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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新砦遗址出土的彩绘陶鸟

2019-02-21耿广响

关键词:彩绘标本遗址

□耿广响

河南新砦遗址介于龙山文化与二里头文化之间,以后羿代夏新砦期文化而著称。国家“九五”重大科研项目“夏商周断代工程”将新砦遗址的分期列为子课题,经过1999—2000年的田野发掘,新砦期得到确认,绝对年代当在公元前1850—前1750年之间。主体文化持续100年左右,已进入夏代纪年范围。2001年,新砦遗址发掘被列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预研究”首批田野项目之一。随后,2002年至2004年,核定新砦遗址范围大概为70万~100万平方米,查明了城墙与壕沟并做了解剖发掘,发现了东西残长99.2米、南北宽14.5米的大型浅穴式建筑[1]。结合文献记载,其性质可能为“”之类的活动场所。2013年、2016年,新砦遗址在田野工作中再获重大突破,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及探索早期夏文化提供更多新材料。本文主要探讨的是新砦遗址最新出土的一件彩绘陶鸟。

一、出土状况与年代

彩绘陶鸟残长16厘米,残高7厘米。出土于2016AT0203H52,保存基本完整,仅足部残(图1),足部以下,具体功用不清。编号为2016AT0203H52∶7, 该 灰 坑 开 口 于2016AT0203③层下。陶鸟为泥质,通体陶塑而成,黑皮磨光。头部顶端两侧突起双目,目向右下偏,双翼贴于背部,双足朝下,尾部略平。其中两翼与背部饰红彩,初步判断当为朱砂。整体造型栩栩如生,是这一时期中原地区发现的难得一见的原始艺术品。具体是祭祀或权杖首性质尚不清楚。伴出的器物有豆、钵、碗、瓮、折肩罐、盆、器盖等陶器,兼有石镰、石刀、石凿、石锛、石钺(残)等石器及卜骨等文化遗物。其中陶器是典型新砦期风格[2]。

图1 彩绘陶鸟2016AT0203H52:7

二、新砦文化之前所见鸟的造型

国内早于新砦文化的诸多新石器遗址中,出土过不少与鸟有关的艺术品,多见于中原地区、淮河流域及长江流域等地,现分述如下:

(一)中原地区

1.仰韶时代

(1)宝鸡北首岭遗址。1958年发现于陕西宝鸡北首岭遗址M52[3]的一件彩陶壶(图2),属于仰韶文化的半坡类型,高21.6厘米,口径2.1厘米,底径8.5厘米。主题纹饰为黑彩水鸟啄鱼纹,细长身躯,呈弧形盘曲于壶肩部。其中鸟的图案简单,由几条弧线画出。

(2)华县泉护村遗址。陕西华县泉护村遗址H165出土的彩陶盆(图3),盆上绘“金乌负日图”[4],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距今6000—5000年,鸟背上一条弧线似代表天穹,弧线下一黑色大圆点表示太阳,下有展翅飞鸟,作神乌负日飞翔状。该遗址另见有其他鸟纹图案(图4)。

(3)华县太平庄遗址。墓葬M701出土一件陶鹑鼎(图5)。

2.龙山时代

(1)登封王城岗遗址。据发掘者称,在龙山文化三期遗存中共发现陶鹰头3件。标本WT215H535∶7,泥质灰黑陶,巨目,圆鼓,底部残损(图6-1)。龙山文化四期标本WTH103∶3,手制。泥质灰陶,尖钩嘴,用泥捏两个圆饼眼(图6-2)[5]。笔者推测所见鸟造型标本应为器物一部分或装饰所用。据夏商周断代工程公布的碳十四测年得知:王城岗三期WT31H92的年代为BP3703+55,即BC2090—BC2030。WT179H470的年代为BP3732+43,即BC2090—BC2030。王城岗四期WT92H192的年代为BP3697+42,即BC2050—BC1985。 WT157H418的 年 代 为BP3611+41,即BC2041—BC1994[6]。

(2)驻马店杨庄遗址。出土陶鸟1件。标本T16③A∶9(图7),泥质红陶。发掘者认为陶鸟处于当地第一期文化遗存,属于石家河文化向北发展并汲取当地屈家岭文化的因素所形成的地方变体,推测年代距今4500—4200年[7]。

