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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学视野下的满汉服饰文化融合*

2019-02-19王昱纯崔荣荣

山东纺织经济 2019年1期
关键词:服饰文化满族汉族

王昱纯,崔荣荣

(江南大学 纺织服装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服饰既是人们的日常生活用品,又是人们表达审美意趣和记录生活的特殊语言,是传承历史和文明的重要载体。而符号作为人的创造活动的产物,是历史与文化的结晶。从此角度而言,服饰是典型的符号。

本文从符号学的角度出发,对清朝时期满汉两民族服装的符号系统进行分析解读,挖掘出满汉服饰文化的递进融合,梳理满汉服饰的多层文化内涵。

1 满族服饰符号化能指元素

清朝,是以聚居在我国东北地区的满族为主体而建立起来的我国最后一个君主专制的封建王朝。满族是在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各部落的基础上形成的。与农耕文明的汉族服饰对比,在结构和材质上都有着鲜明的差异。

1.1 裘皮的普遍使用

满族历居于东北的极寒地带,过着狩猎、采集的生活。服饰最基本的功能是实用,因此满族服装的首要功能就是能够保暖御寒。满族的祖先肃慎人就以狩猎和驯养的方式获取大量的猪皮、兽皮等,作为服装的原材料。穿着皮衣、戴皮帽也是这一时期形成的穿着习惯。据《大金国志》卷三十九记载:“化外不毛之地,非皮不可御寒,所以无论贫富皆服之。”《建州闻见录》记载建州女真“冬寒皆服毛裘。”[1]崇尚裘皮成为了满族服饰最鲜明的特征。即使之后入关,仍旧以皮毛为贵,对于满族而言,这不仅是保暖的服装材质,也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女工所织”也只有麻布,不如汉族服饰的纺织材料丰富。

1.2 便于骑射狩猎的习俗

满族世代居住在辽阔富饶的“白山黑水”的地区,这决定了他们服饰的形成和特征。满族的服饰采用连体贯通的形制,即在腰节部位没有裁断,是由一块布料直接裁剪而成。上下一体的袍服除了具有避寒保暖的功效,而且便于穿脱和在马上行动,因此男女皆穿,与汉族的“上衣下裳”服装形制有较大的区别。马褂原本是满族骑马时穿着的服饰,是指套在长袍外的衣饰。“袖口平齐,身长齐脐,前后左右四面开衩”。[2]《旧京琐记》记载“马褂长袖者曰卧龙袋。有中作半背形而两袖异色者,满人多著之”。[3]满族的“箭袖”也是源于长期的狩猎活动,袖口狭窄,呈马蹄形,平时挽起利落方便,打猎作战时放下保护手背不至于冻坏。此袖能够更好的适应北方冬季的狩猎以及劳作。

满族男子的发式为“半去半留”,可以避免发式散乱,遮挡视线。清代诗人文昭有诗《题东峰二弟春郊布射小照》:“辫发高盘绿染袖,春风扇物手初柔。”诗句和名字的对应印证了“辫发”有益于骑射。满族妇女的天足和男子穿靴也是出于骑射的习俗。

1.3 崇尚自然的审美情趣

满族服饰无论在服装的结构还是装饰上都凝结了游牧民族特点和个性,带有浓郁的自然风格。满族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满族人对自然元素的偏好。早期的服饰图案多以自然景物和动物为主体,多用鹿、熊、马等形象,呈现原始风貌,充满了人类的童真和稚气。崇尚毛皮也是满族在长期生活中养成了追求自然和原生态的审美习惯。

满族妇女也十分讲究头饰,喜爱在发髻上缠上花朵。朴趾源在《热河日记》多处记载了当地不同年龄、不同地位的女子插花习惯。不论年纪,插的多是充满生气、艳丽鲜活的花朵。

据《黑龙江外记》记载:“夏日妇女跣足,或划袜行,然野花满鬓,无老少。”满族女子崇尚“天足”的自然和健康美感。满族女子并不追求汉族女子的“三寸金莲”,并毫不掩饰地声称:“民装(指汉族女性裹小脚)哪有天足好。”[4]

满族在长期的游牧生活中凝结了质朴自然的审美情趣,形成了满族服饰的的独特韵味。

2 清代服饰的发展

清代前期,汉族男子仍穿着明末的服饰,而皇太极在称帝之后首先推行了满族服饰,颁布了“剃发易服”的政策,明令公布“凡汉人官民男女,穿戴要全照满洲式样,男人不许穿大领大袖,女人不许梳头缠足。”这一政策触碰了汉族人民的民族尊严,遭到了强烈反对,又因满族的根基未稳,因此在顺治元年五月二十日的谕旨中说“自兹以后,天下臣民照旧束发,悉从其便。”但这并不意味着此政策的完结,顺治二年6月,因江南平定,就命令豫亲王多铎“各处文武军民,自应尽令剃发,倘有不从,军法从事”。据《东华录》记载,同月又谕礼部:“向来剃发之制,所以不即划一,听令自便,盖欲天下大定,始行此制,今者天下一家,岂容违异,自今以后,京师内外,限旬日尽令剃发。”[5]

