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的逻辑——电影《看不见的客人》缝合性叙事结构分析

梁雅洁

（河南大学文学院 河南开封 4750000）

《看不见的客人》是由奥利奥尔·保罗执导的一部犯罪悬疑电影。讲述了一对夫妇为了寻找失踪儿子，凭借剧团演剧经验和缜密的计划成功找到事件真相，找出凶手作案证据的故事。这部西班牙悬疑片，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影片叙事视角多样，叙事线索清晰而节奏疏密有致。不过，与黑泽明的《罗生门》为了凸显人性的自私、满口谎言而将四段比较完整的叙事处理得相互矛盾的方式不同，在《看不见的客人》中，“多重叙事之间有较强的逻辑关系，前后关系十分紧凑。”[1]可以说，《看不见的客人》中清晰的叙事逻辑得以实现的前提是依叙事过程中精密的细节安排和处理。

一、作为叙事逻辑中关键节点缝合剂的物品

（一）打火机的妙用。影片中作为物品细节的打火机一共出现了5 次。第一次出现是在艾德里安等待劳拉收拾行李离开木屋，闲暇无聊时抽烟出现的。第二次出现是在艾德里安与劳拉撞人之后，劳拉在等待救援，焦虑的劳拉拿起了艾德里安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让人们再次注意到了这个物品的存在。第三次是丹尼尔的父亲在给劳拉修车时，无意间注意到了这个打火机，为下文丹尼尔父亲问艾德里安借打火机，并确认他参与凶杀案做铺垫。第四次是丹尼尔的父亲找到了艾德里安，询问丹尼尔的下落，并把打火机扔入水中，隐喻丹尼尔和他的车被沉入湖中。第五次是“假”律师埃尔韦拉告诉艾德里，安丹尼尔的父亲上次扔打火机行为是一个让他上当的诱饵，这时打火机入水与车沉湖再次出现。打火机作为串联整个事态发展的关键物品，它第一次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观众的过多注意，但在影片的发展中，导演通过停顿、特写等方式，让打火机多次出现，为影片的叙事埋下伏笔。打火机又与影片中丹尼尔的汽车沉入水中相结合，形成交叉蒙太奇的剪辑方式，给观众带来了强有力的感官刺激。

（二）秒表：叙事时间的精准分蘖。秒表作为时间计量的工具，在影片中共出现了5次。秒表的出现分化了剧情的结构，同时秒表倒计时的处理又如同炸弹一样，给艾德里安与观众不断造成心理压力，产生紧迫感。影片中具体故事的导入是从电视中播放的新闻开始的，讲述了知名摄影师劳拉疑似被商业精英的情人艾德里安杀害。“假律师”埃尔韦拉以有新证人为由，压迫艾德里安对他讲述事件细节，秒表第一次出现，并以倒计时的方式从零开始。“假律师”揭穿了艾德里安的谎言，直言艾德里安在浪费仅有的时间。艾德里安动摇了，他看了秒表，时间已经过去了20多分钟，这是秒表的第二次出现。艾德里安以他的视角讲述了整个完整的事件，秒表第三次出现，这时秒表的指针指向了18分。“假律师”让艾德里安把杀害劳拉的事件嫁祸给丹尼尔的父亲，这样艾德里安才可以成功脱身。秒表出现第四次，秒表在不停的转动，从15分转动到11分。展示了时间的紧张流逝。秒表的第五次出现是从一分钟倒计到了零。这时艾德里安已经把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诉了“假律师”，而此时的他也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秒表转为零，凶案真相也水落石出，观众的心理期待得到满足。

（三）录音笔：隐蔽的证据。录音笔的细节处理则更为隐蔽，作为律师，笔的出现是在正常不过的，但是在影片中假律师埃尔韦拉总是有意的把笔直向对准艾德里安，带有些许的攻击感，不明白真相的观众会觉得可能跟金牌律师强硬的性格有关。影片最后才恍然大悟，这是一支录音笔，为了让关键信息录入的更清晰，埃尔韦拉才总是在关键时刻将笔直对着艾德里安。例如在影片中，“假律师”询问艾德里安，车祸后，丹尼尔的车是如何处理的？“假律师”将笔推向艾德里安。“假律师”诱导艾德里安将事情嫁祸给丹尼尔的父亲，告诉艾德里安在夫妇二人眼中“剩下来的…就是你了”。说完这句话，她将手中握着的笔单独放下，朝向艾德里安。表面上是在告诉艾德里安解决完这件事情就好，但实际上是在等待艾德里安说出细节真相。“假律师”手中竖握着录音笔，要求艾德里安将丹尼尔的沉尸地点在报纸上标出。手中竖握的录音笔显示了“假律师”的急切。标完沉尸地点的艾德里安将笔装入衬衣口袋，为下文录音笔漏水，艾德里安发现被骗，做好铺垫。

