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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汉魏洛阳故城选址及历史地位

2019-02-22卜祥伟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洛阳城故城都城

卜祥伟

(山东理工大学齐文化研究院,山东淄博 255000)

洛阳汉魏故城是东汉、曹魏、西晋、北魏的都城,故城自汉光武帝建武元年(25)创建至北魏孝武帝永熙三年(534)废掉,先后作为汉魏王朝都城长达三百余年。今故城遗址位于洛阳市区城东15 千米的偃师、孟津相邻处,城址北依邙山,地处伊洛平原中心地带。

一、洛阳汉魏故城研究学术史回顾及故城状况

汉魏洛阳故城作为中国重要的古代都城,考古界与学术界对其关注颇多,然而故城大规模的调查与初步发掘研究却始于新中国成立后。汉魏故城的发掘伴随着新中国成立后洛阳的大规模建设开发而来的,20 世纪50年代开始了初步的调查和发掘,六七十年代实施了大规模的针对遗址的城门、城垣、主干道等建筑遗迹的普探,20 世纪80 年代以后对遗址进行了针对性、全方位的发掘,基本摸清了故城的规模、基本设施与功能,尤其是对大型宫殿的发掘,使得汉魏故城的面貌逐步展现在世人面前①汉魏故城考古发掘研究,以发掘研究报告为主,全面揭示了汉魏洛阳故城的考古面貌。如刘涛等:《河南洛阳市汉魏故城太极殿遗址的发掘》,《考古》2016 年第7 期;陈华州等:《汉魏洛阳城东阳渠、鸿池陂考古勘察简报》,《华夏考古》2011 年第3 期;冯承泽等:《洛阳汉魏故城圆形建筑遗址初探》,《考古》1990 年第3 期;钱国祥等:《河南洛阳汉魏故城北魏宫城阊阖门遗址》,《考古》2003 年第7 期等;夏晓雨、程有为:《汉魏洛阳城宫城形制及其影响》,《中州学刊》2017 年第8 期等。。近年来,汉魏故城的研究渐渐纳入学术界的视野,出现了一批有影响的成果,如段鹏琦先生的《汉魏洛阳故城》,该书较系统地对故城的地理环境、重要遗址发掘、城市设施等做了综合研究[1]。关于都城选址的问题也备受学术界关注,如史念海先生认为都城的形成离不开自然环境、经济基础、军事元素、社会环境等因素,这是对都城成因的较早总结[2]。李久昌先生认为古代洛阳都城的选择与洛阳地理位置、洛阳地理形势与区位优势、洛阳“天下之中”的因素等有着必然的联系,从宏观角度对古代洛阳都城选址做了较为系统的论述[3]。其他的关于古代洛阳都城研究的论述较多,研究深浅不一,但单从汉魏故城的选址看,除了具有地理环境、经济、军事等都城选址的普遍性因素外,政治需要、中原文化的向心力等因素也是洛阳作为汉魏间王朝选址的不可忽视的要素,下文将详加论述。

洛阳建都史较长,西周时期已经出现了功能较为完备的雒邑,《史记·周本纪》:“成王在丰,使召公复营雒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4]《汲冢周书·作雒解》中有周公“乃作大邑成周于土中”的记载,即“城方千七百丈,郛方七百里,南系于洛水,北因于郏山,以为天下之大凑”。《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出现了“郏”,孔颖达“正义”为“周公复而营之,谓之雒邑,亦名王城。其地旧名为郏,故以郏为名”[5]。周敬王时,周王室发生变故,东迁雒邑。汉高祖刘邦都洛阳三月有余,《汉书·高帝纪下》有“帝乃西都洛阳”的记载,后又“置酒洛阳南宫”,但因戍卒娄敬言“取天下与周异,而都洛阳,不便,不如入关,据秦之固”之故[6],西汉最终选择了建都长安。但从三代一直到汉,洛阳时而作为都城,时而作为陪都,这也为汉魏洛阳城的发展积累了基础。

