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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方言义的程度副词“蛮”“怪”的量级比较研究

2019-02-21

绥化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量级情态例句

杨 露

(上海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 上海 200234)

综合《现代汉语八百词》等工具书,“怪”表示相当高的程度,常用于口语,后面必须用“的”,感情色彩比“挺”重一些。而关于“蛮”,方言色彩较浓厚。通过对二者的词义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它们都涵盖一定的程度比较义。它们共同的语义基础,是表程度的某种状态。选择“蛮”和“怪”为比较研究的对象,在于它们有着共同的语义基础,同时都含有一定的方言色彩。由于程度量化是程度副词最主要的功能,本文将主要基于语料调查结果分析程度副词“蛮”“怪”二者在程度量上的差异问题。

一、语义特征和搭配共现

(一)核心语义特征。目前,“蛮”被认为存在“蛮1”“蛮2”“蛮3”,[1](P68)“蛮”的程度义发展过程为:中性色彩的名词——带贬义色彩的形容词——可以修饰非贬义色彩的程度副词。[2](P133)融方言义的“蛮”和“怪”主要修饰形容词和部分动词作状语,是可补副词。[3](P135)其中,“怪”被认为可以独立作补语。[4](P184)但由于使用频率太小,作状语修饰依旧是主要功能。

我们调查到的用例中,“怪”又可以与名词搭配形成特殊的内涵义。例如:

(1)但是药剂师怪学徒的,还有一个更严重错误,那就是一听见人家谈话,他便立地生根了。(福楼拜《包法利夫人》)

“怪”修饰名词时易形成“怪+名词+的”的结构,赋予并突出主语特有的性质。“怪”在这里除了表示一定量的程度义,还可以表示一定的亲昵义。除此之外,“怪”的认同义强于“蛮”。例如:

(2)二姑娘道:“悲哀吗?我觉着怪受听的,并不怎样的讨厌。”(张恨水《夜深沉》)

例(2)中,“怪”表达了言者内心强烈的认同义,不是被迫去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在他人可能会否定看法的情况下依旧对其说出自己的看法,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表达。“怪”的使用也会使人产生强烈的认同感。因此,“怪”的语义特征可以概括为:[+程度],[+高量认同],[+亲昵],且伴随意料之外的情态。

“蛮”有时在表示内心状态时没有“怪”强烈的认同情态,它更像是一种被迫表达,或者情感的起伏,显得平淡一些,因此言者表达出来的认同感较低,有一定的客套意味。例如:

(3)一个蛮伶俐俊俏的年轻男人。(刘斯奋《白门柳》)

(4)俄国人不敢恭维,这道菜蛮好。(王火《战争和人》)

因此,“蛮”的语义特征可以概括为:[+程度],[+低度否认],[+委婉],且伴随着意料之中的情态。

(二)与“的”共现搭配。根据调查的语料显示,“怪”“蛮”二者在搭配上主要有两个方面的不同:“的”字的附加和形容词的选择。与“的”共现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定语位置上的结构助词“的”,一种是状语、补语、宾语或谓语位置上的语气词“的”。我们主要讨论语气词“的”。

《现代汉语八百词》解释:“怪”的后面一般要用“的”。我们可以看到“怪”几乎都要用“的”,主要是音律配合和效果加重的原因。例如:

(5)喝得很凶,怪可怕的。(老舍《二马》)

例(5)语气词“的”在作用上除了有表义功能,还起到了完句功能。[5](P145)在语义上强调了“可怕”,是说话人穿透表面感受到的深层次结果,是言者的一种确信状态。而“怪”不与“的”或其他语气词搭配使用时,强调和确信的意味减弱,更加口语化。例如:

(6)“这儿冷清清的,怪可怕。”(巴金《家》)

例(5)“怪可怕的”在整体句子上达到了韵律协调,而(6)中的“怪可怕”口语感增强,但与“怪可怕的”相比,确信度降低。

“蛮”在搭配组合上,与“的”共现的频率没有“怪”高。且“蛮”与“的”组合使用时,作用上更在于延缓作用,舒缓语气。例如:

(7)第三天白夜就准备走了,和得茶告别时倒蛮正常,好像婚没结成,她却更轻松了。(王旭烽《茶人三部曲》)

(8)这个颈子蛮讨嫌,自己要割又割不下来,等人家来割又不晓得要等到哪一天去,他又不把信的。(莫应丰《将军吟》)

