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视域下诗歌意象翻译方法与意象传递效果研究
——以《红楼梦》英译为例
2019-02-22蔡育红
蔡育红
蚌埠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蚌埠,233030
中国诗歌蕴含着丰富而深刻的意象,人们常说:“古诗之妙,专求意象”。西方学者也对诗歌中的意象分外重视。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强调“意象”在诗歌中的重要地位,他认为“一人一生若能创造一意象”[1]比创造著作本身还了不起。文学批评家塞西尔·戴·刘易斯也说过“意象是诗歌中唯一永恒的东西……是诗人的试金石和荣耀”[2]。
意象不仅是诗人表达内心思想和情感的具体载体,也是读者欣赏诗歌、理解诗人内心世界的线索,更是作者与读者之间内在主观情感与外在客观世界的桥梁,人们从不同角度关注诗歌意象,特别是诗歌意象的翻译。有些学者强调诗歌意象的语义信息,提出“意象在创造过程的审美层次观”[3];还有学者研究不同的翻译方法来达到“最大限度地保留诗歌意象”[4];也有学者结合意象的不同特点与意义,对国外著名诗人如庞德、叶芝等的诗歌进行意象分析研究。在进行中国诗歌跨文化传递过程中,具有文化内涵的意象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如何消除文化差异、让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民理解诗歌意象所传承的深厚中国文化,是值得深思和研究的问题。
1 意象与诗歌翻译的文化转向
1.1 意 象
意象是包含和表达作者思想情感的具体载体和工具。“意象”由“意”字和“象”字组成,意是指内在的思想,象是指外在的物体。由此可见,意象是作者内在主观世界与外在客观世界之间的桥梁。
1.2 诗歌翻译的文化转向
全球化使各个国家不仅在经济上相互融合为全球经济共同体,也在文化和社会生活等多方面不断全球化。费孝通认为未来的世界将是“多元一体的国际社会”[5],形成一个世界“文化共同体”。在这种文化全球化的过程中,翻译在文化之间的广泛交流中承担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也在不断地向人文学科研究拓展。
文化全球化促使翻译研究转向文化互动的研究[6]。随着后结构主义引领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进入多元文化主义的新阶段,诗歌的翻译研究也进入了“文化转向”[7]。在翻译策略上,传统的翻译“忠实”观认为对等和等值是译者追求的目的,但也提出要注意源语和目的语的文化背景差异。而越来越多的翻译学者指出:“翻译的每一步骤都受到主体文化价值观的影响。”[8]仅仅关注语言问题的研究是有很大局限性的,诗歌翻译必须放在更为广泛的历史文化范畴中剖析。
2 诗歌意象翻译的意义、方法与传递效果
2.1 诗歌意象翻译的意义
诗歌意象翻译一直面对很大的挑战。甚至不少译者由于对意象翻译的恐惧而公开反对诗歌翻译。弗罗斯特直言“诗意乃是解释时从散文和诗中消失的那种东西”[9];沃纳·温特认为翻译诗歌意象很“光荣”但不可能成功,因为“只不过是要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10];让·巴利更认为这是对“对艺术和灵魂的不敬”[11]。事实上,无数交流的使者已经做了大量的诗歌意象翻译工作,翻译成功实践已经世界各地遍布“踪迹”[12]。研究诗歌意象及其翻译愈发至关重要,对诗歌意象的种类越清楚,对诗歌意象翻译策略越有信心,诗歌翻译才能更好地服务文化交流。
诗歌翻译应该注重意象的移植、营造情调。通过意象解读,译者将情感融入语境和情感体验中,然后用目的语再现,试图保持诗歌的韵味。意象以语言为媒介,意象翻译必须依赖语言。为了做到这一点,译者需要注重诗歌的基本单位意象,把意象渲染放在诗歌翻译的首位,并将意象美融入诗歌翻译中,寻求与原诗作者的情感共鸣。意象翻译在诗歌翻译中的重要性在于对原诗的理解和再现,也在于保持原诗的文化魅力。只有恰当理解作品的文化内涵,译者才有可能正确地翻译。在诗歌翻译中,只有译者把意象放在诗歌作品中研究,才能翻译出传递不同文化内涵的意象。
2.2 文化视域下的诗歌翻译方法与意象传递效果
诗歌中的意象所承载的文化信息多种多样,如何彰显文化的差异性、保留他异性、摈弃文化自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译者的文化功底和翻译策略的选择。在通过意象传递文化的过程中,“语言学的科学分析”是不适用的[13]。在“甚至经典名著也只能在翻译中生存”[14]的今天,译者必须重视文化交流,考虑文化层次的差异,采用不同的翻译方法,在诗歌翻译中才能保持意象的文化内涵。