(3)郾城郝家台遗址。出有陶鸟1件。标本T11③B∶28(图8-1),尾残,泥质红陶,手工捏制,昂首伸颈,双足直立,体向后伸。另有石鸟1件,标本T9③A∶7(图8-2)。用青灰色石灰岩加工磨制而成。通体磨光,头尾上翘,一侧足破损,伸颈,翅向两边展开,尾足向后伸。发掘者称其年代为龙山文化三期[8]。

图2 北首岭陶壶及展开图M52:1

图4 华县泉护村钵盆图案

图6 王城岗遗址出土陶鸟

图7 驻马店杨庄出土陶鸟

(4)河南禹州瓦店龙山文化晚期遗址。出土有陶鸟形象,其中一件陶盉,标本IIT5H28∶12,泥质红陶,直口,扁圆形管状冲天流,直领,三袋足,宽带状鋬,口部有鸟形盖,盖身饰满羽毛,鸟塑呈回首凝眸状(图9-1)。标本IVT1H14∶2(图9-2),泥质褐陶,鸟嘴及尾部残。另发现玉鸟一件,标本IVT4W1∶4(图9-3),墨绿色玉,圆雕,柱形立鸟,鸟头嘴写实,双翅用线刻纹,圆锥形尾部有一圆孔,似为穿绳用。发掘者认为,瓦店遗址所见陶鸟是某种陶器上的握手或是附加装饰品(图9),在瓦店第一、二期中不见,多在第三期(公元前2105年—前1755年)中发现,且认为瓦店红陶鸟标本IVT1H14∶2与肖家屋脊石家河文化鸟HG2∶3相同,可以理解为石家河文化对河南龙山文化晚期的影响[9]。

(5)河南临汝煤山遗址。发现有煤山类型不同时期的陶鸟,其中煤山类型一期标本T25③B∶5(图10-1)仅存头部,长颈昂首。T22④∶2(图10-2),头部残,尾较长。煤山类型二期标本H80∶1(图10-3)较为完整,长尾。T18③∶4(图10-4)作长鸣展翅状。据发掘者称,煤山类型一期年代根据T25③B出土木炭为公元前2290+160年,F6出土木炭为公元前2005+120年[10]。

(6)河南汤阴白营河南龙山文化遗址。发现陶鸟1件(图11)。标本H49∶1,棕红色,手捏制。扁圆长条形。头足皆残,腹微凸,尾残。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碳十四测年数据,其年代为距今4110+80年—3700+100年[11]。

(7)河南汝州李楼遗址。陶鸟3件,其断面均为椭圆形。标本92T103③∶6、7、8为泥质灰陶或黑陶,发掘者称其年代为李楼二期,均属于河南龙山文化晚期遗存,即公元前2200年至公元前1800年左右[12]。(图12)

(二)西北地区

地处西北地区的齐家文化,距今约4000年至3700年。陶器以素陶为主,着重造型,器形富于变化,尤以鸟兽造型为多。齐家文化红陶鸟(图13)形器长20厘米,宽5厘米,高11.5厘米。这件红陶鸟形器,采用了塑与印、刻相结合的手法,鸟为小头,凸嘴,圆腿,头部残存红彩。在鸟的上半身印小圆圈纹,一侧刻翅翼纹,另一侧刻幼鸟纹,背脊有凸起的齿状装饰,尾部为管状,亦是器物的口部。此器器形较小,应非实用器,可能与原始崇拜有关。其造型朴拙,然而又不失灵气,可谓齐家文化陶器中的珍品[13]。

(三)淮河流域

1.尉迟寺遗址

蒙城尉迟寺遗址出土“鸟形神器”1件(图14),标本T2318⑦∶1。手制,呈红褐色,颈部以下为空,非实体,由上、中、下三部分组成。中上部素面,下部饰有竖篮纹。上部为一鸟,据发掘者称,头部、身部、尾部并非动物合成的实体,眼、鼻只在面部右侧加工出一眼一鼻。颈与头连接处加工一周凹槽。头部有0.3厘米小孔与口部相通,尾上翘,呈扁状,脚部呈圆柱状。中部为塔状,两侧为对称的冠饰或羽毛,并有对称圆孔。下部为圆柱体平底,并有4个对称的镂孔。器物通高59.5厘米,中部直径22厘米,底径14.4厘米[14]。发掘者与研究者多认为是大汶口文化先民以鸟为图腾的标志。发掘者将其年代划定为尉迟寺一期一段,距今5050—4700年[15]。