（四）手机、手镯：嫁祸的物证。丹尼尔的手机是劳拉与艾德里安在扮演他们两人是车祸当事人时，劳拉不小心装入口袋中的。在丹尼尔家中，丹尼尔母亲拨打了丹尼尔的手机，已经知道车祸主人是夫妇二人儿子的劳拉匆忙的将丹尼尔的手机塞到丹尼尔家中的沙发里，为后文夫妇二人怀疑劳拉与自己儿子失踪有关，并牵连出艾德里安埋下伏笔，成为艾德里安脱罪的证据之一。劳拉来到丹尼尔的家中，与丹尼尔母亲握手打招呼，丹尼尔母亲发现劳拉手腕有血迹，观众注意到劳拉手腕上带着手镯。后文艾德里安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试图把所有事情都嫁祸给劳拉，需要沉入湖中的车中有劳拉的物品，影片中选择的是劳拉的这个手镯，手镯成为艾德里安嫁祸的另一个物品。影片中物品细节反复出现，起到强化矛盾与冲突的作用。

二、动态的事件点对解疑线索的链接

（一）假律师的深呼吸。影片开场“假”律师埃尔韦拉进入电梯后，在电梯中对着镜子深呼吸，和影片结尾埃尔韦拉揭下面具相呼应，让人们才注意到影片开始时深呼吸的用意，使观众茅塞顿开，深呼吸是埃尔韦拉入场演戏前的紧张反映。影片中对“假”律师埃尔韦拉年轻时在剧团演出有过背景介绍，所以当观众看到，“假”律师是丹尼尔的母亲埃尔韦拉时，脑海中的线索彻底的连成了清晰地脉络，让观众感到震惊，回味无穷。深呼吸是影片在一开始就在暗示埃尔韦拉“假”律师的身份，为最后带来的反转埋下伏笔。

（二）汽车沉湖前的声响。电影中关于丹尼尔的汽车沉湖前的声响有过三个版本的讲述。在艾德里安的第一次讲述中，他提及推汽车入湖前，他听到了异常的响动，发现是一只看见了他行为的鹿。一只鹿并不能对他的行为造成威胁，但细小的声音让他担惊受怕，这样的描述，是他在给自己塑造一个害怕又无助的人物形象。第二个版本中，“假律师”提出，要解决房间里凭空消失的“凶手”问题。这时艾德里安想要把案子的重点转移到敲诈案件，他提出这个声响，可能是当时想要对他们车祸事件进行帮助的过路司机，目击了整个事件，对他们进行敲诈。在这个故事中，艾德里安已经没有那么无助，他的本性慢慢表露出来，但是在他的讲述中，他仍然是那个被人威胁的受害者之一。在第三个版本中，艾德里安以为一切事情都可以被解决时，告诉“假”律师当时的声响是丹尼尔发出的，当时的他并没有死，并要求“假”律师对尸检方面进行作假。这时艾德里安本性的恶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令所有人感到发指，三个版本的声响一次比一次具有冲击力，暗示着人性的沉沦，将艾德里安自私狠毒的性格展露出来，他前后性格的反转也是影片的亮点所在。

（三）站在玻璃窗前。影片中故事的讲述是在屋内，在这有限的空间中，“假”律师经常出现的一个地方就是可以和对面相望的玻璃窗前。第一次艾德里安与埃尔韦拉站在窗前是艾德里安讲述他把丹尼尔与汽车沉入湖中，在这时艾德里安伪装的是自责，自私，又无可奈何。后几次“假”律师埃尔韦拉总是在关键时刻站在玻璃窗前，例如收到艾德里安律师的电话、自己拿到标有沉尸地点的报纸等。埃尔韦拉多次站在窗口的举动看似是无意之举，但是在知道丹尼尔的父亲就在对面时，才明白埃尔韦拉站在窗口望向对面的楼，是在给自己打气，是在寻求丈夫的支持目光，是在使自己安定，是夫妻二人在合作寻找真相。影片最后埃尔韦拉站在对面的玻璃窗口面对着艾德里安揭开面具时，玻璃窗的作用得到了最好的发挥。

