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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小说《挪威的森林》叙事策略探析

2019-02-20邵雪飞

关键词:挪威的森林直子渡边

邵雪飞

(辽宁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挪威的森林》是村上春树的代表作,这部小说不同于村上其他后现代风格小说,“它以平净的语言娓娓讲述已逝的青春”[1],是现实主义色彩极浓的一部写实小说。众所周知,村上春树受外国文学、特别是美国当代文学的影响深厚,因此迄今为止的村上文学研究往往忽视其与日本文学的关联性。本文通过梳理《挪威的森林》的叙事策略,找出日本文学对村上文学的影响,并探究其叙事策略的基本特征。

一、对日本传统文学叙事特点的去粗取精

日本文学按照发展过程可以分为古代文学、近代文学、现代文学与当代文学。古代文学从7世纪左右汉字传入日本后开始,是人们在与自然相处中逐渐形成的,直截了当地表达人们对自然的敬畏、祈祷及感恩等心情的文学手法,真诚是这一时期文学的最大特点。这个时期日本最早的诗集《万叶集》诗歌风格朴素、优雅、情感细腻。之后的诗集《古今和歌集》中绝大部分是关于季节和恋爱的诗,风格柔媚。紫式部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充满伤感的情调,“是成熟的王朝贵族文化达到顶点时一种最高的审美意识”[2]。清少纳言的随笔集《枕草子》则风格轻快明朗、充满情趣,对人世及自然具有敏锐的感受力和观察力,尤其对自然的赞美独到细腻。16世纪,日本俳句的鼻祖松尾芭蕉根据日本古典诗歌的诗体创作了“俳句”,松尾芭蕉的俳句艺术风格为悠闲、恬静、古雅。古代文学的特点奠定了日本文学叙事风格的基础。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语言风格唯美自然,用词清新典雅,以富有诗意的语言描绘了所有人都曾拥有的青春岁月。整部小说以真诚的语言风格对青春的爱之痛苦做了准忏悔录式回忆,在叙事风格与语言上将日本古典文学的特点融合到了极致。如小说对记忆中那片草地的描述:“连日温馨的霏霏细雨,将夏日的尘埃冲洗无余。片片山坡叠青泻翠,抽穗的芒草在十月金风的吹拂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的湛蓝的天穹。”[1]4让人不禁联想到清少纳言《枕草子》中第一段《四时的情趣》中对春季的描述:“渐渐发白的山顶,有点亮了起来,紫色的云彩微细地横在那里。”[3]村上春树对景色的描写传承了日本诗歌与随笔对四季景色描写的细腻、独到等特点。细雨、薄云就像俳句中的季语,使这段对景色的描写细腻而优美。再如对直子的描述:“随之,她朝我转过脸,甜甜地一笑,微微地歪头,轻轻地启齿,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仿佛在一泓清澈的泉水里寻觅稍纵即逝的小鱼的行踪。”[1]6这段对直子的描述用词优美且富有诗意,让人感受到直子的青春与美丽,给人轻松和美的享受。

