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景观建设与城市形象

闫亚平，李胜利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0 引言

语言作为人类传情达意与认知世界的最重要工具与媒介，也是传达和展现城市形象最基本、最经济、最具感染力的手段与方式.对广大普通受体而言，其主要通过语言来获取作为认知客体的城市的相关信息，并以此在大脑中建立起关于该城市的表象，进而，表象形成城市形象.因此，城市建设中，得体、恰切的语言使用，在更好地传情达意的同时，也给人以深刻印象与好感，从而有助于该城市形象的正确认知与提升.反之，如果不注意语言的得体、恰切使用，不仅有损于意义的圆满传递，也严重影响了人们对该城市形象的认知与印象.

语言不仅反映和展现城市形象，还具有构筑乃至重构城市形象的建构性功能.Fairclough等[1-4]的“语言建构论”认为，话语作为社会实践的语言，与社会之间存在着互建互构、相辅相成的辨证关系.一方面，话语作为社会的产物，要受到社会结构的制约；另一方面，话语又潜在生产和建构社会实在、社会意义和社会关系，参与社会变革.话语作为语言的真实应用，不仅反映世界，更具有组织世界和建构世界的建构性本质功能.可见，恰切、得体的语言使用，不仅能很好地反映和传递城市形象，还可以潜在生产、建构乃至重构城市形象.良好城市形象的展现与构筑，与城市语言景观建设息息相关.

1 城市语言景观的内涵与外延

随着人们对社会公共空间语言使用的广泛关注和研究的深入，语言学家Landry等[5]提出“语言景观”这一术语，并将其具体界定为：“某个属地、地区或城市群的语言景观，是由出现该地理区域内的公共路牌、广告牌、街道名、地名、商铺招牌以及政府机构的公共标牌上的语言所共同构成”.Shohamy等[6]进一步扩大范围，认为语言景观应是“不断变化的公共空间中出现或陈列的文字”.

综上所述，笔者所要研究的城市语言景观，指的就是该城市公共空间中所有语言和文字的具体呈现.它既包括各种常见的较为固定的语言标牌，如公共交通指示牌、广告牌、店铺招牌、街道名、地名、政府建筑的公共标牌及提示语等，也包括位置可移动的、内容可变化的车身广告、横幅、海报、电子屏等.同时，笔者认为，在信息高速发展和新媒体高度发达的今天，网络电视、数字电视、官方网站、微信、微博等新媒体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生活和获取信息的方式，成为人们感知和了解城市形象的重要渠道与方式.因此，城市宣传语（包括城市旅游宣传语）、市政府网站（包括微信、微博）语言建设，也是城市语言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城市语言景观不仅传达、展现乃至构筑、重构该城市的形象，其作为重要的人文地理表征和文化存在，本身也是城市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此，要加强各城市语言景观建设，从而有助于新时代背景下城市良好形象的展现与塑造.

2 城市语言景观建设路径——以河南各城市为例

2.1 城市宣传语景观建设

城市宣传语是通过高度凝练的语言形式，对一座城市的自然景观、历史渊源、文化积淀和人文情怀等进行概括与提炼的精华所在，是反映城市特色、打造城市形象、提升城市知名度、推进城市走向世界最快速、最便捷的名片.因此，城市宣传语景观建设在城市形象的构筑和传播过程中意义非同一般.

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是人们感知语言的最初形式.对此，在语言层面上，城市宣传语因经常采取的是一句话的高度凝练形式，所以，要给人在几十秒钟的短暂时间内留下深刻印象和回味的空间，最重要的就是要符合汉语语音修辞的特点.也就是城市宣传语要注重语音上音节的匀称整齐、声调的平仄相间、押韵的和谐优美和节奏的鲜明上口.