2.2.1 直译与意象传递效果
直译是最常见的翻译方法,即按照字面意思直接翻译。物质文化是指为满足人们生存、社会发展和文化现状而创造的物质产品,包括食品、服装、体质、交通、制造工具以及乡村、城市等,是文化因素或文化景观的物质方面。因此,尽管各国人民生活在不同的地域,但生活中常见的物质产品常有类似。在中西方文化中共通的意象,可以采用直译的翻译方法,达到理想的意象传递效果。例如曹雪芹在第五回里给迎春的判词: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15]35。
狼被认为是一种冷血残忍和忘恩负义的动物。在这首诗中,狼象征了迎春丈夫的邪恶。在西方文化中,狼的意象是贪婪和凶残的,与中国文化中的狼具有相同的象征意义。因此,杨宪益的译文“mountain wolf”[16]36与霍克斯翻译的“wolf in the old fable”[17]51都表达了相似的文化含义。物质文化意象在目的语国家具有相似文化含义,翻译过程中可以直接采用文化移植的方式,即直接将一种文化转化到另一种文化。国外读者容易理解与接收,同时体会到文化的平等性。
2.2.2 意译与意象传递效果
使用意译方法应对文化缺失是译者最常用的一种翻译方法。文化缺失会导致意象传递的变形或丢失,会严重影响诗歌翻译达到的实际美学效果和文化传播效果。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必须考虑文化因素,让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源语作品。例如:
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 ;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15]33
杨译:“Sweet her face,compact of fragrance,carved in jade.
And she bears herself like phoenix or dragon in flight”.[16]33
霍译:“I wonder at her fine-cut feature — Marble,which fragrance marks as one with living creature;
I admire her queenly gait,
Like stately dance of simurgh with his mate”.[17]46
“龙”和“凤”是两种典型的文化意象。在中国古代,他们代表皇帝和王后。龙是中国的吉祥物,尤其是尊严的化身,是中国读者眼中高贵、正确、庄重的象征。然而,在外国文化中,龙代表着魔鬼、残忍和邪恶。霍克斯在翻译中摒弃了两种独特的文化意象,用“Simurgh”来代表龙与凤。这种意译固然有助于目的语读者对诗意有了更好的理解,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弥补目的语读者由于文化差异造成的误解。但是,从文化传播的长远角度来看,“龙”和“凤”这两个诗中最重要的意象及其富含的中国文化并没有传递给国外读者,造成译文在语言交流上有其形,在文化传播上却无其魂。
译者要深入目的语文化,了解诗歌的背景,认知诗歌中的意象,预测不同意象传递方式将达到的不同诠释后果,从而达到最佳的语用效果。在强调文化自信的今天,应该在今天的“地球村”里拓宽诗歌翻译的领域,超越语言层面的转换,通过意象翻译传递中国文化,克服文化缺失,在翻译伦理上提出“存异”诉求,从而达到最佳的文化交流效果。
2.2.3 套译与意象传递效果
套译也是译者最常用的一种翻译方法。当目的语的文化意象不同于源语文化时,译者使用目的语读者常用的语言来套用它,相当于用一种文化意象替代另一种文化意象。这种方法的优点是基本信息沟通的便利,而对文化传播来说事实上设置了一定的阻碍。例如《枉凝眉》中的诗句: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15]37。
这首诗中的“阆苑仙葩”代表林黛玉,暗示比喻了林黛玉高尚的品德和不落凡尘的美丽。杨宪益译为“an immortal flower of fairyland”[16]38,而霍克斯译成“a flower from paradise”[17]55。霍克斯直接采用了套译,即:使用目的语读者能够理解的意象来替代源语意象。这种翻译方法的问题在于:尽管读者理解了诗歌语言层面的表层意义,但是由于文化和文化背景的差异,造成这个极具中国文化色彩的比喻性意象所包含的丰富联想全部消失,淡化了文化异质色彩,对文化交流的推进功能有限。