真正意义上的汉魏洛阳城开始于东汉。公元25 年,汉光武帝建武元年“冬十月癸丑,车驾入洛阳,幸南宫却非殿,遂定都焉,”后“壬子,起高庙,建社稷于洛阳,立郊兆于城南,始正火德,色尚赤”。光武帝刘秀建都洛阳,并对洛阳有了一些礼制上的建设,《汉礼制度》曰:“人君之居,前有朝,后有寝。终则制庙以象朝,后制寝以象寝。光武都洛阳,乃合高祖以下至平帝为一庙,藏十一帝主于其中。元帝次当第八,光武第九,故立元帝为祖庙,后遵而不改。”[7]东汉末年,董卓乱汉,“焚洛阳宫庙及人家”[8],曹魏建立后,文帝“十二月,初营洛阳宫,戊午幸洛阳”[9]。此时,在洛阳城内西北角建立了新的金墉城,《水经注》载:“谷水又东进金墉城北,魏明帝于洛阳城西北角筑之,谓之金墉城。”[10]西晋建立后,承袭了洛阳城作为都城,但是对城市的建设少有作为。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对洛阳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与重建,洛阳城市规模倍增、城市设施更加齐全。《洛阳伽蓝记》载:“京师东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户十万九千余。庙社宫室府曹以外,方三百步为一里,里开四门;门置里正二人,吏四人,门士八人,合有二百二十里。寺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11]汉魏洛阳城自汉光武帝建武元年(25)建都于此至北魏孝武帝永熙三年(534)元修兵败西奔长安,作为都城时间合计302 年。②东汉自汉光武帝建武元年(25)建都至建安元年(196),计167 年;曹魏魏文帝黄初元年(220)至魏元帝咸熙二年(265)元帝禅位,,计46 年;西晋武帝泰始元年(265)至晋怀帝永嘉七年(313),计48 年;北魏孝文帝太和十八年(494)迁都至魏孝武帝永熙三年(534)元修兵败西奔长安,计41 年。从近些年对汉魏故城的考古发掘看,北魏时期的洛阳城面积最大,汉晋时期的洛阳城基本成了北魏洛阳城的内城,北魏时期的外郭城遗迹明显,内外郭城并存,使得汉魏洛阳城都城功能发挥得更加完备。

二、汉魏洛阳城选址原因分析

古代都城选址问题是都城研究的重要内容,也是考古学重点解决的问题。洛阳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千年帝都之一,作为都城的优势资源所在,本身就是历史的娇宠。回味历史,洛阳作为都城,尤其是汉魏时期的都城,这与洛阳具有的优势地位有关。

(一)地理环境优越

洛阳地处关东地区,以低矮的山地和丘陵为主,地表覆盖着厚厚的黄土,土地相对肥沃,农业开发较早,周围河流密布,如伊河、洛河、瀍 河、涧河等河流。《通志》中有“建邦设都,皆凭险阻。山川者,天之险也城池者,人之阻也城池必以山力为固。大河自天地之西而极天地之东。大江自中国之西而极中国之东。天地所以设险之大者,莫如大河其次,莫如大江。故中原依大河以为固”[12]。在以农业社会为主体的古代中国,河流在王朝建都中是首先考虑的问题,洛阳完全具备河流条件,且沿河地区地势较为低平、开阔,周边土地也较为肥沃,从地里条件上来看,洛阳是都城选址的首要选择。洛阳中心区域相对平坦,整个处于盆地的地形,张衡在《东京赋》中写道,洛阳为“审曲面势,溯洛背河,左伊右瀍。西阻九阿,东门于旋。盟津达其后,太谷通其前。回行道乎伊阙,邪径捷乎 轘辕。大室作镇,揭以熊耳。底柱辍流,镡以大岯。温液汤泉,黑丹石缁。王鲔岫居,能鳖三趾。宓妃攸馆,神用挺纪。龙图授羲,龟书畀姒。召伯相宅,卜惟洛食。周公初基,其绳则直。苌弘魏舒,是廓是极。经涂九轨,城隅九雉。度堂以筵,度室以几。京邑翼翼,四方所视。汉初弗之宅,故宗绪中圮”[13]。从《东京赋》中可以看出,当时洛阳的地理位置重要,地理形势优越,是建都的理想之地。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汉魏时期的洛河河道与今洛河不尽相同,古洛河在汉魏洛阳城外流过,《洛阳伽蓝记·城南》“龙华寺条”记载“宣阳门外四里,至洛水上,作浮桥,所谓永桥也”。同卷载“永桥以南,圜丘以北,伊洛之间,夹御道,东有四夷馆”[14]。《晋书》载:“成帝咸康八年五月甲戌,有马色赤如血,自宣阳门直走入于殿前,盘旋走出,寻逐莫知所在。”[15]古洛河在汉魏洛阳城的南门宣阳门附近流过,洛河也是汉魏洛阳建都的重要河流依托。