根据对河南18个城市宣传语的统计分析，语音修辞上较为突出的是信阳、濮阳、新乡和开封4个城市的城市宣传语.信阳城市宣传语——“豫风楚韵，红色信阳”，音节上四字对四字，对仗整齐；声调上“仄平仄仄，平仄仄平”，基本上做到了临近符号的平仄相间和上下句的平仄相对；节拍上为“2|2，2|2”，节奏匀称和谐.这种语音上修辞的有机运用，使得整个宣传语读起来和谐悦耳，顿挫有致，加深了接受者的印象，并进而有助于该城市形象的良好传播与接受.濮阳的城市旅游宣传语——“帝都龙乡，水韵濮阳”和新乡的城市宣传语——“壮美太行，丰采新乡”，除了上述分析的音节对仗工整、平仄相间相对、节拍鲜明自然外，还注重押韵的和谐优美，且两者押的都是开口度大、表达高亢昂扬情感的“ang”韵.通过这种相同或相近韵律的回旋往复，不仅使得相应的城市宣传语读起来朗朗上口，造就出曲折往环的音韵律动之美，提升其听觉美感，更易于记诵，也大大有助于接受者注意力的保持，在加深其印象和加强其理解的同时，增强其对该城市的良好印象与好誉度.开封的城市宣传语——“一城宋韵，八朝开封”，在语音修辞上最大的特色，不仅在于其音节整齐匀称、平仄基本做到抑扬顿挫和节奏的自然和谐，更突出的是其采用了数字对数字即“一”对“八”的工整对仗形式.这种数字对数字的工整对仗形式，不仅显著增强了整个城市宣传语均衡和谐的视听觉美感效果，也生动形象地传达了开封独有的古都宋韵和深厚的历史积淀.与此相反，许昌的城市旅游宣传语——“三国里的城，心中的许昌”，虽然表面看起来是五字对五字，似乎音节对仗工整，但实际上的节拍却为“3|1|1，2|1|2”，读起来就不免拗口艰涩，从而大大有碍意义和城市形象的有效传递.可见，和谐悦耳、富有音韵律动之美是加强城市宣传语景观建设的第一要义.

在内容层面上，城市宣传语作为一座城市的标志性名片，首先，无疑要突出该城市独特的文化意蕴与内涵品格，以唤起接受者的好奇心和随意注意，加深其印象和好感，从而有助于该城市独特形象的广泛传播与有效接受.以河南省18个城市的城市旅游宣传语为例，仅“魅力”二字就重复了两次，分别出现在平顶山的城市旅游宣传语——“中原灵秀地，魅力平顶山”和驻马店的城市旅游宣传语——“休闲养生地，魅力驻马店”；“山水”二字重复了两次，分别出现在焦作的城市旅游宣传语——“太极圣地，山水焦作”和信阳的城市旅游宣传语——“山水信阳，休闲茶都”；“休闲”二字使用了两次，分别出现在驻马店的城市旅游宣传语——“休闲养生地，魅力驻马店”和信阳的城市旅游宣传语——“山水信阳，休闲茶都”；“灵秀”二字也使用了两次，分别出现在济源的城市旅游宣传语——“愚公故里，灵秀济源”和平顶山的城市旅游宣传语——“中原灵秀地，魅力平顶山”.此外，南阳的城市宣传语——“卧龙之地，灵秀南阳”，又使用了“灵秀”二字.这种用词上的重复而带来的内容上的重复，不仅会给广大接受者以雷同而毫无新意之感，也因用词意义上的宽泛性而带来城市形象的不明确性和模糊性，从而大大有碍该城市形象的有效传递与接受.

其次，城市宣传语要富有诗情画意、感人魅力和想象空间，从而有助于提升该城市的内涵品格，拓展该城市良好形象的接受范围与效果.城市宣传语最重要的是要凸显一座城市的文化精神和独特内涵所在，因此，只有富有诗情画意和想象空间，才能有效传递其精神和内涵，才能加深接受者的印象，提升其对该城市的好感和好誉度.如洛阳的城市宣传语——“千年帝都，牡丹花城”，不仅突出了该城市深厚而悠久的历史积韵，而且造就了整座城市“人面牡丹相映红”的诗意画面.这一人文之美与自然之美的有机结合，深深唤起了人们的美好想象，进而形成并加深了良好印象，从而大大有助于该城市形象的广泛传播与接受.

可见，突出内在的独特文化积淀和城市品格，富有诗情画意，以彰显城市灵魂和独特魅力，是城市宣传语景观建设的第二要义.

2.2 城市指示语景观建设

指示语作为人们日常生活和城市语言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既包括公共交通的指示牌，如道路名称，也包括公共生活空间的提示语，如“吸烟有害健康”.