(9)你用混天绫不也蛮好的?(莫言《中州纪事》)

(10)我跟几个支部委员讨论过,觉得你条件蛮好的,要不要写一份申请试试看?(严歌苓《陆犯焉识》)

例(9)和(10)与例(7)和(8)相比,延缓了言者的语气状态,没有“怪”搭配“的”时的确信状态,反而使其传递出肯定但又不确定的意味,“蛮”与“的”搭配,感情表达上更加舒缓与平淡。

“怪”和“蛮”相比,“怪”往往更需要和“的”字搭配组合,主要一个原因可能是“蛮”的虚化程度更高,以及“怪”在作状语时更需要音律上的协调以完句。根据我们的语料调查,“蛮”作程度副词的用例远多于“怪”。我们可以推测“蛮”的虚化程度高于“怪”。

以上,“蛮”与“怪”与“的”搭配使用时,共同作用是能够突出话语焦点与协调韵律节奏,但是“怪”更侧重加重确信状态,“蛮”更侧重对言者内心态度的延缓。

二、主观情态的强弱

(一)“蛮/怪X+(Y)”的主观情态。夏红娟(2013)认为“怪”是汉语中常用的话语标记语,[6](P169)也就是说“怪X 的”有一定的主观情态。因此,对于“蛮”,我们也可以先假定它是一种话语标记语,并且具有一定的主观情态。

在语料调查中,程度副词“怪”通过前后对比的方式,来表现言者的内心倾向。例如:

(11)他只看了一眼,大大方方的走出去,怪不好意思,可是挺快活。(老舍《文博士》)

例(11)中,与“挺”产生对比,说明“怪”的量级与“挺”存在一定的悬殊。在这个对比中,说话人从不同的视角出发,因而得出相反的主观感受。说明“怪”是对事物的主观看法,言者通过“怪”这一程度副词对话语所传递的信息进行修饰,来表达说话人的内心倾向。

“怪”有时可以被程度副词修饰。例如:

(12)每逢他们听到卖萝卜的“赛梨口耶,辣来换”的呼声,或卖半空花生的“半空儿多给”的吆喝,他们都有点怪不好意思。(老舍《正红旗下》)

(13)正翁呢,到底是玩鸟儿、玩票惯了,虽然拒绝帮忙,说的可怪亲切,照顾到双方的利益。(老舍《正红旗下》)

程度副词“有点”“可”与程度副词“怪”搭配,产生了不同的表达效果。例(12)程度量较小,例(13)程度量反而升高。说明整体被“怪”修饰的状态及量度大大受“怪”前面的程度副词影响。我们也可以从以下例句中清晰看到,当“怪”前面有程度副词时,整体的量级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14)周石松要打哈欠,嘴张开,不敢出声,脸上的肉七扭八折的乱用力量,几乎怪可怕。(老舍《火车集》)

在例(14)中,“几乎”与“蛮”搭配使用时,由于“几乎”的量级处于一个较模糊的状态,程度量更加减少,言者的确信程度也随之减少。

同样,“蛮”往往也不可以与程度量较明确的程度副词搭配使用,而是与相对模糊的程度副词搭配。例如:

(15)不能管他叫快乐的人,虽然他的心情几乎是蛮不错的;总的说来,他像个怪人。(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猎人笔记》)

在这一例中,“几乎是”搭配“蛮”使得程度量大大减少,主观情态反而更加增强,在表达上更加委婉,言者内心的状态带着极大的不确定。这里言者不是对自身状态的判断,而是从自己的视角对他人的状态作出判断或揣测。

“蛮”也较多可以与形容词搭配形成重叠结构。例如:

(16)都觉得这位母亲是蛮可爱蛮可爱的。(方志敏《可爱的中国》)

(17)就凋零的丽谯,当面黑影兀立,倒是蛮高蛮大的。(俞平伯《进城》)

“蛮X”重叠时往往需要附上“的”以达到音步的协调,“蛮X蛮X的”的重叠结构都加强了主观情态,强调了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在原本程度义的基础上,将量级表达提高了一个层次。

另外,笔者认为“蛮”有“反语”的意思,但是在量上极其地小。比如我们可以说“蛮好”来跟对方表示客套或敷衍,但未必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或者是匆忙应付进入下一个话题,且这样的表达大部分出现在口语语体中。例如:

