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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诞?李冶形象再探讨

2019-02-18谭若丽

卷宗 2019年34期

摘 要:“知人论世”是中国传统的文学批评方法,意思是首先要把握作者的身世、思想才能更好地理解作品。李冶是唐代著名的女冠诗人,文献资料中对其多有“放纵”“失节”等贬义的评语,对我们在阅读其作品时容易造成先入为主的评判,这是人物的瑕疵还是人为的污蔑?我们需要根据资料进行仔细的辨析。

关键词:李冶;蔷薇诗事件;山气日夕佳

基金项目:2020年吉林省社会科学院青年项目:“唐女诗人李冶诗歌研究”。

李冶,字季兰,乌程(今浙江吴兴)人。中唐时期的女道士,是唐代诗坛上享受盛名的女诗人。李冶诗歌数量不多,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李季兰集》一卷,今已失传,仅存诗十八首。

世人在对李冶进行解读和研究时,多少会被她身上贴有的“失节”“放荡”等标签所迷惑,对她多有微词或偏见。事实果真如此还是另有内幕,我们需要揭开历史的迷雾,作自己的判断。

关于李季兰具体如何放诞失节,文献资料上并未详细阐述,只是在记录其平生的几件小事上有散见评论:一是李冶幼年时期作《咏蔷薇》诗事件。这件事最初见于《玉堂闲话》,惜此书已经失传,我们无缘得见,幸好代宋代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对此事进行了摘录保存,其书卷二七三:

李秀兰(秀当为季之误)以女子有才名。初五六岁时,其父抱于庭。作诗咏蔷薇,其末句云:“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父恚曰:“此女子将来当富有文章,然必为失行妇人矣。”竟如其言。[1]

这则文献较为简单,主要记述了李冶幼年时期与父亲观花作诗的事件。李冶的家世背景由于资料缺乏,已经难以考证。如若此资料真实可信,李冶五六岁即可作诗,表明李冶自小就有接受文化教育的经历。如前文所述,唐代的教育资源主要集中于宫廷贵族、世家商贾等地位和经济条件较为优渥的阶层,所以由此推断,李冶的可能出生于一个具有诗书传承的家庭,较早地接受了传统文化的熏陶;或者可能出生于一个具有丰厚物质基础的商贾之家,其父非常重视对她的文化教育。文献中的人物主要是李冶与李冶之父二人,事情经过是二人在庭院中看到盛放的蔷薇花,心情大好,小小的才女忽然灵感来袭,于是作《咏蔷薇》诗一首,表达此时的情绪,今全诗仅有最后一联曰:“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说蔷薇生长的很快,花架还未搭好,枝叶已是纷乱纵横,本是寻常的一句写景之语,却被后世附会为将为不洁之妇的偈语。本文认为此则材料很大程度上是后世人的谣传与附会,主要源于几方面的原因:一、此诗作于李冶五六岁时期,那时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即使在婚育较早的封建社会,判定这个岁数的小女孩就有思春及不洁之念实有泼污水之嫌疑。二、大部分父母都会下意识的喜爱并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人类的天性。当聪敏的幼年李冶口吐灿语之时,其父第一反应不是夸奖称赞,竟是喟然而怒,判定自己女儿长大后将会逾越常规,这一行为表现实在出乎情理之外。在重视女子贞节名声的封建社会,一句“失节”之评无疑是一把索命的利刃,作为至亲的父亲,怎会轻易脱口而出?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不是自己亲手毁了女儿的名节和未来嘛。退一步讲,在重男轻女的旧社会,即使李冶不得父亲喜爱,这种以“失节”之语评定女儿人品,且传于悠悠之口,人尽皆知的自损门楣的行为也鲜有人乐意为之,因此,材料所记之事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三、《玉堂闲话》是笔记小说,主要涉及唐末五代时期中原、秦陇和陇蜀地域的史事和社会传闻在中国小说史上占有较高地位多数为王仁裕,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在《玉堂闲话》的编纂者问题上,学界一直有不同的声音,周勋初先生的《<玉堂闲话>考》[2]认为《玉堂闲话》是由后人编纂,名称也是由后人所拟,很大可能是宋代人辑录附会而成的,并作了详细的论证,是较为可信的观点。《太平广记》是宋代人撰写的一部总集,以故事小说为主要内容。李冶因文采出众闻名当时,得男性文人的赏识与结交,但在风气较为开放,男女大防较为宽松的唐代并没引起非议。唐代未见对李冶传闻的记载,却见录于宋朝的书籍,资料的连续性出现了断层,可信度大大降低。宋代,随着理学思想的传播与加强,贞洁观与封建伦理成为高悬女性项顶,限制其行为、道德的刽子手。男性以权力优势从各方面宣传烈女节妇,加强对女性的思想统治。在这样一个时代大背景下,突然出现这样一则记载资料,将自由洒脱的李冶评为被树立为行为有失的典型,则是刻意而为的结果。综上,李冶因作《咏蔷薇》诗而一语成谶的记载,因诸多不符合常理之处而无法成为李冶人格缺失的有力证据。

