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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坞经典影片中的美国国家形象塑造

2019-02-18胡腾蛟

长沙大学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好莱坞

胡腾蛟

(长沙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22)

1893年,爱迪生发明电影视镜,这被视为美国电影史的开端。1896年,维太放映机问世,美国电影从此迈向大众放映阶段。1908 年,爱迪生牵头成立电影专利公司,垄断了整个美国电影业。为了摆脱专利公司的压榨,一些制片厂和独立制片商被迫离开纽约电影制作中心,转而来到美国加州的一所小镇——好莱坞拍片。1911 年,第一家制片公司落户好莱坞。数年后,好莱坞一跃成为美国电影中心,创作许多传世经典[1]P15。一般而言,电影是国家形象传播的主要载体,而美国又极为重视自身国家形象的建构,那么,美国官方是如何利用好莱坞电影来实现这一目的呢?本文以好莱坞经典影片作为分析对象,从历史长时段思考上述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好莱坞经典影片中的国家形象修辞,以期对推动美国公共外交研究有所裨益。

一 好莱坞电影业与美国政府的合作

好莱坞影业与美国官方的合作肇始于一战期间。早在20世纪初,随着美国的崛起,美国人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观看电影逐渐成为一种大众娱乐方式。至一战爆发前夕,镍币影院逐渐被一些条件较好的电影院所代替;电影专利公司的垄断权势也逐渐瓦解,终至1915年正式解体。好莱坞的独立制片公司便迅速发展起来。1915年,在好莱坞环球影业创始人卡尔·莱默尔的游说下,威尔逊总统认识到了好莱坞电影业的潜力。为了附和威尔逊总统的“和平主义”与美国民众的反战立场,美国电影业推出了众多反战片。最著名的当属1916年拍摄的《文明》和《战争新娘》,核心宗旨是宣扬威尔逊“他使我们远离了战争”的和平主张[2]。

1917年,美国对德宣战后,为了强化对外战略宣传,成立了公共信息委员会。它明确要求“通过电影推广美国的文化和价值观”,“出口的电影中必须含有20%的教育内容,所有不利于美国的正面形象及其价值观传播的电影都严禁出口。”[3]有“美国电影之父”之称的大导演大卫·格里菲斯更是宣称,向世界传播美国核心价值观,“是好莱坞除赢利之外的最崇高使命”[4]P4。事实上,一战期间,美国政府将好莱坞电影当作自我形象宣传的工具。

二战期间,好莱坞同样充当了美国政策的工具。1941 年,罗斯福总统宣布参战后,将好莱坞定位为“主要为战争服务的产业”[1]P104。他任命政府与电影界的联络员,并建议各大电影公司生产战争片,每拍摄一部新片,“都要遵旨自问‘这部电影能够帮助赢得战争吗?’”[5]1942年,美国政府成立战时信息署,下设电影办公室,不仅竭力引导好莱坞电影为战时政策服务,而且还委托制作官方纪录片,强化人们对美国作为一个民主国家的认知。1945年,“美国电影制片人和发行人协会”更名为“美国电影协会”,并成立“美国电影出口协会”,下设海外部,以拓展好莱坞电影海外市场。

大战结束后,美国政府仍希望维持与好莱坞的合作关系。杜鲁门一上台,国务院就宣称:“战后阶段,国务院渴望与制片业进行全面合作,以保护海外的好莱坞电影。本着确保海外发行影片要为美国增光的期许,国务院期望制片业同样能与政府精诚合作。”[3]随着冷战局势的恶化,20世纪40年代末,美国政府开始秘密、系统地监控电影业,且直接介入电影制作,并为好莱坞提供资金。

为了应对苏联的文化冷战攻势,美国政府试图规范好莱坞影片的内容,使之正面宣传美国形象。根据美国政府的评估,“许多好莱坞电影把美国描绘成缺乏文化的,庸俗的物质主义和犯罪的摇篮”。为了克服这一形象困境,美国海外新闻处被美国政府用来充当平衡好莱坞的美国海外形象塑造的主要手段。它遵循国务院和美国新闻署的政策指令,在海外广泛制作、传播宣传材料,包括电影的制作和发行,旨在推动反共思想的传播,并宣传美国“自由”“进步”与“和平”形象,以获得冷战的胜利。美国新闻署早期负责人西奥多·C·斯特瑞伯特强调,不仅要宣传美国的军事和科技实力、民主和经济机会,而且还要颂扬美国高水平的教育、医疗、体育、娱乐活动和家庭生活。可见,他并没有一味要求新闻署描绘美国高雅文化或“精英或知识分子的文化”,而是着眼于制定一项旨在凸显“美国大众文化”或“美国人民文化”的政策[6]。实际上,在官方电影宣传中,美国一方面利用诸如美国新闻署和海外新闻处的年度电影活动等常规性活动,另一方面依托特殊项目或计划,如“马歇尔计划”,以推进美国形象的海外传播。