日本近代文学从明治维新到大正时代结束,以坪内逍遥的文学理论《小说神髓》与二叶亭四迷的小说《浮云》为开端,提倡写实主义,认为小说应遵循现实主义原则,如实描写人情与世态。这一时期形成了日本独特的文学模式“私小说”。私小说在创作手法上注重作者本人内心活动的描写,题材常为作者身边发生的日常琐事,主人公即作者自身,因此私小说又称“自传小说”或“第一人称小说”。其广义的解释是,凡是作者用第一人称手法来叙述故事的,均是“私小说”。狭义的解释是,作者脱离时代和生活,单纯描写身边琐事和心理活动的,称为“私小说”。到了20世纪90年代,私小说的定义有了进一步发展,私小说的“私”并不是如实描写之意,具有不确定性。私小说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是语言冗长拖沓,像一个人在没完没了地唠唠叨叨。《挪威的森林》虽然借鉴了日本传统“私小说”第一人称叙述的特征,但语言上简洁明快,有节奏且富有幽默感,规避了传统“私小说”冗长拖沓的缺点,读后让人心情舒缓愉悦。简洁是村上的创作风格,他把裹在语言周围的各种赘物冲洗干净,将最核心的内容用最简短的语言表达出来[4]。如小说中对绿子说话方式的描写,简洁的语言生动刻画了绿子聪慧、生气勃勃、热爱生命等性格特点。渡边彻比约定时间提前来到绿子家,绿子还没做好饭,这时两人的对话:“‘再有十分钟就可以做好。能不能在那儿等一会儿?能等不?’‘当然能等。’我说。‘边等边饿饿肚子,量可正经不少哩!’”[1]88绿子直爽的说话方式显示了她直率的性格,两人在一起的相处和谐快乐。村上春树对细节处的描写也继承了私小说描写细腻的特点,对身边小事描写细致生动,但绝不像私小说那样繁琐冗长。如对绿子做饭细节的描写,细腻简练,富有节奏感。“她快捷而灵活地挪动着身子,同时操作四五样菜,眼看在这边品尝菜的味道,转眼又在菜板上飞快地切什么东西,又从电冰箱里取出什么盛上,一回手又把用过的锅涮好。”[1]88看到这段描述仿佛能看到一个青春朝气的女孩在干净利落地忙活饭菜。品尝味道、切东西、盛菜、涮锅,一系列的动作描述细致而又简洁。

自传性是私小说的另一大特征,这一特征使读者在读小说时感觉作者就是主人公,《挪威的森林》第一人称回忆式叙事结构使小说具有浓厚的日本现代文学私小说的叙事特点。主人公渡边彻的年龄、出身、大学的专业、夫人的身份等都与村上春树完全一致。《挪威的森林》开头这样描写:“37岁的我那时坐在波音747客机的座位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雨云,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十一月的冷雨将大地涂得一片阴沉……”[1]8村上春树是1949年出生,写《挪威的森林》时正巧也是37岁。村上春树1986年10月到达南欧,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长期旅居国外的生活,同年12月开始撰写《挪威的森林》。小说主人公渡边彻乘飞机到达的也是欧洲,这不禁让人联想到村上春树本人的经历。此外,主人公渡边彻大学所学专业是戏剧,与村上春树在早稻田大学所学专业相同,村上夫人阳子是村上春树的大学同学,这与小说中绿子的人物设定吻合。主人公渡边彻喜欢读《了不起的盖茨比》和一些美国当代作家的作品,而这些也正是村上春树所喜欢的。这些都使读者将渡边彻理解为村上春树本人。此外,《挪威的森林》中所出现的地名基本上都是日本实际的地名,如直子大学所在地武藏野、绿子家所在地丰岛区北大冢、渡边彻大学毕业后的住所吉祥寺、绿子与姐姐在父亲死后的住处茗荷谷、渡边彻与直子初次偶遇后走步的路线四谷—饭田桥—御堀端—神保町—御茶水—本乡—驹等,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东京地名,给人纪实的感觉,觉得作者讲述的就是生活中实际发生的事情。