(18)婉喻客气地敷衍着大女儿,回答丹琼所有的提问都是:“蛮好。”“身体怎样?”“蛮好。”“胃口好吧?”“蛮好。”接下去,睡眠、上海的天气、孙女孙子,一切都是“蛮好”。(严歌苓《陆犯焉识》)

(19)“你好吗,迪达勒斯?”“蛮好。你呢?”杰·杰·奥莫洛伊摇了摇头。(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

(20)男子就一迭声地道:白,白。蛮好,蛮好。(格非《江南三部曲》)

以上三个例句中,“蛮好”未必是真的好,如例(18)和(19)“蛮好”的敷衍意味较明显,(19)借“蛮好”将话语焦点引到对方的身上。又例如:

(21)七天中间他似乎没有痛苦,对探病的朋友们他总是说“蛮好”。(巴金《随想录》)

例(21)中,说话人的“蛮好”不是真实情况下的“好”,实际情况是相反的,但是说“蛮好”有对他人的关心报以感谢。从他人的视角来看,接收到的也是“蛮不好”。

(22)他说他真的蛮好,真的蛮开心。(严歌苓《陆犯焉识》)

而在这个例句中,需要借助“真的”来达到确信的状态,这也可以说明“蛮X”在表达内心真实想法是处于中间值的,不是高量,也并非低量。

“蛮”语义变迁受民族心理的驱动,但是“蛮”由于虚化程度较高,有些情况也可以理解为“很”“挺”等高量的程度副词,它修饰形容词或动词时所传递出来的感情色彩渐渐中性。[7](P117)

最近几年,“怪”和“蛮”较多地用于网络语言中。例如:

(23)你今天有点怪,怪可爱的。(百度网)

“蛮”也可以与“是”搭配,与“是”搭配的过程中主观性增强,突出了“X”的程度,“也是蛮X的”近几年出现了构式化的现象。

除了与“的”搭配,“怪X”还可以与“(的)哩”“(的)呢”“(的)了”“的吧”“似的”“的说”“的嘛”等搭配使用。例如:怪不错的哩、怪别扭哩、怪想他的呢、怪亲热呢、怪不容易的了、怪不好意思了、怪可惜的吧、怪乏味似的、怪委屈的说、怪可怜的嘛等。

但是“蛮X”与这些词语搭配频率小于“怪”,一般与“的”搭配使用,但也会与“(的)哩”“(的)吧”“(的)嘛”“似的”搭配。例如:蛮好玩的哩、蛮标致哩、蛮辛苦的吧、蛮好吧、蛮一本正经的嘛、蛮高嘛、蛮有理由似的等等。另外,“蛮”由于虚化程度更高,在搭配上的自由度更高,例如:

(24)我在你这个年龄也蛮风流着哩,所以不命令你不许有外遇。(村上春树《国境以南太阳以西》)

“蛮”在例句中与“着哩”搭配,表现出更高的主观色彩,随意性更强。

(二)“蛮/怪X(的)”的否定。“蛮/怪X(的)”的“X”一般用于陈述句中,主要是它们表程度的量均不高。由于低量级的程度副词本身就带有不确定性,因此不出现在疑问等句型中以此避免语用上的不协调。[8](P42)“蛮”和“怪”较少出现在疑问句中,且“蛮”所受的阻碍小于“怪”。例如:

(25)你心里蛮不痛快?(韩少功《西望茅草地》)

(26)一想到我们非得象这样去看医生,不是怪可怕的吗?(西奥多·德莱塞《美国的悲剧》)

“怪”用于疑问句中,与“蛮”采用了不同的否定方式,我们可以说“怪不好意思的”“怪不方便的”,但是我们不会说“怪不可怕的”。又比如说,我们可以说“蛮不光彩的”,但较少说“怪不光彩的”,主要是由于程度副词“怪”作修饰时往往有亲昵、娇怪的感情色彩,因此在否定时对中心词的选择有一定的限制。但是,“怪”与形容词和动词的否定搭配频率远高于“蛮”。搭配时程度义增强,委婉性增强。而“蛮”形成否定时,语义更倾向于“挺”“很”。例如:

(27)不过,说实在话,她那股子干劲还蛮不差呢!(刘白羽《第二个太阳》)

(28)说实话,我在这里露面,在你的手下人看来,是蛮不光彩的事。(司汤达《米娜·德·旺格尔》)