洛阳周边多山地丘陵的地形比较适合军事关隘的设置,这对冷兵器时代城市选址尤为重要,《旧唐书·文苑传》:“瀍、涧之中,天地交会,北有太行之险,南有宛、叶之饶,东压江、淮,食湖海之利,西驰崤、渑,据关河之宝。”[16]洛阳周边独特的地形适合军事防御以拱卫都城,《后汉书·孝灵帝纪》记载,在洛阳城周边“置八关都尉官”,唐李贤注曰:“八关谓函谷、广城、伊阙、大谷、轘 辕、旋门、小平津、孟津也。”[17]函谷关在今洛阳西新安县境内,《水经注》记载汉函谷关“自南山横洛水,北属黄河,皆关塞也”。“函”即为匣子、盒子,“谷”为山谷之意,“函谷”的意思就是以山谷为匣、盒子,扼其要冲,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的地方。据考古发掘得知,“汉函谷关遗址地处秦岭山脉东段崤山山脉的深山峡谷之中,北依凤凰山,南临青龙山,是峡谷中的一段缓坡,地势北高南低,东西通透,南北高亢。皂涧河流经遗址的西、南部,涧河流经遗址的东部,涧河与皂涧河交汇后再折向东流”[18]。大谷关在今洛阳东偃师境内,其他六关均分布在洛阳周边各个方位。

(二)政治控制需要

地理环境是都城选址的基础,那么政治统治的需要则是建都的必要条件。西汉初年,高祖刘邦曾有意定都洛阳,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大臣的建议,西定长安。《汉书·高帝纪》载:“戍卒娄敬求见,说上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而都洛阳,不便,不如入关,据秦之固。’”[6]此时的西汉所面对特殊的形势,镇定关中,继续延续秦朝所开创的相对有利的制度、政策,甚至是原有的区域,自然西汉选择“据秦之固”显然是为了更好地政治统治。长安经历了战火洗礼,残垣断壁,《汉书·王莽传》载:“赤眉遂烧长安宫室市里,害更始。民饥饿相食,死者数十万,长安为虚,城中无人行。宗庙园陵皆发掘,唯霸陵、杜陵完。”[19]东汉在这种情势下建立,虽然刘秀完全可以在长安的基础上去建立新的城市承袭汉朝基业,但是此时的东汉有着更好的都城选择,那就是东都洛阳。从光武帝刘秀的出身可以看出,刘秀最主要的政治资源还是以南阳、颍川、河北等为基础的关东豪族集团,洛阳自然也成为其得势之根据地。《续汉志》曰:“张为周地。星孛于张,东南行即翼、轸之分。翼、轸,楚地,是楚地将有兵乱。后一年正月,光武起兵舂陵,攻南阳,斩阜、赐等,杀其士众数万人。光武都洛阳,居周地,除秽布新之象。”[7]更能说明这个问题。

曹魏和西晋政权沿袭了东汉定都洛阳的传统,而北魏迁都洛阳背后有着诸多深层次的原因,其中进一步巩固政权应该是首要的。关于孝文帝拓跋宏北上定都洛阳的意图,我们可以从他与北魏任城王拓跋澄的对话中窥视出一些端倪。《魏书·任城王传》记载,拓跋宏认为“今日之行,诚知不易。但国家兴自北土,徙居平城,虽富有四海,文轨未一,此间用武之地,非可文治,移风易俗,信为甚难。崤函帝宅,河洛王里,因兹大举,光宅中原,任城意以为何如?”拓跋澄完全赞成孝文帝的观点,答曰:“伊洛中区,均天下所据,陛下制御华夏,辑平九服,苍生闻此,应当大庆。”[20]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北魏迁都洛阳,既有洛阳本身地理位置的优势,但更多的是拓跋宏所言的“河洛王里,因兹大举,光宅中原”、拓跋澄所说的“制御华夏,辑平九服”政治控制之意。另外,北魏控制区域较大,平城模式已经不能适应北魏政权的统治需要,况且中原地区农民起义较多,据《魏书》记载,孝文帝时期有17 次起义,其中12 次发生在河南、山东地区,迁都洛阳也成为北魏稳定政权的有效途径。再次,稳固中原、统一全国也成为北魏政治家们的夙愿,《魏书·李冲列传》中记载了孝文帝的政治意图,曰:“今徙极中天,创居嵩洛,虽大构未成,要自条纪略举。但南有未宾之竖,兼凶蛮密迩,朕夙夜怅惋,良在于兹。取南之计决矣,朕行之谋必矣。”[21]北魏迁都洛阳也是为“取南之计”做顶层政治设计。