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后记中说:“这部小说具有极重的个人性质”[1]375,决定了这部小说的纪实性。但即便如此,这部小说也绝不是村上春树的自传,而是一部虚构的小说。比小说写实性更重要的是村上春树的叙述策略,主人公渡边彻的形象是以直接写回忆录给读者看的方式呈现的,这种写法强化了真诚的印象。《挪威的森林》以渡边彻突然陷入早年的记忆潮涌无法自拔的戏剧化场面开始,然后很快表明正是不想让这些记忆褪色,才最终促使他将它们记录下来。在这种写作策略下,读者简直感觉是在目睹小说的写作过程,仿佛这本书是只写给他们自己的一封私密的长信。《挪威的森林》最了不起的技巧上的成就也许正在于村上春树将自传体的日本私小说技巧创造性地用于一部完全虚构的长篇小说[5]。小说中虽然有众多纪实成分,如渡边彻的宿舍生活及东京周边的描写,一定是基于村上的第一手经验,但《挪威的森林》从一开始就给人以记忆的模糊性,如草地上一口奇怪“水井”的存在、阿美寮模糊的存在感、渡边彻认识的人相继死亡以及渡边彻多次在小说中感到的“奇妙”的感觉,都让人意识到这是一部虚构小说。村上春树用变换语言风格的方式区分小说中的写实与虚构。写实性地名一般都以简洁确凿的语言来描述,如渡边彻去绿子家时:“我是在大冢站下了电车,按地图中所示,沿着一条不甚起眼的大街一路走去。……在这条街上走了大约十分钟,从加油站往右一拐,出现了一条小商业街,正中一块招牌上写着‘小林书店’。店固然不大,但也不似我由绿子的话而想象出来的那般小气。一条普通街道上的一家普通书屋。和我小时候迫不及待地跑去买少年杂志的书店没什么两样。站在小林书店门前时,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之感:哪条街道上都有这样的书店。”[1]86对小林书店的描述让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感觉到它的真实性,是写实的一面。但村上春树描述渡边彻到阿美寮的路程则采用了完全不同的语言风格,全程给人以奇妙的感觉:“上了约二十名客人后,公共汽车当即出发,沿鸭川经京都市区向北驶去。越向北行,街景越是凄凉,田园和荒地开始闪入眼帘。……不久,汽车钻入山中。道路蜿蜒曲折,司机紧握方向盘,忽左忽右地转动不止。……这时间里,拐角渐渐少了,正当松一口气时,汽车突然蹿入阴森森的杉树林中。……车沿着溪流在杉树林中行驶了很久很久,正当我恍惚觉得整个世界都将永远埋葬在杉树林中的时候,树林终于消失,我们来到四面环山的盆地样的地方。……如此农户人家在路两侧延续了好久,而人影却一个未见。这样的光景重复出现几次之后,汽车再次驶入杉树林。穿过杉树林驶入村落,穿过村落又驶入杉树林。每次停在村落时,都有几人下车,上来的却一个也没有。”[1]120渡边彻出发地鸭川及京都市区还给人真实的感觉,但后来的描述却让人觉得虚幻而飘渺,尤其是杉树林的描述,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此外,对直子住所用了“C区”这样的字眼:“这里称为‘C区’,住的全是女性,也就是我们。”[1]133“五点一过,人们开始陆续返回‘C区’。”[1]137这种描述给人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科幻电影中的未来世界,人类变成了机器人,以编号生活。这种不可靠叙述也增加了作品的虚构性,使小说情节的真实性从渡边彻纪实性人物设定中分离开来。

二、西方叙事技巧的巧妙运用

村上春树娴熟的西方叙事技巧及后现代叙事手法在《挪威的森林》中皆有所体现。

(一)多样性叙事视角

西方叙事学注重事件结构和叙述话语,认为叙述者的作用至关重要。关注叙述者在“话语”层次上表达事件的各种方法,如倒叙或预叙、视角的运用等[6]。叙事视角指叙述时观察故事的角度,视角不同叙事效果也会大相径庭。西方叙事十分注重视角的运用,从西方现代小说理论诞生以来,叙述视角一直是讨论的热点话题。就视角的分类而言,可以把所有的视角分为“外视角”与“内视角”。“内视角”指叙述者处于故事之内,以故事内人物的视角来观察,可变换视角、多重叙述。“外视角”指叙述者处于故事之外。例如,最常见的全知视角,叙述者既说又看,可以从任何角度观察事件,透视任何人物的内心活动,是一种上帝式的全知全能视角,属于外视角。再如,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中的回顾性视角,第一人称叙述者就是主人公,他从自己目前的角度来观察往事。“我”是处于往事之外的,也是一种外视角。《挪威的森林》就是采用了第一人称回忆性叙事视角,整篇故事是主人公渡边彻在37岁时回忆大约20年前时自己的经历,以“我”18岁独自到东京上大学为故事开始,回忆了“我”与直子、绿子之间的青春与爱情。由于37岁的渡边彻是叙述者,又是18年前事件的主人公,这种叙事模式更具真实性,能直接让读者接触人物正在经历的事件,仿佛置身其中,更自然地接触人物细致、复杂的内心活动,能更好地引起读者共鸣。小说第一章介绍了37岁的“我”坐在波音747客机的座位上,降落在德国汉堡机场后,天花板扬声器中传出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从而勾起了“我”对18年前的记忆。从第二章开始,故事基本是按照事件之间的自然时序来叙述的,但第二章中又以回忆的模式叙述了同直子初识的经过及好友木月的死。这种回忆非常自然,增加了故事的空间性。