沙冢遗址目前认为距今4800—4300年,出土两件宽胸长尾的红陶鸟(图15),高约5厘米,长10厘米,整体造型朴素,宽胸,昂首,两翅呈欲飞状,双目炯炯有神,具有典型沙冢遗址风格[16]。

淮夷地区发现红陶鸟应与这一地区鸟图腾崇拜有关。沙冢遗址出土的宽胸长尾红陶鸟或为这一地区图腾崇拜的实物证明。

(四)长江下游地区

1.河姆渡遗址

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蝶(鸟)形器共33件之多。本文列举较为完好且有明显鸟图案的两例如下:

(1)双鸟象牙雕(图16),编号T226(3B)∶79。长16.6厘米,残宽5.9厘米,厚1.2厘米。正面是阴线雕刻,中间以小圆窝为圆心的五周同心圆,外侧有放射状点纹,象征火焰,两侧对称雕刻相对的鸟纹,图案两侧有对称的6个圆孔[17]。

(2)双鸟骨匕(图17),编号T21(4)∶18,柄长14.5厘米,宽2.8~3.4厘米,柄端对钻有圆孔一个,匕身残,正面饰有连体鸟纹图案,鸟头向背而仰,鸟背呈山峰形,鸟眼用未钻透的圆窝代替,中间也以同样圆窝表示,鸟纹图案两侧各刻画相间弦纹图案。

对河姆渡文化所见鸟造型,学界历来观点不一,多认为是“金乌负日”或是“双鸟负日”,虽个别论点上存在争议但都认同是鸟的造型。《山海经》中所谓“汤谷上有一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与《淮南子》中“太阳载于乌,东升西行,落于地底之中为羽渊”。二者所载都认为太阳的升降是依靠鸟儿的载负。从文献中可以看出,太阳与鸟儿之间有一定关联,进一步说明鸟儿是太阳运行的载体。对于河姆渡文化鸟所附器物的用途主要有三种主流认识:一是“宗教祭祀”之说,二是“定向器“之说,三是“鸟形装饰器”之说[18]。笔者更认同为鸟形装饰器,反映了河姆渡人的审美观念。从这些艺术品中可看到原始河姆渡人对鸟的喜爱和对太阳的崇拜[19]。

2.良渚遗址

编号No.1的良渚文化玉璧,现藏于美国佛利尔美术馆(图18-1、2、3),传出土自杭州余杭,考古界称之为“佛利尔一号璧”,上有一幅“立鸟祭坛”的刻图[20],雕刻精细,上为一长尾鸟,下有阶梯状长方形图案,内有刻画纹饰,其中1件在底边刻有月牙形纹饰[21]。黄懿陆先生认为可能是传说中以鸟为官职或氏族标志的一种鸟符[22]。1988年在上海福泉山的一座良渚大墓中出土1件鸟形玉器(图18-4)[23]。另外,还见有上海福泉山玉琮上的鸟纹,反山出土的2件玉鸟(图18-5、6)及瑶山的1件玉鸟似燕(图18-7)。

图16 双鸟象牙雕[T226(3B)∶79]

图17 双鸟骨匕[T21(4)∶18]

(五)长江中游地区

湖北天门肖家屋脊石家河遗址中发现了石家河文化早期的陶塑艺术品,被认定为陶鸟的有5件,均为泥质红陶,陶质细腻,制法皆为捏塑素面,多已残破。标本AT1407②∶7(图19-1),昂首,短凸喙,颈较短,两翅收敛,长尾,尾端分叉作燕尾形,残。标本HG2∶3(图19-2),昂首,凸喙,颈较短,两翅收敛,腹下双锥足,左足和尾残。晚期出土5件陶塑鸟艺术品,均昂首,长尾上翘,尾端分叉,以双腿和尾支撑。标本有H440∶1(图19-3)、AT2302②∶4(图19-6),AT2302②∶6(图19-4)和AT910②∶5(图19-5)[24]。2016年,湖南省和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者分别在常德西洞庭管理区内的唐林遗址出土的大量陶塑鸟雀,被文物专家认定为属于石家河文化。这些陶塑鸟雀器物的用途当为祭祀用品,距今有4500—4200年历史[25]。

