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即宗教
——我谈《荆棘与珍珠》
2019-02-19胡梅仙
胡梅仙
在小说 《荆棘与珍珠》 (不知是太阳还是月亮)中,我想表现的一个重大主题即 “人心即宗教”。这个主题是渐渐随着主人公的命运表现出来的。明珠月因为做了一个旷诗只能活43岁的梦,旷诗因为偷看了明珠月邮箱里的日记和小说,从此丧心病狂地在背后伤害珠月。旷诗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可以丧失理智伤天害理地做人做事。明珠月不但没有报复旷诗,她只是以一颗善良、容忍之心为旷诗祈祷,希望他能恢复清明、理智。整个写作的过程也是和旷诗对话说服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更加确定了作者 “人心即宗教”的思想。在思考生命和死亡、良心和正义、担当和责任等问题时,作者也一直在探讨神是否存在的问题,也即旷诗是否真的有悲剧命运的问题。作者用历史典故、生活中的事例等在反复探索和说服,而最后旷诗因为害怕死亡所做的恶事让他的身心不胜负荷而死亡,恰恰证明了作者 “人心即宗教”的表达意图。这里涉及到梦到底是什么的问题,或是神的赐予或者是死去的伟人、普通的灵魂的传递,或者是活着的人的灵魂的传递。可是梦时时刻刻在变,暗示着命运也是时时刻刻在变,那么所谓的梦和命运不过就是人的大脑中无数想法的一个,它可能成为现实,也可能不会成为现实。让一个偶然的思维或想法去支配自己,然后无孔不入地伤害别人,这是做人准则的丢失。旷诗处处阻拦破坏珠月,珠月知道旷诗是在经历苦难。最可讽刺的是,周围的人不知道旷诗精神上的疾病听命于他的荒唐,因为旷诗有名声有地位。可想这个社会的荒唐,无论多么不合理,他们也照样去做。作者在思索的是,普通的清洁工或者修理员等,这些人可以通过收买或恐吓而威慑他们,为什么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也要听命于旷诗的不合理的荒唐的要求?难道他们没有思考力吗?没有独立的意志吗?他们都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迫害珠月,是什么原因?旷诗让乐城乌烟瘴气,别的城市也在慢慢受传染。这是珠月担心的问题,如果旷诗是一个理智健全者,这还不足以构成讽刺,最大的讽刺是旷诗显然已处于失去理智的状态,而人们对此却熟视无睹。
再就是天、地、人的关系的问题。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探索的问题。天地人各司其责,各有本分,我想表现对于人是宇宙精灵的自信和赞美。人有着天地所不能管束和掌握的生命潜能和力量。当人的力量足够强大时,天地有时也会无可奈何。我写到了珠月眼中佛的委屈和无可奈何,正表示着佛也有不能控制的恶。佛既然不能抑制恶,这在另一个方面也表示了人的愿望的强大。就是人要做的事,神有时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不意味着旷诗只能活43岁的梦可能就是虚幻的吗?
当珠月看着佛时,佛表现出的无能无力,嘴巴一撇无奈的神态表示着佛的人性,这种人性正是佛的不能的方面,这种佛的不能让珠月在一瞬间像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一样爱上了佛。佛因为他的人的生命和性情,让珠月在一瞬间感到佛就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可想珠月的孤独无助了。佛已在那一瞬间在珠月心中成为了世间的男人,成为珠月的依靠,表示着珠月在这世间被迫害和无爱人的极致孤独。
当我在广州光孝寺看到一群人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绕着圈走着,就像在奔赴着什么。我立在那里看着他们,眼泪涌出来了,我又拼命地抑制住了。我想,我的时代,每一个时代都需要这样一群人,他们愿意承受寂寞,愿意坚守信仰,为我们守着净土,为我们灵魂的洗涤和安放留有一席之地。他们以自己的坚守告诉这个浮躁时代的人们安静、从容、超脱、良善的品质。他们在那里在着,就表示着人类还有敬畏之心。这种敬畏之心不一定要对神对佛,而是对良心的敬畏,良心的尺度是我们衡量人类品性是否高贵的准则。