为了规避第一人称视角造成的结构容易失衡的问题,村上春树采用了叙事与倾听并存的叙事方式,也就是通过第三者的角度充实故事。《挪威的森林》除了以回忆为主的第一人称叙述,还运用了大量直接引语,即故事中人物与“我”的对话及书信。直接引语是传统小说中最常用的一种形式,它用引号“原原本本”地记录人物话语,保留其各种语言特征,具有直接性与生动性的特点,对塑造人物性格起着重要作用,并具有逼真的音响效果。间接引语是指叙述者转述人物话语的具体内容,有着冷静客观、标准正式的特点。在《挪威的森林》中直子姐姐的死、玲子以前的经历、直子死前的情景等都是由第三者大段的对话方式呈现给读者。村上春树为讲述者安排了大篇幅的话语,而这时的渡边彻与其说是对话的一方,不如说是与读者站在一侧的倾听者,因此渡边彻在对话中的话语极少,仅仅是简短的反应或点头摇头、点烟这样的肢体动作而已。这些直接引语方式的会话完全保留人物话语的内涵、风格和语气,没有任何作者的主观干预,使叙述全景化,使作品内容完整生动,因果分明。

此外,书信也是《挪威的森林》多样叙事方式之一。利用书信展示渡边彻没有亲身经历的事件或渡边彻的心理活动,使故事情节富有层次感,成为一个连贯的不缺欠的整体。书信的字体变化也给读者带来新鲜感,增加视觉的多样性与趣味性。如直子与渡边彻过完20岁生日后突然消失的原因及初到阿美寮的生活,都是以直子来信的方式介绍的。后来直子在阿美寮的生活是通过直子室友玲子给渡边彻的信讲述的。直子的行踪对读者来说一直有悬念,这些悬念通过直子与玲子给渡边彻的信揭开谜团。小说共11章,有13封变换字体的书信描写,分别采用了直接引语与间接引语的方式。这些叙事手法的交错使用,消除了第一人称视角叙述容易引起的单一感,使小说充满多样趣味性。有趣的是小说中有一封绿子写给渡边彻的信,采用了直接引用的方式,而绿子写这封信时渡边彻就在她身边。这封信使绿子的人物形象生动又真实,将现代日本女性喜欢用文字表达感情的日本独特的女性文化表现得淋漓尽致又毫不突兀。小说中还有一首绿子唱给渡边彻的歌,歌词也是以变换字体的方式出现,这些都增加了小说的视觉多样性。

(二)消解叙述

“消解叙述”是后现代叙事手法之一。所谓“消解叙述”,指先报道一些信息,然后又对之加以否定。由于因果和时间关系变得含糊不请,叙述的内容因素之间缺少关联,这样会使读者对叙述的故事事实性产生怀疑,使小说蒙上后现代风格。《挪威的森林》中多次使用这一技巧。第一章渡边彻回忆与直子在草地上的记忆,小说中写到荒郊野外的一口水井:“我甚至可以详尽地描述那口井的样子,但却不知道是否实有其井。没一个人晓得它的位置,谁也找不到井在哪里。”[1]7这种对水井不确定性的描述,使渡边彻作为叙述者的纪实性定位受到怀疑,为小说纪实性色彩增加了后现代风格。