(三)良好的经济条件

“洛阳东贾齐、鲁,南贾梁、楚”,周边良好的经济条件是都城选址的重要因素。西汉时期,洛阳地区经济得到了有效的发展,农业环境较好,《淮南子》载:“汾水 濛浊而宜麻,泲水通和而宜麦,河水中浊而宜菽,雒水轻利而宜禾,渭水多力而宜黍,汉水重安而宜竹,江水肥仁而宜稻。平土之人,慧而宜五谷。”[22]洛阳地区水利条件较好,适宜农业生产,汉武帝时已有重要的粮仓在此,“洛阳有武库敖仓,天下冲 阸,汉国之大都也。先帝以来,无子王于洛阳者。去洛阳,余尽可”[23]。西汉末年,农民起义迭起,王莽“又遣大将军阳浚守敖仓,司徒王寻将十余万屯洛阳填南宫”,这说明在西汉末年洛阳地区粮食充足,仍然有大粮仓存在。洛阳一直以来是汉代重要的粮食存储地或者产地,具备建都所需要的粮食供应条件。西汉时期的洛阳不仅农业经济较好,商业经济也较为繁荣,洛阳当时已是西汉时期重要的商业中心,《汉书·食货志》载:“遂于长安及五都立五均官,更名长安东西市令及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市长皆为五均司市师。东市称京,西市称畿,洛阳称中,余四都各用东西南北为称,皆置交易丞五人,钱府丞一人。”[24]洛阳是汉代五大商业中心之一,并占据着地理区位的中心位置,这些有利条件的存在直接为东汉定都洛阳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随着东汉政治中心转移到洛阳,洛阳的经济水平更得到了显著提高,水利设施进一步完善,农业经济发展迅速。《后汉书·王梁传》记载东汉初,穿渠引谷书,即“穿渠引谷水注洛阳城下,东写巩川,及渠成而水不流”[25],后疏通,水进入洛阳城。曹魏西晋继续定都洛阳,实行屯田法,洛阳经济持续发展,晋武帝诏书曰:“出战入耕,虽自古之常,然事力未息,未尝不以战士为念也。今以邺奚官奴婢著新城,代田兵种稻,奴婢各五十人为一屯,屯置司马,使皆如屯田法。”[26]后虽经战乱,但洛阳经济基础良好,北魏定都洛阳后,注重农田水利建设“修成千斤 堨,引濲洛二水以灌京师”[27]。农业经济得以恢复,洛阳周边还建立了牧场,《洛阳伽蓝记》记载:“肃初入国,不食羊肉及酪浆等物,常饭鲫鱼羹,渴饮茗汁。京师士子见肃一饮一斗,号为漏,经数年已后,肃与高祖殿会,食羊肉酪粥甚多。”洛阳城商业繁荣,出现了大市、小市、马市、四通市。其中四通市为四方交易场所,“别立市于洛水南,号曰四通市,民间谓永桥市。伊洛之鱼,多于此卖,士庶须脍,皆诣取之。鱼味甚美,京师语曰:‘洛鲤伊鲂,贵于牛羊’”。洛阳经济繁荣,吸引了诸多域外商旅往来与此,从事商业活动,出现了“自葱岭以西,至于大秦,百国千城,莫不欢附,商胡贩客,日奔塞下,所谓尽天地之区矣”[14]的盛况。

(四)文化优势

西汉延续了周秦以来的文化传统,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写道“天始废始施,地必待中,是以三代必居中国,法天奉本,执端要以统天下、朝诸侯也”[28]。此时的洛阳已成为西汉的文化中心之一,汉代的经学在洛阳也有诸多大家,《汉书·儒林传》言:“是后鲁周霸、雒阳贾嘉颇能言《尚书》云。”[29]东汉定都洛阳后,这里成为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使得洛阳经历一次历史上的文化快速发展时期。汉光武帝建武五年(29),东汉太学在洛阳创立,“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陆机《洛阳记》记载:“太学在洛阳城故开阳门外,去宫八里,讲堂长十丈,广三丈。”这是东汉文化事业发展的里程碑,《后汉书》记载,光武帝刘秀“初起太学”于洛阳,后多次去太学,“车驾还宫,幸太学,赐博士弟子各有差”[7]。东汉熹平四年(175),蔡邕等以隶书刻立石碑,镌刻《尚书》《周易》《春秋》《公羊传》《仪礼》《论语》等传统的儒家经典。曹魏时期复立太学,用大篆、小篆、隶书三种字体在太学刻立石经二十八块,史称“三体石经”。西晋时期依汉魏之制再兴太学,晋武帝咸宁二年(276),又另建国子,与太学并存,从西晋太学遗址出土的《三临辟雍碑》中可以看出当时太学兴盛之况,碑刻曰:“戎夏既泰,九域无事,以儒术久替,古典未隆,乃兴道教,以熙帝载。廓开太学,广延群生,天下鳞萃,远方慕训,东越于海,西及流沙,并时集至,万有余人。暨圣上践祚,崇光前轨,阐五帝之绝业,迈三代之弘风,敦礼明化。”[30]