还有著名的《好了歌》的诗句的翻译: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15]8。
“紫蟒”是古代的一种朝补,指的是古代大官穿的官服上面、专门代表官位显贵的一种装饰图案,富含中国古代封建等级制度的精神文化含义。从跨文化交际的意识来看,两个译本各有千秋。其中,杨宪益的“a purple robe”[16]9更具有中国文化独有的封建官场文化特色,而霍克斯更多地遵循了目的语读者至上的原则,将“紫蟒”译为西方读者更熟悉的“scarlet robes of state”[17]11,语言意义流畅易懂。从意象传递的角度来看,霍译似乎欠缺了对精神文化微妙含义的再现,没有完美地实现对文化层面的意义阐释的功能。在翻译过程中,过于关注表层文字意义而忽略深层文化意义,常常会造成文化形象的缺失和扭曲,目的语读者也体会不到独特的精神文化意象在文学作品中丰富的内涵。
通过以上两个例子所达到的诗歌意象传递效果我们可以看出,精神文化是在物质文化生产的基础上形成的一种独特的意识形态,是各种意识形态的集合体。由于不同的文化背景,来自不同国家的不同读者可能对同一意象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和理解,精神文化差异更有可能导致文化形象的缺失和扭曲。随着我国逐步成为经济大国,中国越来越发挥政治大国和文化大国的作用。如何将诗歌中的中国精神文化传递给世界,更是值得我们关注的问题。
2.2.4 不同翻译方法的意象传递效果比较
中文句子的许多成分在英文中被认为是不必要的,甚至是可以省略的。中文是一门隐性的语言,语法特别灵活,而英文语法规则固定。中国诗人往往更喜欢意象的密集流动,使用一系列相关的意象来获得统一而深刻的印象,并且在诗歌中有比较和对比不同意象的倾向。这些诗歌中的意象组合往往还具有双重甚至多重意义,文化差异让译者在译文中难以保存所有的意象组合,更不可能传递出意象组合所包含的所有文化信息。
例如,小说四十五回的《代别离·秋窗风雨夕》中的诗句: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15]353
林黛玉在诗中使用了五个意象——秋、窗、风、雨、夜,构成了一幅凄凉哀伤的画面意象组合。诗句中刻意重复“秋”,用强有力的意象组合唤起伤感和孤独感。杨宪益采用与原诗一模一样的直译重复方式,连续五次反复使用“autumn”,试图保持原诗忧郁、无助和凄凉的整体氛围。而由于英语语言结构喜欢变化,霍克斯采用了更加灵活的意译处理方法,只保留了“秋花”译为“autumn flowers”,“秋不尽”译为“autumn's signs appear”[17]483,从而避免了相同单词“autumn”重复出现给目的语读者产生的奇怪感。在某种程度上,霍克斯迎合了英文的语言习惯,总体诗歌的美感和流畅性也并没有减弱。但是,中国诗歌特别喜欢用重复的方式传递统一的意象组合的特点,并没有完整传递出来。
又如《红楼梦》三十四回中林黛玉的《题帕三绝句》中的诗句: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15]258。
林黛玉拿到贾宝玉送来的手帕,情思涌动,在手帕上题下三首诗。这个情节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宝黛之间的爱情,对整部小说的故事发展有着重要意义。诗句中的“湘江旧迹”具有独特的文化内涵,指的是“娥皇女英泪染湘竹旧迹模糊”。杨宪益采用直译tear-stains of those bygone years[16]238,然后增加注释详细解释中国传说,专门向外国读者介绍娥皇女英两个妻子泪染湘竹的典故,向目的语读者原汁原味传递中国文化。霍克斯则采用意译加套译,用水泽仙女的眼泪“Naiad's tears”[17]351来让外国读者更容易理解林黛玉题诗时心中的美丽纯净的爱情。从意象传递的角度看,杨译更直接地将意象所表达的中国文化背景传递,目的语读者能直接接近独特的中国文化底蕴。而霍译则让读者可以立刻进入原诗充满爱情的浪漫诗情氛围。
3 结 语
在全球化的世界里,中外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人们对翻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诗歌翻译不仅要求译者翻译优美,更要求展现意象传递的意境,进行成功的跨文化交际。中国的译者应将普及中国的语言和文化为己任,重视翻译的文化性,勇于创新,通过灵活多变的文化翻译等强有力手段把中国文化的精品代表翻译成世界上的主要语言,让世界各国人民更了解中国,让中国文化永远屹立在世界文化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