1948 年,美国最高法院下达派拉蒙判决,要求制片业与放映业分离开来,美国电影制作的垄断体系被打破[7]P5。尽管好莱坞垄断体系被打破,并且处在经济萧条和世界大战的双重厄境中,但在美国政府的鼎力支持下,好莱坞电影臻至全盛时期。

1961年6月,美国知名电影人达利尔·柴纳尔曾撰文宣称,好莱坞电影是“铁盒里的大使”:“这些圆盒子里装有一卷卷卷得很紧的印制着美国电影制片者思想、想象和创作才能的走遍世界的影片。”10月,肯尼迪政府明确要求好莱坞电影进一步配合政府的“全球战略”[8]。

“9·11”事件后,美国总统顾问卡尔·罗夫邀请47位好莱坞制片商至洛杉矶召开会议,向他们传达了小布什总统拟定的包括“让反恐意识深入人心”等在内的七大主题,要求重塑美国国家形象,致力于恢复世界民众对美国的信心,并表示白宫将在资金和设备上鼎力支持好莱坞电影的拍摄[9]。

奥巴马上台后,在国际关系中大力推行“巧实力”外交战略,试图利用美国政治制度和文化价值来软化外界对美国的“偏见”,好莱坞电影因而继续充当美国价值理念和意识形态传播的工具。特朗普当选总统后,尽管与好莱坞的关系一度紧张,但没有迹象显示他会逆转好莱坞电影的全球化政策。相反,作为一个有原则的实用主义者,他在利用好莱坞电影谋取海外巨额利润的同时,也积极推动美国核心价值观在全球范围内的视像传播。

二 好莱坞经典影片中的美国国家形象叙事

在官方的鼎力支持下,好莱坞电影忠实地充当了塑造美国海外形象的“大使”,美国形象(或曰“美国精神”“美国价值”)因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彰显:崇尚个人自由,追求自我幸福,倡导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总之,“呈现在好莱坞电影镜像之中的美国,是一片民主的天空,是一个自由的去处,是一块由资本主义逻辑支配的乐土,是平等、博爱的代称。”[10]P18具体而言,好莱坞电影主要从以下诸层次对美国国家形象展开了塑造。

第一,政治形象的塑造。美国人对“自由”意识的崇尚可谓根深蒂固。“在美国生活中,自由是一个无可替代的核心观念,被作为一种标准,甚至被视为生活的目的和意义之所在。这表明美国人对于自由的确有一种价值上的崇奉”[1]P130。民主犹如自由的孪生兄弟,两者一道构成了美国国家政治形象的核心内容。

正因如此,好莱坞电影从来都不乏美国人追求自由民主的各类影像叙事。在1975年拍摄的电影《飞越疯人院》中,主人公麦克·墨菲为了逃避农场改造,假装精神异常住进了精神病医院。他带领病友看电视、打篮球,甚至鼓励他们参加民主投票,积极为大家的自由与欢乐而战,逐渐成为公认的领袖,从而严重威胁到了以护士长为首的管理者的权威。他们开始疯狂迫害墨菲,最终残忍地切除了他的脑叶,令他变成了一名白痴。墨菲的追随者,一名酋长,不忍心看到自己的英雄就这样被毁灭,为了捍卫其尊严和英雄形象,他忍痛帮助墨菲结束了生命,并且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带着墨菲热爱生活、追求自由的灵魂,逃出了疯人院[11]。另一部经典影片《肖申克的救赎》则诠释了希望与自由的真谛。它讲述了被诬入狱的银行家安迪在狱友瑞德的帮助下,依靠执着的信念与智慧,历经20余年之久,最终成功越狱,重获自由的故事。