“敢死队”是渡边彻在学生寄宿院的室友,对“敢死队”的描写也运用了消解叙述。小说中先是详尽描述了“敢死队”的洁癖:地板上纤尘不染、窗玻璃光可鉴人、卧具每周晾晒一次、铅笔在笔筒里各得其位、就连窗帘每月都少不得洗涤一回。他有口吃,打扮总是白衬衫、黑裤子和蓝毛衣。他光头、高个儿、颧骨棱角分明。他作息规律,清晨六点起床,洗漱后打开收音机做广播体操,因广播体操打扰到渡边彻休息引起两人发生争执。细腻的描述使“敢死队”的形象活灵活现。但进入7月后,“敢死队”突然消失了。“月底,敢死队送我一只萤火虫之后。”[1]58“九月进入第二周后,敢死队仍未回来。”[1]63村上春树用惊天动地的重大事件来形容这件事,随后他的书桌和收音机上薄薄地积了一层灰尘,再过几天他的行李不翼而飞,房门上的姓名卡片也被揭去。对于“敢死队”的去向,管理主任缄口不答。

《挪威的森林》中最大的消解叙述是小说的结局。渡边彻给绿子打完电话后陷入了迷茫。“我现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无数男男女女。我从哪里也不是的场所的正中,不断呼唤着绿子。”[1]374“我现在哪里”不但加了着重号以引起读者注意,而且与一般日语疑问句句末以句号结束所不同,句末用了问号对问题本身加以强调。渡边彻最后的迷茫否定了整篇小说的真实性,使读者对整个故事产生严重怀疑,大大弱化了小说的回忆录性质。村上春树用这种后现代叙事技巧消解了日本传统私小说风格的自传式叙事,使小说的虚构性得到彻底解释。从小说开始的“水井”到文中的“敢死队”、虚幻的阿美寮到最后结局渡边彻的迷茫,这种消解叙述及不确定性叙述贯穿全文。渡边彻的人物设定如此真实可信,读者看到小说中出现的熟悉的地名、曾真实发生过的事件,以为这就是村上的自传时,这种贯穿全文的消解叙述及不确定叙述时刻提醒读者小说的虚构性,使读者不断地跟随小说情节思考其真实性并做出判断,所以村上春树不仅用诗意的语言、曲折的情节吸引了读者,更是运用大量叙事技巧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心。

(三)虚幻世界“阿美寮”

后现代主义的另一个叙事特征是构建无逻辑的荒诞世界,从而消除作品的现实意义。《挪威的森林》描绘了一个虚幻的世界“阿美寮”。这里的人住在以罗马字母编号的房子里,过着半自由的集体生活,互助互爱、农耕播种,生活自给自足,甚至还养着孔雀。这里每个人说话的音量相差无几,下雨天每个人都穿着一种黄色雨衣,脑袋罩得严严实实,里面的门卫和食堂里穿白大褂的男子说话怪异,从这些描述能感受到它的不真实性。阿美寮的荒诞性给小说以虚幻的色彩,是村上春树后现代手法的娴熟运用,它蕴意直子将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命运。渡边彻从阿美寮出来后情不自禁地喟然叹息:“我总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一颗引力略有差异的行星。是的,这里的确是另外一个世界——想着,心里不由得生出悲戚。”[1]213渡边彻回到宿舍后再去打工的店里,看到店外穿行不息的男男女女、其他莫名其妙的各色人等,虽然环境脏乱,各色人污秽不堪,反而有特别真实的人间感觉。“阿美寮”的存在,使《挪威的森林》纪实性与真实性得以消除,给人以虚幻荒诞之感,减弱了整个作品的现实意义,增加了小说的距离感。

三、结语

《挪威的森林》在叙事策略上采用了东西方叙事技巧巧妙结合的手法,对日本传统文学叙事特点去粗取精,以最纪实的自传体叙事模式结合多种后现代叙事技巧,小说纪实性与虚构性并存,是一部彰显村上春树叙事技巧的经典之作。村上春树虽然深受西方文学影响,其文学作品中后现代色彩浓厚,但实际上村上春树的文学作品并未完全西化,在本质上依旧保留了日本传统文学的叙事特征,日本文学是其文学创作的土壤与主要灵感来源,理解了这一点,会让读者对村上春树文学作品有更深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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