三、各区所见陶鸟比较

纵观新砦文化之前所见鸟的造型,在中原地区、西北地区、淮河流域和长江中下游地区等均有发现。总体来看,因所处考古学文化范围不同,鸟的造型偶有共性,但更多地体现出差异性。

中原地区,共性是皆独立成器,陶塑而成。差异性方面,登封王城岗遗址发现的龙山三、四期陶鸟造型发掘者认为属于器盖一部分,并未延伸出图腾或祭祀等内涵,而且鸟的造型更多地体现出地方特色,少有其他文化影响的痕迹。但是在驻马店杨庄、郾城郝家台、禹州瓦店、临汝煤山、汤阴白营、汝州李楼等遗址中所见的鸟的造型具有明显的石家河文化特点,都是泥质红陶,昂首翘尾。郾城郝家台、禹州瓦店、临汝煤山遗址所在区域一般认为属于新砦文化范围,这可能是受到石家河文化北进影响所造成的。

陕西宝鸡北首岭、陕西华县泉护村等遗址,所出鸟的造型是附着在某一遗物上作为衬托装饰而存在的,具有一定深意甚至是图腾祭祀性质,但还未单独成器。总体来看,仰韶文化时期的彩陶鸟从半坡类型开始以简单线条表示,到庙底沟类型的鸟纹具有写实与抽象的特点,发展到负日等形象,这应当是当时人们自然崇拜的一种体现。通过与新砦遗址出土彩绘陶鸟相比,在造型上虽有一定相似之处,但是并非承袭关系。

西北地区,齐家文化所见陶鸟与新砦遗址出土陶鸟相比,总体造型上差异很大,但齐家文化陶鸟已属于实用器。

长江下游地区,河姆渡文化时期鸟的纹饰多是连体,有圆圈等似日图案组合出现,寓意为负日。河姆渡文化这类双鸟造型的纹饰在中原的仰韶文化系统、黄河下游龙山文化系统、西北地区马家窑文化系统,都有若干类似纹饰,很可能在当时对鸟崇拜较为盛行。但与新砦遗址发现彩绘陶鸟还有很大的差异,所以新砦期文化所见陶鸟与河姆渡文化的关联不大。蒙城尉迟寺大汶口文化所见“鸟形神器”造型虽有学者认为属于“陶囷”[26],但是笔者更趋向于带有祭祀或图腾性质的一种实物体现。在良渚文化时期,有单体玉鸟造型遗物,也有刻于器壁上的鸟纹造型,笔者认为多与祭祀宗教信仰有关。尉迟寺大汶口文化“鸟形神器”和良渚文化玉璧上“立鸟祭坛”皆为立鸟,值得我们关注。大汶口文化、良渚文化鸟的造型与新砦遗址出土陶鸟比较,可以看出鸟的整体在造型上有一定相似,而且新砦文化所见彩绘陶鸟足部残,极有可能是和这两件遗物相似,属于站立形态。另外,新砦遗址曾发现了玉琮残片,所以新砦期文化遗存所见陶鸟或与大汶口文化、良渚文化有着十分密切的关联。

总之,新砦文化彩绘陶鸟,通体陶塑,黑皮磨光,彩饰于背部和两翼,这种风格有别于中原地区,有一定的东方因素,通过与蒙城尉迟寺“鸟形神器”、良渚文化玉璧上的“立鸟祭坛”比较,更可以说明这一点。

四、新砦文化彩绘陶鸟的历史背景

为什么说新砦文化彩绘陶鸟具有一定东方因素呢?下面再从相关文献予以说明。

丁山先生在《由三代都邑论其民族文化》一文中曾考证过启居黄台,即在河南新密与新郑间。赵春青先生根据新的考古发掘成果进一步推测新砦遗址很可能就是夏启之居所在[27]。 张国硕[28]、许顺湛[29]、马世之[30]等也提出新砦城址可能为“夏启之居”的观点。蔡全法提出新砦遗址可能为太康及其以后东夷乱夏之城邦[31],依据这一观点,为了说明彩绘陶鸟所具有的文化内涵,需进一步说明东夷乱夏问题。《左传》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困、熊髡、龙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32]769-770此为夏早期历史上的太康失国,后羿寒浞代夏事件。这一事件也见于《史记·夏本纪》:“夏后帝启崩,子帝太康立。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集解》中孔安国曰:“盘于游畋,不恤民事,为羿所逐,不得反国。”[33]63《帝王世纪·夏》载“太康无道,在位二十九年,失政而崩”[34]55。可见太康在位期间因荒废政务被羿取代,即为史书记载的东夷乱夏问题。

