。需知上万人的企业这在今天也是罕见的，而巴清家族的徒附家丁竟占据枳县人口五分之一，可见她的势力之庞大。

然而《秦律》有明文规定：“天下兵器，不得私藏。”在一个严禁民间私藏兵器的时代，巴清为什么能拥有庞大的私人武装呢？

公元前316年，秦定巴蜀后，“益富厚，轻诸侯”，巴蜀地区成为大秦帝国的强大战略后方。出于统一大业军事需要的考虑，秦对巴蜀地区实行有别于东方六国的优宠政策。巴清家族是地方豪强的代表，自然是受笼络的对象。但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秦始皇对大工商大业主的态度也发生转变，开始加强专制统治，地方豪强的私人武装被秦始皇收缴，贵族和豪强大户被迫迁往他处，其中迁十二万户到咸阳，巴清也在此之列，国家为他们修建宫殿，把他们置于中央政府的监控之下，秦始皇这份至高无上的礼遇，是殊荣，也是牢笼。

中国古代社会旌表女性之始

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登上过秦朝“太史公财富榜”的女企业家和女富豪，巴清在司马迁笔下得到了这样的评价：“巴（蜀）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巴郡寡妇清的先祖自得到朱砂矿，竟独揽其利达好几代人，家产多得不计其数。清是个寡妇，能守住先人的家业，用钱财来保护自己，不被别人侵犯。秦始皇以上宾之礼待她，为她修筑了女怀清台。巴郡寡妇清一介穷乡寡妇，能够名扬天下，万乘之尊对她以礼相待，这难道不是因为她的富有吗？）

是，但也不仅仅是。这还要从上文提到的“巴寡妇清”说起。我们从未见过哪个男人因为丧偶被人称作“某鳏夫某”，先秦两汉时期在两性问题上是比较开放的，妇女丧夫再嫁本属常事，有的再嫁多次也无人非议，譬如陈平之妻张氏、汉武帝之母王夫人等。但巴清在女子性乱成风的时代能够守节从一而终，却是极为罕见的，因此“寡妇”两个字也成了她的标签。

秦始皇嬴政13岁即位为秦王，太后与丞相吕不韦专权，淫乱宫闱，后又与情夫握毒生下私生子企图为私生子谋反夺位，而寡妇清的守贞和刚正之风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秦始皇誉巴清为“贞妇”，这在当时的女性而言，绝无二例。秦始皇有意把巴清作为守贞典型，当做标杆树立。巴清在咸阳终老后，秦始皇遵照其生前遗愿，命人将她的遗体护送回家乡，葬于巴郡枳邑青台山。秦始皇不管重农抑商之习，不顾重男轻女之俗，还在青台山为巴清修筑了一座女怀清台。在中国历史上，皇帝为表彰一个女子而筑台纪念，是秦始皇的独创，此后罕有类似案例。从目前已知的记载看，秦始皇生前对女性给予如此高的评价，仅此一例。

宋代的学者刘斂在《女贞花》诗中说：“巴妇能专利丹穴，始皇称作女怀清。此花即是秦台种，赤玉烧枝擅美名。”女贞子、女贞花之名，都因她而来。时至今日，不断追求男女平权的我们也许对守节并不那么看重了，但巴清身上所传达的种种积极的精神仍应当成为我们学习的对象。性别平等、女性独立并不是简单地说说就够了，这需要我们以强大的内心，持之以恒地不断为之奋斗。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如果你疲倦了，就想想遥远时空那端的巴清吧。

编辑/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