第二,社会形象的塑造。展现充满活力的美国社会形象是又一重要主题。1962年拍摄的《双虎屠龙》颇为经典。这部黑白西部片旨在通过展现西部社会从“力强者胜”变迁至文明法治的历史过程,以唤起受众对“美国民族崛起神话”的关键反思。它由斩获四次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约翰·福特执导。1963年,该片获得了美国“西部文化资产奖”[1]P46。

自70年代末以来,对女性和黑人群体形象的塑造亦成为好莱坞电影的重点。首先,美国女性温柔贤淑而不失独立自主的形象被反复描述。《克莱默夫妇》讲述了广告职员泰德·克雷默与妻子乔安娜重归于好的温馨故事。由于泰德整日忙碌而忽视家庭,终于有一天,乔安娜愤而离家出走。泰德的生活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他无法兼顾繁忙的工作和照顾儿子两件事。更糟糕的是,一年后,事业有成的乔安娜找到泰德,要求离婚并争夺儿子的抚养权。在法庭上,法官把监护权判给了乔安娜。为了避免给儿子带来影响,泰德放弃了上诉,但他在法庭上的陈词已打动了乔安娜。最终,她不再要求获得儿子的监护权了。影片凸现了后女权主义时代美国女性独立平等的性别意识,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男主女从的传统观念[12]。而在经典影片《愤怒的葡萄》中,女主人公汤姆·乔德被塑造成为一位标准的美国家庭主妇形象。在生活极为艰难困苦之际,她勇于担当,坚韧有为,柔弱的躯体却能支撑着庞大的家庭,给予整个家庭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与希望[1]P147。

其次,黑人的刻板形象有所改观。长期以来,由于美国社会存在着强烈的种族主义偏见,黑人形象被好莱坞电影刻意丑化。在银幕中,他们或智商低下、行为粗鄙,或穷凶极恶,危及白人的正常生活和美国社会的稳定。但是,随着民权运动的兴起以及美国社会的进步,黑人形象有所改观。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奖的《萍姬》率先表现了这一点。它讲述了一位黑人在白人的帮助下成功反抗的传奇故事。影片高度颂扬了主人坚韧不屈的反抗精神,将其描述成为“当下美籍黑人群体中的先锋力量”。类似的还有《勇士之家》《掘墓人》《像我一样黑》等[13]。

值得注意的是,西奥多·梅尔菲的《隐藏人物》则触及了女性和有色人种少数族裔双重弱势群体的基本权益问题。以凯瑟琳等为代表的黑人女性拥有非凡才华,但受到了极不公正的待遇。然而,她们并没有选择哭闹或暴力反抗的形式,而是采取巧妙的手段努力打破他人偏见,最终成功加入到了以白人为主体的美国航天计划当中,很好地展现了美国黑人女性睿智、冷静和坚定捍卫自我权利的形象[14]。而1992 年上映的影片《保镖》则大胆涉及了白人与黑人之间的婚恋这一社会敏感问题。电影试图摒弃种族主义偏见,致力于展现白人与黑人之间确立平等爱情关系的可能性,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美国社会的禁忌[13]。

第三,“美国梦”的诠释。“美国梦”源于立国之初,被当作是美国民族身份建构的象征。1776年,《独立宣言》明确宣称,人人生而平等,享有不可剥夺的、对生命、自由和幸福追求的权力。这些要素构成了“美国梦”的核心价值依托。自此以后,“美国梦”一直强调,只要努力工作,人人皆可过上幸福的生活,获得成功,因此,在美国,社会地位并非一成不变,社会渠道是畅通的,人们可以通过不懈的奋斗而成就自我。

自我奋斗构成了“美国梦”的核心内容,被美国人认为是实现自我梦想的关键。在好莱坞经典影片的“美国故事”叙述中,无论是从身无分文的学徒到富甲天下的钢铁大王卡内基,抑或从寒门子弟擢升为美国总统的林肯,都展示了“美国梦”的强大力量,从而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刻板的价值叙事范式。这种价值观由于很好地契合了观众的心理需求,因而成为好莱坞电影“成长模式”深受欢迎的根本动因所在[15]。电影《阿甘正传》很好地诠释了一名普通者是如何实现他心目中的“美国梦”的主旨。作为一名弱智残障儿童,主人公阿甘在生活中饱受他人欺凌。然而,他抱有坚定信仰,不断拼搏,接连成了橄榄球明星、越战英雄、中美“乒乓外交”的一员大使,受到美国三任总统的接见[16]。显然,影片所要表达的主旨是,阿甘诚实、善良和坚忍不拔的精神品质是数百年来美国社会主流意识所公认的美德,是“美国精神”的缩影[17]。