以上两例,“蛮”在语义上量级较高,可以理解为“挺不差的”或者是“挺不光彩的”。也就是说,“蛮”在否定或修饰否定中心词时,“蛮”的程度量处于高量状态。

(29)我看你一个人怪不方便的,怪寂寞的,你为什么不讨一个大娘子呢?(蒋光慈《野祭》)

(30)自然不是恐惧,也无所谓悔恨,只是怪不舒服地觉得无端加重了负担,好像有什么不可得见的鬼物在那里捉弄她。(茅盾《虹》)

例(29)“怪不方便的”作句子的补语,(30)的“怪不舒服地”作状语修饰谓语部分,“怪不方便”“怪不舒服”语义上不可以直接转变成“怪方便”“怪舒服”。前文我们提到“怪”的语义特征包含了一定的意料之外与强烈的认同感。“方便”“舒服”是人感知的情感倾向也是希望体会到的,因而我们极少有“怪方便”“怪舒服”这一类说法。

“蛮/怪X(的)”的否定是对“X”的否定,可以形成“蛮/怪+不+X(的)”形式,程度副词“蛮”“怪”是主观情态表达效果的需要。虽然“蛮”“怪”的否定形式几乎无异,但是在认知等角度,“蛮+不+X(的)”的否定性更重,意义更接近于“挺”,而“怪+不+X(的)”的只是程度上略有增加。

综上,从篇章表达的效果来看,“怪”“蛮”在篇章中主要是加强表达效果和协调音节韵律。

三、搭配项的感情色彩与方言融合

(一)方言融合。很多副词都经历了实词虚化的现象,根据调查的语料显示,“蛮”大部分用于口语,某些方言区有“蛮讲”,表示“随便说一下,你也就随便听听”,是古汉语和百越语的融合。“蛮”和“怪”在方言中使用突出,如“蛮”常在南方方言中使用,“怪”在北方方言中使用频率较高。比较“蛮”和“怪”,我们可以引入“满”作比较。“满”程度义比“蛮”深。比如说,“蛮好的”一般表示“还过得去”的意思,“满好的”表示“很满意”。也就是说,“蛮”和“满”表达满意和赞同的程度是略有不同的。但是“蛮”与“满”存在互相替换的情况。例如:

(31)东西蛮可以放在房间,钱也可以寄放在出租保险箱里——那样或许更安全,但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时时带在身上。(村上春树《海边的卡夫卡》)

在这个例句中,“蛮可以”表达“完全可以”的意思,量级上是高量。在下面这个例句中,“蛮”又是可以表示高量的程度:

(32)这小死尸当了天把主席,口气蛮蛮大。((王旭烽《茶人三部曲》))

这里的“蛮蛮大”苏杭方言色彩浓厚,表示“口气很大”的意思,“蛮”字叠用提高了程度等级。

显然,由于方言色彩的融入度更高,“蛮”除了可以表示低量的程度,也可以表示高量,它表示程度的量的范围要比“怪”大得多。

而“怪”在使用中方言色彩比“蛮”更重一些,因此在表示程度的量的范围上局限较大,主要原因是“怪”的虚化程度和与方言的融合度均低于“蛮”。

(33)塌鼻子师长眯着眼说:“瞧他叫你撕得蛮可怜的。”(司马中原《狂风沙》)

(34)他看见宋修身回来了,满头是汗,怪可怜的。(老舍《赶集》)

在例(33)和(34)中,“蛮怪的”“怪可怜的”作句子的补语部分,在句子功用上,“蛮”侧重完句,“怪”侧重强调某种心理状态,“蛮”和“怪”都有一定的方言色彩,但是二者相比较,“怪”的方言色彩更加浓重,由此而来的是程度的加深。它多少都保留了原实词的词义特征。例(34)的“怪”有同情或可惜的感情色彩。在另外一些情况,“怪”可能有其他的感情色彩。例如:

(35)日本人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坏,只要你肯送礼,他们也怪和气的呢!(老舍《四世同堂》)

(36)你怎么光说我好呢?说得我怪不好受的!(老舍《全家福》)

(37)小屋还怪干净呢!(老舍《骆驼祥子》)

以上三个例句均出自老舍的作品,语言表达出浓厚的“京味”,作品中也较多的出现程度副词“怪”的搭配。“怪”的使用拉近了听话者的心理距离,虽然有意料之外的情态,但是语气中透露出的更多是喜悦,甚至在有些情况下即便是内心不满的状态,表现出来的也更多的是嗔怪的语气,更适合交际双方的情感沟通。