“剃发易服”的政策使得民族矛盾空前激烈,许多汉族官员纷纷上书,这才迫使清廷做出让步,采纳了金之俊的“十从十不从”建议。

2.1 清代男子服饰的发展

朝代的更迭意味着冠服制度的改革。《清实录》卷五记载:“予曾前因归顺之民无所分别,故令其剃发,以别顺逆。”[6]

尽管清朝统治者从维护本民族利益的角度出发,坚持本民族的服制,但在有些方面仍维持了汉族的服制。体现在男装最明显的就是衮服上的“十二章纹样”以及“补子”的沿用。

十二章作为帝王礼服专用纹样,是最高权利的象征。以十二章纹样为代表的符号成为了中央集权顶峰的象征。朝服和衮服上的十二章纹样也成为了满汉服饰文化融合的一个明显符号。自乾隆时期起,十二章纹样就被和皇帝的袍服联系在一起,赋予更深层次的符号意义。乾隆时期建立了一套完善的宫廷服装制度,乾隆以本民族服饰为基础,吸收了汉族服制,既坚持本民族特色又融合汉族文化内涵。我们在《清高宗秋景写字图》、《观画图》、《行乐图》以及《临项圣谟雪景图》中看到的乾隆所穿戴的巾、帽和所穿的是汉族的服装形制。[7]我们在乾隆的朝服画像和清朝的遗留朝服中也发现了十二章纹样的运用。尽管乾隆曾经强调要恪守满族遗风,但是在款式上坚持,对于纹样采取的态度是“润色章身,即取其文,亦何必仅其式?”[8]由此可见,清朝中期满汉融合的趋势已经开始初露端倪了。

乾隆时期清朝的服制形成了完善的体系,而清朝的补服作为文武百官的章服和公服,实质上也借鉴了明朝官服的形制和内容。据《明史·舆服志》记载,在明代洪武二十四年,规定文武官员常服的等级用补子来加以区分,官吏所着常服为盘领大袍,胸前、背后各缀一块方形补子。清代基本沿袭了这一制度,也用补子来区别官职差别。文官使用飞禽,彰显贤德的品质,武官使用走兽,表现其勇猛。清朝的补服经过了一个不断吸收和发展的过程,呈现出符号化的趋势,[9]不同的补服图案用以划分不同的官位品阶,能够起到识别官员身份的作用。虽然补服的形制承袭了明代的礼服制度,但是满族使用的补服图案与明代有很大区别,主要体现在动物与云水形象的组织形态上。明代补服图案有很大的文人画气息,动物形态自由平衡,而清代补服图案整体倾向于装饰性表现,动物变成了突出醒目的孤身形象,姿态也由动感强烈转向安稳。这也说明了满族对汉族文化并没有全盘接受,而是与自身文化结合起来。[10]

2.2 清代女子服饰的发展

“十从十不从”政策的颁布使得汉族女性得以维持明朝时期的服制,满汉两族女性服饰并存。满族女性服饰也从一开始的与汉族服饰保持距离到后期的接纳并发生变化。

2.2.1 满族女子服饰的演变

清朝统治者对满族妇女所穿着无论是日常便服还是宫廷服装都有严格的规定,明令禁止效仿汉族女装。

满族妇女受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影响,穿着极具民族特色的传统袍服——旗袍。清朝初期出于实用目的,女子旗袍坚持“瘦身窄袖”,入关之后受到汉族服饰“博衣宽袖”的影响。随着清朝统治者逐渐对汉族文化的接受,女子服饰也受到了汉文化的影响,自觉引入“宽袖高底”。在制作工艺上也引入了汉族服饰精致繁复的工艺,清朝后期,旗袍的镶边还出现了“十八镶”,比汉族女子传统服饰工艺精湛。

满族入关之后对于汉族女子的缠足风气严厉禁止,但民间的缠足之风却愈演愈烈。满族女性学习汉族女性的“缠足”,以小脚为美就是“满族汉化”的一个典型艺术符号,是满族女性受到汉族女性的审美观念的影响,满族女性放弃天然朴素的“天足”,转向追求汉族传统审美中纤细美感,这是两个民族之间审美的互相浸润。

