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说再见

松浦弥太郎

我的初恋对象，是小学放学后“安亲班”的老师。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她应该只有二十二三岁吧。她总是将长发向后扎起，眼睛晶亮且清澈，经常面带笑容地看顾在游乐场玩耍的孩子们。

即使孩子们不听话，她也从来不生气，只会微笑以对，我几乎从未听过她大声斥责谁。我们玩游戏的时候，无论何时，无论距离多远，只要一回头，就会看到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小朋友们都非常喜欢这位老师。

有一天，我与小朋友们吵架了，怏怏不乐地嘟着嘴生悶气，抱着膝盖蹲坐在游乐场的角落里。看到这样的我，老师慢慢地踱步过来，什么也没说，以和我一样的姿势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出神地看着正在玩游戏的孩子们。稚嫩单纯的我忍不住偷偷转过头去窥视，看见老师脸上挂满笑容，不由得一愣。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差不多到了“安亲班”放学的时候。

老师温柔地对我说：“那么，该准备回家喽。”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突然，老师用她温暖的双手从背后环抱住坐在地上的我，并凑近我的耳边又说了一次：“喏，该回家了哦。”

那一刻，被老师抱着的我，竟然渐渐感到释然，情绪也瞬间好转了。不过，执拗的我还是故意看向旁边，闷不吭声。当时老师身上飘散的是我后来再也没有闻到的香气。

“不想回家吗？”

“……”

“明天还可以再来玩啊。”

“……”

老师温柔的声音渗入我的心底，我的胸口突然一阵紧缩，感到有些心悸。

“那么，今天就跟老师秘密地再见，然后马上回家喽。”老师微笑着如此说。

“什么是‘秘密地再见？”我终于开口回应老师了。

“就是轻声说再见啊！因为是秘密，所以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只能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才行哦。”

为了让坐在地上的我站起来，老师转到我的正面，蹲至跟我相同的高度，一边将我抱起，一边柔声细语地在我耳旁轻轻地说：“再——见——”

听到这句话，我身体里仿佛有电流通过，内心一阵悸动。

受到引导的我凑到老师的耳边，尽可能以最微小的声音，奶声奶气地说：“再见——”

“那么，可以回家了吧？”老师牵着我的手走出了游乐场。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回头望，老师正笑着向我挥手道别，她的背后是一大片美丽的夕阳。我走了一小段路后再一次回头，老师还是面带微笑地守望着我。等我走到转角最后一次回头时，见到老师以嘴型再次道了“再见”，而我也以不发声的方式回应“再见”，随后，老师的身影便隐没在街角。

那天，我第一次了解到爱恋一个人时那种心痛的感觉。

当时，我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