以上,“怪”一般表示低量的程度,“蛮”的量级则需要依据语境判断。方言融合的角度来看,“蛮”紧密度强于“怪”。“怪”和“蛮”在语用表达等方面都体现出浓厚的方言色彩,因此也较多的出现在口语中或极具方言色彩的作品中。

(二)搭配项的感情色彩。席绢(2006)认为“怪X的”可以充当定语、谓语和补语,[9](P26)韩立秋(2009)认为“怪X”,“X”可以是性质形容词、心理动词、少数一般动词、“不/没+ 形/动”和述宾短语几种形式,同时也认为它不仅可以充当谓语、定语、补语,还可以充当宾语和状语。[10](P133)笔者认同他们的观点。

我们将“蛮”和“怪”的搭配项作了调查,“蛮”与积极和消极的词语都可以产生搭配组合,但是与积极的词语搭配频率明显高于消极的,而“怪”与消极的词语鲜少搭配,主要与它们的语用特征有关。

在“蛮/怪X+(Y)”中,“X”主要是形容词也可以是动词,有些“X”本身就可以表示一定的程度。例如:

(38)谁说要跟你结婚了,你还觉得自己怪不错的呢。(王朔《痴人》)

(39)也许她已经知道俺看到了她的本相,所以她的脸上的笑容显得怪虚怪假。(莫言《檀香刑》)

“不错”本身就有一定的程度,因此,与“怪”搭配,褒义色彩较重。“虚假”本身就含有贬义,与“怪”搭配反映言者内心真实的想法,加重贬义色彩,但是与“很”“挺”等相比,甚至是“蛮”相比,又会显得给描述的对象留有一定的余地。而“蛮”与消极色彩的词语搭配时,比其搭配积极色彩的词语相比较更能反映真实的内心。例如:

(40)那个时候,我感觉蛮糟的。(电视访谈《鲁豫有约》之《男角》)

(41)你蛮狡猾呐。(川端康成《花的日记》)

在例(40)中,“蛮糟的”直接表达自己的内心,加重了“糟”的程度,例(41)同样也是加重了“狡猾”的程度。

也就是说,当“蛮”搭配积极色彩的词语时,更像是一种客套话,或者说内心的认同度并不是特别的高。而与消极色彩的词语搭配时,加重了被修饰词的程度。

在“蛮/怪X(的)”中,“X”甚至可以是名词。如上文例(1)“怪学徒的”赋予了名词相应的感情色彩。

另外,同其他程度副词一样,“蛮”和“怪”也可以搭配心理动词,但是“蛮”在搭配心理动词的频率高于“怪”,但是在情感的表达上,“蛮”显得更加平淡,“怪”更加浓烈。例如:

(42)我瞧你怪喜欢他的,你还是跟他过日子好。(许地山《春桃》)

(43)沈休文的诗说“理来情无存”,我蛮喜欢这句子。(李敖《李敖对话录》)

以上的两个例句,“怪喜欢”比“蛮喜欢”传递出了更加浓烈的感情。

与“蛮”搭配的形容词主要是表示个人情绪和事件状态的词语。例如“蛮”可以形成以下搭配:蛮复杂的、蛮稳定的、蛮可怜的、蛮聪明的、蛮舒服的、蛮讨人喜欢、蛮坎坷的、蛮风流的等,“蛮”即使与消极的词语搭配也不会产生太多的负面情感,相对于“怪”,在表达上更加客观。“怪”与消极的词语搭配频率是远超“蛮”与消极的词语搭配的,例如:怪愚蠢的、怪不中听的、怪丑、怪丢人的、怪作孽的等,“怪”较能反映人真实的想法。

以上,“蛮”“怪”由于方言色彩的融入,对搭配项的褒贬有一定的选择,语言使用的民族心理倾向起主要的作用。

结语

怪、蛮都是表示程度的副词,不同的是这二者表示的程度等级与范围存在差异。从词义内涵、语用效果等分析,由于表达效果以及程度量级的不一致,此二者在语用表达上不可互换,它们之间存在的程度量上的等级为:怪>蛮。在语用表达上将表义深化,肯定时,“怪”的主观情态远高于“蛮”,否定时,“蛮”的否定倾向更明显,“怪”更倾向于亲昵的否定。“蛮”在程度量上的等级范围更加广泛。它们都是极具方言色彩的程度副词,方言走进普通话系统是语言发展的结果,也为普通话系统增加了民族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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