后羿属于哪个部落成员呢?徐旭生先生认为“皋陶与后羿属于少皞氏族的人,少皞之墟在今曲阜,而曲阜古名穷桑或空桑,有穷的名或与穷桑有关系”[35]。若真如徐旭生先生考证后羿属于少皞氏族的成员,那么就要追溯少皞氏族信仰问题。据《左传·昭公十七年》所记郯子朝鲁时所记的纪世名官制度:“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鸩氏,司徒者也;鴡鸩氏,司马也,鸤鸠氏,司空也,爽鸩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鸩,鸩民者也,五雉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淫者也。自颛顼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32]1270所记鸟、鸩、雉、扈应为氏族图腾,推测少皞氏部落有二十四个氏族。笔者亦认为后羿为东方少皞氏即以鸟为图腾的东夷部族。

夏代有无可考与鸟有关的文献呢?考古发现文献中有夏代崇鸟的记载。《墨子·非攻下》记载:“昔者三苗大乱,天命殛之,日妖宵出,雨血三朝,龙生于庙,犬哭乎市,夏冰,地坼及泉,五谷变化,民乃大振。高阳乃命禹于玄宫,禹亲把天子之瑞令,以征有苗,雷电勃震,有神人面鸟身,奉珪以侍,搤矢有苗之将,苗师大乱,后乃遂几。”[36]这里人面鸟身的记载或是崇鸟的体现,换句话说即赋予鸟神格。夏早期的一处都邑为“阳翟”,今河南禹州,古禹州称为阳翟,亦作夏翟,因夏翟鸟而得名。据蔡全法先生考证:桂馨《说文解字义证》引《本草嘉祐图经》“江淮伊洛间有一种尾长而小者为山鸡,人多畜之宽樊中,则所谓翟,山鸡者也”。《山海经·西山经》云:“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彩文。”郭璞注:“翟似雉而大,长尾,或作乐鸟。”朱骏生先生《说文通训定声》说翟:“从羽,从隹,会意字。亦作阳翟,作乐鸟。”《山海经·西山经》又云:“又西……有鸟焉,其状如鹑,黑文而赤瓮,名曰栎。”可知翟是鸟名,称为乐鸟,亦称栎,同是野山鸡之异名。翟鸟又称夏翟,《尚书·禹贡》提到“羽畎夏翟”[37]。这些都说明了阳翟名称的由来,也即是说阳翟就是鸟的一个别称,用一种鸟作为一地之名,可见翟鸟深入人心。郑杰祥先生认为,启以武力建立政权,此地多以夏翟而著称,夏翟又单作“夏”,夏王朝实因建立于夏地即后世的阳翟而称作夏王朝,夏王朝的建立者也开始被称为夏部族[38]。顾万发先生也曾谈到夏翟是一种五彩的鸟[39]。商的先祖也具有鸟图腾崇拜的可能,《诗经·商颂·玄鸟》提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40]《史记·殷本纪》:“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秦的先祖或许也与鸟有关,《史记·秦本纪》提到:“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33]125有关鸟的文献记述还有诸如《淮南子·地形训》:“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皇,凤皇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41]《帝王世纪·自皇古至五帝》云“黄帝服斋于中宫”,坐于园扈洛上,乃有大鸟,鸡头颃喙,龟颈,龙形,麒翼,鱼尾,其状如鹤体,备五色[34]23。从诸多文献中发现,夏代有崇鸟的风尚。

新砦彩绘陶鸟出土单位伴出的器物有豆、钵、碗、瓮、折肩罐、盆、器盖等陶器,其陶器具有典型新砦期风格,具体来说属于新砦二期晚段,对应年代根据碳十四测年在公元前1850—前1750年[42]。这个绝对年代与历史文献记载夏代初年“夷羿代夏”历史年代相近,所以说新砦文化彩绘陶鸟的历史背景可能处在夏代早期后羿寒浞代夏阶段。