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学习汉文化是不可回避的问题,对中原文化的向往是催其行动的重要原因。孝文帝离开平城来到洛阳汉魏旧城时,首先是“观洛桥,幸太学,观《石经》”。北魏作为少数民族政权对于中原文化本身就有一定的向往,占据中原实现政权正统,他们也意识到实现文化正统是首要。孝文帝十四年八月下诏,曰:“丘泽初志,配尚宜定,五德相袭,分叙有常。然异同之论,著于往汉,未详之说,疑在今史。群官百辟,可议其所应,必令合衷,以成万代之式。”[31]重视正统文化的传承性,并对自身的语言、风俗习惯等也加以改变,以适应政治一统需要,孝文帝认为“自上古以来及诸经籍,焉有不先正名,而得行礼乎?今欲断诸北语,一从正音。年三十以上,习性已久,容或不可卒革。三十以下,见在朝廷之人,语音不听仍旧。若有故为,当降爵黜官。各宜深戒。如此渐习,风化可新。若仍旧俗,恐数世之后,伊洛之下复成被发之人。王公卿士,咸以然不?”[32]中原文化软实力对北魏政权影响可谓巨大,追求正统思想伴随着北魏政权汉化的过程,《魏书·高祖纪》记载孝文帝临终时对迁都洛阳总结时,言“兢兢业业,思纂乃圣之遗踪。迁都嵩极,定鼎河瀍,庶南荡瓯吴,复礼万国,以仰光七庙,俯济苍生”[33]。从中可以窥见孝文帝力排众议,迁都洛阳的决心与意志。

三、历史地位

汉魏洛阳城的建立奠定了洛阳“天下之中”的格局。洛阳自古以来就有“土中”的赞誉,《尚书·召诰》记载:“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论衡难岁篇》中言:“儒者论天下九州,以为东西南北,尽地广长,九州之内五千里,竟三河土中。”孙星衍注疏曰:“土中谓王城于天下为中也。”[34]土中即为四方中心位置的意思,洛阳比较符合这个土中标准。《汉书·地理志》记载:“昔周公营雒邑,以为在于土中,诸侯蕃屏四方。”唐代陈子昂描述洛阳的地理区位为“瀍、涧之中,天地交会,北有太行之险,南有宛、叶之饶,东压江、淮,食湖海之利,西驰崤、渑,据关河之宝”[16]洛阳地处天下之中,从地理位置上看,已经具备这个要素,但是天下之中的含义还应包括政治与文化上的之中。前文已提到,汉魏洛阳城作为主要王朝都城达三百余年之久,是名副其实的政治中心。张衡在《东都赋》中描写洛阳为“不阶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克己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炳乎世宗。案《六经》而校德,眇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而帝王之道备矣。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铺鸿藻,信景铄,扬世庙,正雅乐。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肃”[13]。从中可以看出,东汉顺应了王道天德,洛阳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所在,延续了天下之中的美誉。

汉魏故城选址从某种意义上开创了古代都城选址的“洛阳模式”。洛阳作为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古都,它的城市发展史值得我们认真总结、思考,洛阳在中国古都史上的辉煌恰恰反映了中国文化发展的理性,是历史的选择。关于“洛阳模式”问题,李久昌先生有较好的论述,他认为“洛阳模式”“至少包括了‘环境—文化’的都城选址模式、宫城制度与都城形制的持续演进模式、都城社会空间的建构与控制模式、都城经济空间的布局与调控模式、都城礼制建筑空间的布局与建设模式和‘天下之中’为核心的建都理论建构、发展和指导等”[35]。洛阳都城选址模式的建立包含了诸多内容,既有政治性的需求,也有经济的保障,天下之中的地理位置因素也是必不可少的,但笔者认为文化因素是极为重要的,是洛阳模式建立的灵魂。古为今用,今天我们重新审视当今城市发展、建设,或多或少能从古代文化中汲取一些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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