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节的叙事策略探析
2019-02-21粟麟
□粟麟
一、引言
一年一度的记者节是中国新闻界反观自身的“热点时刻”。针对这一具有常规性和周期性的节日,媒体或发表社论、或刊登特辑、或在报道中强调该时间点,种种操作构成了一个看似零散却又独特的话语体系。在媒体内部,也不乏新闻工作者关于记者节的讨论。他们在这一天或是回忆从业生涯,或是借机抒发新闻理想,或是以玩笑口吻调侃。
本文搜集了30篇澎湃新闻网站中历年刊登于11月8日的相关报道,以及5篇微信公众号——“冬枣树”历年推送于11月8日的文章,力图揭示澎湃新闻如何在权衡官方叙事与专业主义叙事、外部新闻生产实践与内部成员讨论中,建构起带有自身特色的记者节话语体系,该话语体系有怎样的特点。
二、研究材料和方法
澎湃新闻源自《东方早报》,是全国第一个由传统媒体成建制整体转型的互联网新兴媒体。①笔者在澎湃新闻网站中以“记者节”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在“全部”一栏下方显示约有72篇相关报道。从中筛选出上线至今,澎湃新闻于历年11月8日推出的30篇相关报道。
微信公众号“冬枣树”取《东方早报》中“东”“早”二字的谐音,是澎湃新闻内部供员工交流的平台。笔者通过查看历史消息,搜集到上线至今、推送于历年11月8日的5篇推文。
在研究方法上,本文属于质性研究,主要是对上述35篇样本材料进行反复阅读和文本分析。
三、研究发现
(一)新闻网站:报道类型多样化,官方叙事与专业主义叙事并举
围绕记者节这一主题,澎湃新闻网站上的相关报道在数量、体裁、内容等方面都发生了明显变化。从数量上看,在前三年中,每年关于记者节的报道数量均在5篇以下,其中2015年只有1篇,而近两年数量均为11篇。报道内容目前虽仍以转载为主,转载来源以人民日报、新华网等党媒占多,但近年来,澎湃新闻在记者节当天已逐渐开始有意识地生产原创内容,如刊发社论或采写与“记者”“记者节”相关的稿件,并在稿件中对“记者节”这一特殊时间点进行强调处理。
此外,澎湃新闻在“湃客”下的“眼光”“有数”“镜相”栏目中刊登与记者节相关的摄影合辑、数据新闻、媒体人自述,有效满足分众化趋势下受众的多元化需求,同时也使得关于记者节的叙事框架更加立体。
报道体裁也从仅有评论或以评论为主转向多种体裁并存,如消息、通讯、人物访谈、数据新闻等。可以看到,在对记者节这一具有常规性、周期性的主题进行操作时,澎湃新闻展现出内容越发多元、分工越发细化的特点,这与媒体本身平台建设与时俱进、组织架构精细化发展密不可分。
在上线初期,澎湃新闻的记者节相关报道以领导人讲话、指导新闻工作、慰问新闻工作者为主,该时期内官方叙事色彩较重,澎湃新闻此时倚重其党媒属性既是对外明确定位、表明其主流媒体的立场,也是切实履行其作为党媒的喉舌职责。
而在近两年的记者节相关报道中,一种基于专业主义的叙事策略正崭露头角。虽然一一·八记者节尚不属于在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认同的行业性节日,但在2018年记者节当天,“湃客”有数栏目刊登了《记者节特辑|26年间1324位记者遇害,多死于谋杀》一文,通过突出这一职业的危险性以及由牺牲产生的“神圣性”关联起全球其他地区的媒体同行,以此跨越国籍和意识形态的差异,回归职业本身,唤起一种基于专业主义的职业认同感。当同行面对不公正待遇时,不同媒体之间打破既有的界线,彼此协调合作,形成一种抗争叙事。
综上,从所选样本来看,澎湃新闻关于记者节的话语体系已由单一的官方叙事逐渐转向官方叙事与专业主义叙事并存,其中专业主义叙事又以正面歌颂为辅、抗争叙事为主,传达出一种职业焦虑感和认同感。
(二)“冬枣树”微信号:从组织层面与行业层面形成阐释社群
在“冬枣树”中,相关推文在数量和内容上变化较弱。笔者更倾向于从中洞察澎湃记者作为一个新闻社群,在记者节这一热点时刻对其职业、所属组织将进行怎样的话语建构。