与城市宣传语景观建设要求朗朗上口，富有独特内涵、诗情画意和回味空间不同，指示牌作为人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其建设的基本要求便是要紧紧跟随城市经济发展的步伐.而根据笔者对郑州市公共领域指示牌语言使用情况的考察与统计，主要存在着指示牌景观建设现状与城市经济发展相脱节的问题.郑州作为河南省的省会、中国中部地区重要的中心城市，名列九大国家中心城市，并向全力打造国际化大都市迈进.这就要求相应的指示牌景观建设也要紧随经济发展的步伐而向国际化水平迈进.而现有的指示牌景观建设现状，第一存在着没有相应翻译和翻译语种单一化的问题，即要么没有翻译，即便有翻译也是以英语为主；第二存在着翻译不规范、不标准的问题.这不仅与经济建设的步伐相脱节，也严重妨碍了该城市国际化大都市的形象.以市内主要道路的指示牌为例，主要交通干道如金水路、二七路、文化路和农业路等的指示牌都没有相应的翻译，最多只有汉语拼音形式，更不用说道路指示牌上面的机构指示翻译了.翻译不规范的问题，比如以郑州市市内43路公交车提示语的翻译为例，“当心夹手”要么翻译成“Caution，Risk of Punching Hands”，要么翻译成“Warning Punching Hands”，两者都是不规范的.而根据教育部语言文字信息管理司的《交通领域英文译写一本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标准GB/T30240.2-2017《公共服务领域英文译写规范·交通》，规范的翻译应当是“Pinch Point Hazard/Keep Hands Clear/Watch Your Hands”.“严禁站人”应翻译成“No Standing”，而不是目前的“Prohibit stand”.可见，翻译的进一步扩大化、多语种化和规范化，是加强各城市指示牌景观建设、构筑国际化都市形象的重中之重.

与城市指示牌不同，城市公共生活空间提示语设立的最终目的则是让广大接受者接受其要求、建议，注意自己的言行，并付诸相应的行动.而情感作为人性的一部分，并不是影响人们做决定的非理性障碍，而是交际活动中至关重要的动机力量.它赋予人们以力量，引领行动的方向，是人类行为的调节器.“当人们处于不同情绪，比如说感到悲哀或欢欣，友善或敌意，他们对同一件事作出的判断并不一样.”[7]可见，情感在接受者的态度、反应和行为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支配地位.对此，城市提示语景观建设必须在主题鲜明和形式俱佳的基础上，注重语气的亲切友善，充满人文关怀.“小草青青，足下留情”这样押韵和谐、音节匀称、朗朗上口，一语而具有表里两层丰富内涵（“足下”既指脚底下，又双关对人的尊称），透露着对生命深切关爱和对人尊重的提示语，就比“禁止践踏”这样硬邦邦的缺乏人情味的提示语更让人欣然接受，也更耐人回味和寻味.“为了爱你和你爱的人，请不要吸烟”这样充满人道主义和关爱的提示语，就比“禁止吸烟”这样冷漠、干巴巴的提示语更让人乐意接受，并欣然付诸相应的行动.当然，这样主题鲜明又充满人文关怀的城市提示语，在使广大接受者愉快接受之并欣然付诸相应行动的同时，也使其深切感受到整座城市良好的人文风貌、文明程度和卓越的城市品格，从而有助于该城市良好形象的传达与打造.可见，注重城市提示语景观建设的语言美，注重城市提示语景观建设的人自身本性，是加强城市提示语景观建设，展现城市人文风貌和良好形象的关键所在.

2.3 市政府网站语言景观建设

随着新媒体的兴起，城市语言景观不仅包括现实公共空间的语言呈现，也包括虚拟公共空间的语言使用.虚拟公共空间与城市形象构筑与传播结合紧密的语言景观便是市政府网站（包括微信、微博）的语言使用情况.在信息高度发达的今天，市政府网站已成为人们了解与认知一个城市的重要渠道，成为展现和构筑城市形象尤其是城市涉外形象的重要窗口.