怎样建设理想的人的问题,这是我一直在考虑的问题。我是把《荆棘与珍珠》 (不知是太阳还是月亮)当作圣经来写的。歌德让他的个人历史成为一种文明类型,我希望在《荆棘与珍珠》中通过我的个人历史和叙述让它成为“圣经”。我希望能探讨创立一种新的宗教,既不是上帝、神、泛神论,而是人心。人心怎样成为宗教?它不仅仅是儒家的修身养性,它还包括人的身体感性和神性的合一。所以,这是一个新的人的形象。这里的“人”等于人加神,人指一般的人,他有平常人的身体和感性等,神是指人的灵性和神性,它一般显现在高尚有境界的人身上。当人的平凡和人的神性结合在一起时,他就会形成一种新的宗教,因为他保存了人的灵性空间,因之具有神性。那么“人心即宗教”即可成为未来的新宗教,我们会因之对人充满着希望。既承认身体、本能、肉欲的正当的世俗的幸福生活,同时,他们又有着先知的容忍、理解、良知、正义等道德的尺度和准绳。这种道德尺度和准绳可以让他们立于天地之中坚信自己神的地位。他不是尼采的“超人”,如果尼采提出的“超人”是良心、道德、正义的化身,它足可以支撑尼采的精神而不让尼采发疯。当尼采称“上帝死了”时,那意味着人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立定自己的心性,让自己成为神,可是尼采疯了。这就像尼采所说的“上帝死了”这件事一样重大。
这让我会思考,什么样的人的力量是强大的,是能成为神的?不是强力意志,不是天才,而是良心。良心足可以使我们安宁、祥和,让我们保有神性。佛说出了宇宙中最伟大的语言:人人皆能成佛。也即人人皆能成神。每个人就是自己的神。良心即神性,有了神性良心的保护,我们就可以远离精神的猥琐衰落和丑陋带来的灾难。当一个人失去了良心,也就失去了安宁,失去了神和神的保护。那么,良心等于神和神的保护和因之带来的安宁。良心等于安宁。安宁平稳让人坚信、坚定,成为意志坚强、平安祥和的神。神即是由良心的安宁带来的平安祥和。自此,我希望探索的新的人格形象即是像明珠月那样的保有自己的良心准则的人。一诺千金、纯真善良、容忍宽容等,即使自己和女儿遭受到旷诗无孔不入丧心病狂地迫害,她还是希望以自己的唤醒来救赎旷诗。旷诗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高于道义、侠义、义气、良心等。旷诗最后因为羞愧自杀,这是在明珠月的预料之中的。她知道旷诗不会死于这个他只能活43岁的梦,而是死于这个梦对他的人格的检验。悲剧就是明珠月不希望旷诗不好。可旷诗在往死亡之道上滑,珠月拉都拉不住。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上天让明珠月梦见旷诗只能活43岁,又梦见旷诗强烈地喜欢她,让本来在深爱着因颉的明珠月在四年之后强烈地爱上了旷诗。旷诗在双手爬行中血迹斑斑,在明珠月的心中,似乎已成恶的化身。可是,小说最后是悲悯的。明珠月眼中的最后两张圣徒的脸的浮出,一张是因颉的脸,他是美好和道义、坚强和承担的化身。他和珠月之间不能形成的身体的合一在某些方面表示着金钱对于现代人的身体原始力量的消毁,旷诗的像圣徒一样的脸的露出表示着珠月对起初的那个旷诗的怀念,那是在珠月的印象中旷诗因为恐惧死亡感到无助的时候。自此,以弱为强,以强见弱的圣徒形象成为明珠月心中所体现的慈悲、宽容、承担等美德的精神图像。珠月爱爱情,也爱佛的慈悲,她的圣洁美好也是作者想要刻画的圣徒的第三个形象。她具有先知的能力,通过感应、梦境能够知道关于过去、未来的种种情形,但她的肉身是现世的。她的形象表现的是神或者良心、道德在当代世间的受难。
我力图在小说中写出一个可以无穷去阐释的意蕴空间。不管是明珠月、因颉还是旷诗都是意蕴非常复杂的人物形象。他们是探究不尽的。这里主要探讨小说中“人心即宗教”的主题,虽然它在小说中出现得比较晚。而所有的一切,亲人、爱人、朋友的血泪,珠月一路走来都看见他们。她在时间之中望着他们。他们和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在她心中,留下烙印,铸成珍珠。即是为了表达一个新的理想人物形象,建立一种新宗教,以救补失落的人心,创造一个新的有感性生命和神的灵性相结合的良知美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