除上述蔷薇诗事件外,文献上所记载李冶行为出格的事件还有其在与男性文人交往中的不羁言语,较常提及的是与刘长卿的戏谑之语。

唐人高仲武所著《中兴间气集》是一部唐诗选集,此书在引用了李冶与刘长卿的掌故后,认为李季兰“形气既雄,诗意亦荡。”唐氏的评价成为后人断定李季兰品性失格時的常引条目。

《中兴间气集》载:“(季兰)尝与诸贤集乌程开元寺,知河间刘长卿有阴重之疾,乃谑之曰:‘山气日夕佳。长卿对曰:‘众鸟欣有托。举座大笑,论者两美之。”[3]

纵观此事,本文认为这是有朋之间因熟识而开的玩笑之语,并不能反映出李季兰的“荡”。原因如下:李季兰性格坦率,品性通达,因此晚年才会因悖逆直言被当权者扑杀。李季兰知道刘长卿有疝气这样的隐疾,说明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她在大庭广众下毫不避讳,以“山气日夕佳”之“山气”谐音,问询友人是否安康,乃是出于关心而非它心。刘长卿明白李冶的关心,欣然作诗应答。李冶以巧诗问疾,本是想为难戏谑一下刘长卿,却不成想刘长卿立刻回对,反而将问题传了回来,于是,李冶有些不好意思了。在座众人见闻二人的精彩问答,都会心一笑,皆称赞二人巧思。刘长卿(709—789),字文房,唐玄宗天宝年间进士。刘长卿能诗,擅长五律,时人称其为“五言长城”。《唐才子传》卷二载:“长卿清才冠世,颇凌浮俗,性刚,多忤权门。”所谓“清才”,是指“高洁有操守的人”(语出《世说新语·赏誉上》),刘长卿这样一个因高洁自守,性格刚强而遭接连迁谪的人怎会任由李季兰放荡讥笑,还酬对应和呢?刘长卿十分欣赏李冶的诗歌才能,评其为“女中诗豪”,能与刚正的刘长卿成为因文相惜的友朋,则李季兰断不可能是内心龌龊之人。既然二人皆是坦荡之人,那所交往成席的座上客更不能是内心污浊之人,所以众人皆美之,乃是夸赞二人的机智幽默,而非低俗取笑。因此,并不能以此掌故来指摘李冶的作风有问题。

在分析了李冶相关文献资料后,我们发现,李冶人品性情有问题的论定很难成立,这一持续良久的争论可以休矣。那么,李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由于资料缺乏,我们已难以绘制其清晰的面影,但就其作品来看,李冶是一个有真性、有真情的女诗人。

参考文献

[1][宋]李昉等《太平广记》,中华书局1961年版,第2150页。

[2]《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年4月30,第29-33页。

[3](唐)高仲武.中兴间气集[M].转引自陈文华.唐女诗人集三种[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第23页。

作者简介

谭若丽,女,山东省莱芜市人,2015年获吉林大学文学博士学位,现为吉林省社会科学院,语言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古典诗词、东北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