在提供的语码服务类型上，根据笔者于2019年1月22日对河南18个城市市政府网站的初步统计，具有4种语码类型即中文、英文、日语和韩语的只有1个，占比5.6%；具有两种（即中文和英文）及以上语码类型的共3个，占比16.7%.也就是说，目前共有15个市政府网站提供的语码服务类型只有中文形式.虽然有12个市政府网站提供的中文形式有繁体和简体两种文字服务，但也不免过于单一.无疑，中文作为我国的官方通用语言，必然要在政府网站的语码服务类型上表现出绝对的权威地位.但在河南省经济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和营造国际化营商环境的大背景下，市政府网站语码服务类型建设也必然要走向国际化和多语码化.在有助于更多的受众尤其是有特殊需求的外地、外国人员了解相关信息和政策的同时，也有助于城市形象的更大范围乃至全世界的传播和国际化都市形象的构筑.可见，提供多语码服务类型，是加强市政府网站语言景观建设、构筑国际化都市形象的第一要务.

在网站首页设置的一级语言标牌上，根据初步统计，为5～8个不等，平均为7个.与北京市市政府网站4个一级语言标牌和广州市市政府网站6个一级语言标牌相比，稍显冗多，应根据公众的点击率进一步精简.音节数上为4音节最为常见，既很好地符合了汉语“以偶为佳”、“以四言为正”的追求对偶和平衡对称的审美心理，又具有平仄相间相对的声韵律动之美.出现频率最高的词为“政务（政府）”、“信息”、“公开”、“公共”、“服务”、“互动”，突显了河南省各市政府网站注重政务的公开、公共服务和互动交流，施政理念已由管理型政府向服务型政府转变.但相比之下，这样的一级语言标牌设置服务性有余而商务性不足，与河南省提出的以高品质营商环境支撑高质量发展相脱节.此外，总的说来，网站首页的二级尤其是三级语言标牌设置过多过密、冗杂繁琐，有的语言标牌竟达240余个，既不利于主题的突出和信息的迅速查找，也显得杂乱拥挤而缺乏审美美感.可见，精简语言标牌、注重“招商引资”语言标牌的醒目搭建和适当“留白”，是加强市政府网站语言景观建设的第二要务.

最后，市政府网站作为展现和构筑城市形象的重要窗口，在语言景观建设上不可千篇一律、“长相”雷同，而应通过相应的语言标牌设置及其内容的添加和文字的字体颜色，彰显城市的特色和地方文化特质，从而有助于该城市独特形象的传达与呈现.

2.4 历史文化街区语言景观建设

历史文化街区不同于普通商业街区，不仅是体现一座城市悠久文化的活态文化遗产，也是体现一座城市文化内蕴与独特形象的展示牌与窗口，具有浓厚的历史氤氲.对此，历史文化街区的语言景观建设，要以符合历史文化传统为第一要义.即在符合形式上侧重于文字，且字体颜色倾向于金色黑底，而不是普通商业街区的图文并茂，字体颜色多样；在书写形式上采用汉字繁体这一历史延续；在书写顺序上采用竖写左行的历史沿袭；在书写字体上倾向于篆书、隶书、楷体等形式；在用词上倾向于典雅词汇，温婉而含蓄.也就是要尽量符合传统匾额的语言标牌形式，尽量避免语言标牌的过度商业化.这些传统匾额类的语言标牌，不仅透露着该城市深厚的历史底蕴，也渗透着博大精深的书法文化和书法美感情趣，从而营造出浓厚的历史感和文化感，彰显该城市深厚的文化品格和良好的文化形象.

而根据对洛阳和开封两市历史文化街区语言景观建设现状的考察发现，主要存在着官方语言标牌提供的语码服务类型较为单一、私人商业语言标牌的随意性较大、语码信息较乱、繁体字使用不规范等问题.对此，要在符合历史文化传统为第一要义的前提下，结合地域特色，注重历史文化街区语言景观建设的整体设计与规划.

3 结语

在当今发展为主题的时代，城市形象既影响广大社会公众对该城市的印象和评价，进而影响该城市发展的外部环境生态和可持续发展，又影响该城市内部民众对该城市的认同度.可见，良好城市形象得体、有效地呈现与构筑，是提升城市综合竞争力，推动城市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正如人的一言一行体现了一个人的修养与素质，城市的一言一语也彰显了整个城市的文化意蕴、文明程度和人文风貌.因此，良好城市形象的展现与构筑，与城市语言景观建设息息相关.对此，要加强各城市宣传语景观建设、指示语景观建设、市政府网站语言景观建设和历史文化街区语言景观建设，从而有助于新时代背景下各城市良好形象的展现与构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