清朝时期的裙子多为汉族妇女穿着,满族妇女除了朝裙之外一般不穿裙子。到了晚清时期,满汉服装文化相互交流,满汉妇女皆穿。[11]满族妇女效仿汉族服饰之风愈加强烈,到了清朝中后期,甚至出现了“大半旗装改汉装,宫袍截作短衣裳。”

2.2.2 汉族女子服饰的演变

由于“十不从”的政策,汉族女子服饰在雍正时期仍旧延续明朝的款式,以袄、衫搭配束裙的上衣下裳形制为主。清后期又时兴以裤子替代裙子。满族女性的服饰也逐渐被汉族妇女所接受,富贵的汉族女子以穿着旗袍为时髦和地位的象征。

由于环境的改变和文化的交流,人们的审美情趣发生了变化,最先也最直接体现在服饰上。民族服饰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的精神和性格,服饰的转变体现了艺术的交流,满族逐渐接受了汉族的审美,形成了特有的满汉融合的装饰语言。

3 满汉服饰融合的符号解读

民族文化之间的认同是大势所趋,民族服饰凝聚着民族的信念与审美取向,随着时代的发展,民族的交流,必然影响着服装的变异与流行。服装的发展必然承载着传承与融合,满汉两族的服饰文化相互影响,共同演进。满汉融合,实际上是禁令所无法禁止的。

3.1 “汉从满制”的政治需求

统治者获得统一的首要政策就是要从思想上和行为上控制人民。服饰作为符号,能通过符型传达关于符号对象的讯息。因此从清初满族统治者强令汉民剃发易服,并把是否接受满族服饰看成是否接受其统治的标志。

清朝统治者一方面从之前少数民族政权的案例中吸取教训,认为他们是因为承袭了汉族服饰,被汉族同化而丢弃了本民族的特色和生活方式致使政权失败。一方面是作为少数民族政权首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各民族文化的差异而造成的矛盾,因此满族需要通过强制灌输本民族文化来达到统一。皇太极自入关时推行的“剃发易服”政策实质上是满族对汉族的征服,希望用自己的服饰来同化汉族,满清统治者用强制性的手段迫使汉族人民接受满族的生活方式,从而达到逐渐取缔汉族服饰的目的。服装作为我们生活中最能直接传达信息的符号,当服装达到了统一,满汉之间的区分度缩小,至少在外表上的差异减少,减少可能动乱反抗的可能性;同时用满族服饰取缔汉族服饰也能够避免满族被同化的危机,保持住满族的特色。

服饰只是统治者巩固少数民族统治权的工具。为了维护本民族服饰,无论是皇太极还是康熙、乾隆,他们对待汉服的态度都是拒绝。满族统治者为达到融合而进行的强制政策自然会造成斗争,清政府强制推行的满族服饰强制政策进一步激化了两个民族之间的矛盾,汉从满制一开始是被迫的,血淋淋的融合。为了缓和民族问题,不得不采取降臣金之俊“十从十不从”的政策,这也为汉族服饰的发展奠定了基础。经历了长期的发展过程,满族服饰形制逐渐被汉族接受,满汉融合的服饰成为了政治认同的符号。

3.2 潜移默化的“满族汉化”

清朝满族处于国家统治地位,制定了严格的服饰体制,汉人对满族服饰的学习实际上是政治需要。而随着满族统治者对汉族服饰文化的逐渐接受,出现了潜移默化的“满族汉化”的现象。汉族作为我国的主体民族,且传统汉族服饰具有文化上的多元性和包容性,所以出现了下层民众服装向上层阶级的扩散。满汉融合的服饰文化解释了服饰的传播不受等级的局限,而是两个民族文化相互渗透、相互作用的过程,它能够推动本民族传统的服饰文化在传承中焕发生机。

满汉融合的服饰是民族认同感的标志。捷克美学家彼得·波格达列夫曾经指出:“较之语言由说话者决定,民族服饰更是由穿着者所决定。通过注意他的服装——经常违反其穿着者的意愿——我们更容易确定它的穿着者的社会地位,他们的文化水平以及他们的趣味。[12]”不论是上层阶级对于补服和十二章纹样的“即取其文”,还是女性袍服形制向“宽衣博袖”靠近,都可以解读出满汉服饰文化渐进式的融合。

结语

满汉服饰不论男女和等级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融合,从符号学的视角来看,满汉服饰融合不仅是基于统治者政策下的被迫,更是作为历史发展中文化发展的必然。对满汉服饰的研究远不限于服饰审美,对于民族意识和政治背景的剖析对于我们研究中国传统服饰文化有更深远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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