三、叙事线索的折边缝合：情节单元的重复

《看不见的客人》的多重叙事挑选了比较重要的情节进行穿插重复叙事，其并没有像《罗生门》中的受审者那样将整个过程全部重新陈述。这部影片将关键情节进行多次重复，时刻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剧情的发展上去。多次重复表强调，在这些不断重复的情节上，导演有意向观众暗示故事的真相，引起观众的猜测，为最后一遍叙事的反转做好铺垫。”其实就是运用关键情节单元的重复作为一种重要的衔接情节的叙事方式，就像是缝衣服时候的折边包缝，一方面可以使叙事结构更加坚实，一方面使影片叙事的内在逻辑呈现出更巧妙的连贯性。

电影从新闻里播放的摄影师被情人企业家艾德里安杀害引入，第一部分以艾德里安的视角讲述了自己因为与劳拉幽会的事情被敲诈，两人来了这个酒店，艾德里安表示自己是密室杀人案的受害者，自己不清楚情妇劳拉为什么会遇害？整个故事便以是谁在密室里杀害了劳拉展开推理。在艾德里安的第一次讲述中，他表示自己不知道是谁在密室杀害了劳拉。“假律师”以密室无法外出及小镇男子失踪的寻人启事与艾德里安对峙，在时间与亲情的压迫下艾德里安对整个事件进行了较为完整的坦白，梳理清晰了整个故事的人物关系，关键人物一一出场。在他的第二次讲述中，他把密室杀人案的凶手推了给当时目睹车祸事件的过路司机，认为是过路司机发现他们二人杀害丹尼尔事件，以此为威胁，导致密室杀人案。“假”律师埃尔韦拉犀利的提出了三个艾德里安无法回答的疑问，推翻了艾德里安的第二次讲述。“假”律师以她的视角提出了第三种推理方案，对他们二人幽会进行敲诈的是丹尼尔的父亲。丹尼尔的父母选择了这个“特殊”的酒店，策划了这场完美的报复计划。这个推理方案中的脱身计划需要艾德里安承认丹尼尔被劳拉与他杀害才能成立。这时“假”律师埃尔韦拉收到了假电话，告诉艾德里安找到的证人是过路司机。埃尔韦拉的话语让艾德里安慌乱了，他之前想出的第二个讲述彻底失败。埃尔韦拉在这个时刻又提出了第四种推理方案，在这个方案中，艾德里安可以全身而退。一切的事情都是劳拉自己做的，艾德里安出现在酒店是为了帮忙劳拉。这个方案中就需要劳拉的物件与丹尼尔的沉车有所联系，以撇清艾德里安的所有关系。埃尔韦拉以此套出丹尼尔被沉尸的地点。之后埃尔韦拉认为艾德里安依旧在欺骗她，讲述了第五个推理方案。丹尼尔被杀事件的主谋是艾德里安，无法承受压力的劳拉想要补偿丹尼尔夫妇策划了被恐吓事件，引导艾德里安去酒店，想要与艾德里安自首，自私又自大的艾德里安一怒之下杀害了劳拉，形成了密室杀人案，凶手就是艾德里安。在得知丹尼尔的父亲在监视自己后，慌乱的艾德里安想要寻求埃尔韦拉的帮忙，他也钦佩埃尔韦拉的智慧，承认了两起杀人事件。影片中“假”律师埃尔韦拉步步为营，套问出两起凶杀案的真相，并把事件完整的串联起来，最终形成了清晰完整的脉络。

影片中关键情节的重复都在围绕到底密室中是否有外人？这个人是谁？而展开。通过情节单元的重复，产生了不同版本的推理方案，电影中的缝合掩盖了电影的操作痕迹，削弱了观众对影片的解码能力，将观众对影片的全部想象封闭在影片的叙事之中。[2]缝合引导着观众不仅与影像产生认同，并且与影像背后的摄影机产生认同，认同影片中不同版本的真实性存在。而读解电影的过程则是电影观众在观影过程中不断地回溯，不断想象性的获取主体的位置，将自身缝合进电影之中，情节单元的重复带来不同但强烈的情感冲击，伴随着“假律师”的推理，得出了最终的真相，完美的实现了悬疑电影的推理。

叙事的缝合性结构是通过潜意识层面影响着观众的思维与认知，影片中的故事情节经历了“平衡—不平衡—平衡”的周期，加之叙事逻辑中必不可少的关键节点的物品、解疑线索的事件及情节单元，共同构成了这部出色的悬疑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