五、彩绘陶鸟功用探讨

彩绘陶鸟是新砦文化时期的一件独具风格的高等级文化遗物,在新砦文化一期中没有发现,而新砦文化一期属于龙山晚期文化,即王湾三期文化。前文已述陶鸟所在单位伴出的陶器群是典型新砦期文化遗物。彩绘使用的是朱砂,在新砦期文化范围内所见的遗物中也有发现。河南巩义花地嘴遗址所出新砦期朱砂绘陶瓮[43]。编号03HZT57H144∶1(图20)的陶瓮盖顶上均匀地用朱砂绘有4个圆,陶瓮上端用朱砂绘一神兽面,神兽面下端与两耳上端连线平行,在两耳下端,还有一朱砂绘宽带;两耳所在宽度的器表有一周二方连续三角形纹,每个三角形内填充右倾平行线。编号03HZT57H145∶1(图21),盖顶上均匀地用朱砂绘有6个圆,中下部与上一件彩绘图案相似。发掘者将其推测为“北斗神”,暂且不讨论它的文化内涵。笔者认为,使用朱砂绘图绝非简单的美观,而应当与宗教祭祀活动有关。新砦遗址陶鸟上所见彩绘同样具有这一目的。

新砦遗址所见彩绘陶鸟具体用途是什么呢?在新砦遗址中出土了2件兽首形器盖:一是猪首形器盖:标本T6⑧∶782(图22),主体是手制而成,后做加工。上部雕刻和刻画,盖顶塑造猪首形状。猪鬃当把手,集艺术性与实用性于一体。赵春青先生曾考证为祭祀用具,笔者亦认同此论述。二是羊首器纽。标本H87∶11(图23),陶器肩部器纽,低首嘴微张,羊角做成泥饼状[42]311,353。此物作为器盖把手可能性较大。前文所述登封王城岗遗址中发掘者认为鸟首属于器盖把手。因此,彩绘陶鸟不排除有作为器盖盖纽的可能。但彩绘饰于把手,从使用便利与美观角度来看,把手部位饰彩不利于保存,故器盖纽的功用可以排除,更可能为权杖首或祭祀载体。

新砦遗址虽暂未有类似材料发现,却不排除作为权杖首的可能。这与后世君主赏赐年长功臣的鸠杖有很大相似之处。蒙城尉迟寺“鸟形神器”,良渚文化玉璧“立鸟祭坛”上立鸟形象,均为神鸟站立于某物之上,新砦遗址出土彩绘陶鸟也属于站立状,足部以下应有其他部分相连。笔者认为,彩绘陶鸟具有神秘感与敬畏感,可能是新砦居民作为祭祀使用的一种仪仗遗物。

图20 朱砂陶瓮03HZT57H144∶1

图21 朱砂陶瓮03HZT57H145∶1

六、结语

新砦文化遗址发现的彩绘陶鸟具有一定的东方文化因素,前文已说明缘由。石兴邦先生指出“鸟是东方的象征,鸟形纹样是东方文化的特点”[44],这对崇鸟现象从文化地域上做出了一个简单明了的划分。《孟子·离娄下》说:“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据山东的一些学者考证,诸冯位于当今诸城、营县一带。负夏,当在今曲阜西。鸣条,相传在定陶县西的河南一带[45]。即是说,舜是崇拜鸟图腾的氏族的祖先。因此,有关舜的传说,其实便是东方甚或东南方信奉鸟图腾诸族的传说[46]。传说时代舜禅位于禹,禹子启成家天下,在文化传承上有一定的关联。从出土器物上新砦期同样具有一定东方文化因素,如树叶状纹饰在城子崖遗址有发现,圆锥形镂空鼎足、子母口瓮在龙山文化造律台类型的元素中较常见。从年代学上,夏商周断代工程将夏王朝始建年代定在公元前2070年,而文献记载夏代早期至少康时期经历了大禹、启、太康、仲康、相、后羿、寒浞、少康八王。据碳十四测年,新砦遗址一期绝对年代在公元前2050—前1900年,二期绝对年代在公元前1850—前1750年。在新砦城址性质认识上,多数学者认为有可能是夏启之居[27][30][47],后经历了少康时代[48]。根据彩绘陶鸟足部残的特点,推测当属站立状,这与大汶口文化、良渚文化所见立鸟神器相似,反映了新砦文化具有一定的东方因素。

综上所述,新砦文化彩绘陶鸟或是文献中的后羿、寒浞代夏时期新砦居民用于祭祀的遗物。

图22 猪首形器盖T6⑧∶782

图23 羊首器纽H8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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