除2015年,“冬枣树”在每年记者节都会推送一篇文章。文章内容主要是围绕一个主题,如最难忘的工作记忆、作为记者或编辑有何感受等,采访澎湃的内部员工。文章多以图文组合的形式呈现一线新闻工作者的真情实感,这种不拘一格的形式和活泼诙谐的语言风格从第一期延续至最新一期。文章的策划新意主要体现在对象选取的不同,如以年龄代际区分的“90后记者”、以入职时间区分的“新人记者”。
“冬枣树”作为内部交流平台,有着增强职业认同感和内部凝聚力的作用。Zelizer提出,将新闻人群体视为“阐释社群”(interpretive community),社群成员通过共享话语和集体阐释来建构有关自身及新闻工作的意义,与其他成员形成非正式的连接,从而构成一个话语及叙事基础上的新闻社群。②笔者观察到,记者们通过表达对所属组织的认可以及欲扬先抑地与其他行业对比,从组织、行业两个层面阐释记者/编辑的涵义及价值。
在陈述职业感想时,记者们或多或少会带有历史意识地追溯自身的从业经历。这种追溯,可能是从“东早”到“澎湃”,可能是从“纸媒”到“新媒体”,也可能是从其他行业到新闻传播行业。在从业时间较长、经历较丰富的记者身上,这种追溯颇有“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而在新人记者身上,这种追溯更有理想主义、自由主义的色彩,回望起点是为了将来能走得更远、更坚定。例如:
“大学里看普利策,‘新闻记者是没有朋友的’……然而,不管普利策是度我还是误我,下一次,我大约还会这么做。”(2014年推文,Z记者)
其次,媒体行业属于更宏大的社会结构中的一个部分,因此记者们的回答中存在与其他行业的比较,在与参照物的对比之下确定其职业的价值,如承认这是一份不够光鲜、不够稳定的工作,但自由、社会参与感却支撑着他们坚守这份工作并以此为豪,这种欲扬先抑的话语在多位记者的叙述中均有体现。
对于其职业的意义和价值所在,不少记者通过列举自身的从业经验,将其解释为“记录时代”“为弱势群体发声”。他们对专业主义和社会期待进行了双重接纳,并内化为自我评判与激励的标准。回忆传统的同时,也再次建构强化了这一传统。
综上,在内部讨论中,记者们通过建构关于组织、行业的专业话语,形成阐释群体。这些话语一方面体现着记者对专业主义和社会期待进行了双重接纳,并内化为自我评判与激励的标准;另一方面蕴含着对所属组织——澎湃新闻的认同感与归属感,两者共同构成专业主义叙事与个体叙事并存的特色。
四、结语
作为我国的主流媒体之一,澎湃新闻在记者节这一热点时刻,对外的新闻生产实践和对内的议题讨论呈现出两种不同的话语体系。在对外的新闻生产实践中,澎湃新闻主要遵从官方叙事的路径,表达其作为主流媒体的立场态度。与此同时,其专业主义叙事方向也逐渐浮现出来,通过打破记者节的国籍、意识形态界限,打破媒体组织界线,以抗争叙事强化职业共性。在新闻媒体的内部讨论中,叙事主体是一线新闻工作者,作为阐释社群的他们,一方面借助这一特殊时刻,回忆个人从业经历,形成带有个人色彩的叙事策略;另一方面在与其他行业的对比中重申新闻人应承担的规范性角色,形成带有专业主义色彩的叙事策略。
本文在此关注了澎湃新闻网站和“冬枣树”公众号上展开的关于记者节的话语实践及其历时性变化,后续值得深入讨论的话题是:媒体对外呈现的新闻工作者形象为何与新闻工作者本人诠释的形象产生差异,这种差异是否包含了某种权力关系?
注释:
①黄杨.互联网新型主流媒体提升传播力的路径分析——以澎湃新闻为例[J].新闻与写作,2018(11):17-23.
②Zelizer,B.(1993).Journalists as interpretivecommunities.Critical Studies in Media Communication,10(3),219-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