最后,“普世价值”的鼓吹。关爱、正义、家庭生活等价值要素作为好莱坞电影的永恒主题,既是美国作为一个民族国家所标榜的主流价值,也是全人类共同关注的话题。1988 年出品的电影《雨人》显示,查理·巴比特由于不满父亲将遗产留给了患有自闭症的哥哥雷蒙·巴比特,便想骗取这笔财富,但在阴谋实施的过程中,查理的自私被兄弟之间的血缘亲情战胜,他最终放弃了抢夺计划。该片从人间亲情入手,与美国价值观中的“关爱”密切吻合,十分感人[11]。《弱点》则把跨越种族的浓厚亲情作为“美国梦”实现的动力,展现了美国文化的多元性,将“美国梦”的“普世”意义无限放大[9]。人类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也在20 世纪 70 年代以来的《大地震》《大白鲨》《后天》《深度撞击》《绝世天劫》等经典影片中得以反思,强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重要性。好莱坞电影在所有关于“普世价值”内涵的吹嘘中,最厉害莫过于对美国作为“救世主”形象的塑造了。《空军一号》可谓将这一点演绎到了极致。在莫斯科,美国总统詹姆斯·马歇尔针对恐怖分子和独裁政权发表了强硬而精彩的演说。在乘坐“空军一号”专机回国途中,混入专机的恐怖分子劫持了美国政要和总统家人,詹姆斯得以逃脱,并最终在专机上将所有的恐怖主义分子击毙。美国捍卫世界和平的人道主义形象给受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三 好莱坞经典影片中美国国家形象叙事的作用与局限

自20世纪初以来,“美国生活方式”逐渐风靡全球,美国国家形象日益变得伟大起来,引发世界各地民众的竞相崇拜与效仿,这与好莱坞电影的持续努力密不可分。绝大多数情况下,在官方的节制下,好莱坞忠实地充当了解释美国社会及其生活方式的万花峝。它通过巧妙的故事或情节对美国核心价值观极力加以美化,最终引发了受众的情感共鸣。在形形色色的好莱坞类型影片中,美国形象(或曰“美国精神”“美国价值”)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彰显,美国进而被塑造成为“普世价值”的典范。然而,这种形象修辞往往有溢美之嫌,有意掩盖了美国社会中的消极因素。值得注意的是,好莱坞影片还通过对他者“邪恶”形象的塑造来反衬美国自我形象的“伟大”,不惜充当政治的婢女。根据学者刘恩东的考察,冷战期间,为了遏制中国,好莱坞影片不惜妖魔化中国形象。在007系列电影中,1962年拍摄的第一部电影《诺博士》就将大反派诺博士塑造成一名称霸世界的中国政治狂人形象。即使在冷战终结后,好莱坞电影中的中国及华人形象依然以负面为主[9]。

当然,作为私人企业,好莱坞并不完全按照官方的意旨叙述,它所制作的电影有意触及美国社会的些许消极因素,以彰显私人个体人格的“独立性”。这固然值得肯定,不过,它所表现出来的美国社会问题往往过于简单化,被言说成是“伟大社会”中的微小瑕疵,必定能够得以圆满解决。显然,这种国家形象修辞仍然是失真的,并非美国社会的真实反映与深度解剖。即使如《公民凯恩》这样被电影学家公认为现代电影“纪念碑”的影片,它以美国新闻界巨头威廉·赫斯为原型,对其复杂多变的内心世界进行多维分析,深刻揭露了“人在商业化的社会活动中变得冷酷、狭隘乃至空虚的精神面貌”,但仍未能揭示其根本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制度扭曲人性的消极面[18]。相较而言,《华尔街Ⅱ:金钱永不眠》还要肤浅得多。它将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简单地归咎于华尔街的贪婪,同样没有看到资本主义制度所固有的基本矛盾,有意将“金融危机所带来的现实困境”转化为“主人公所面临的亲情问题”,“暗示美国所面临的社会危机可以轻易解决,从而完成对国家形象的修复”[19]。

我们还必须清楚地看到,好莱坞电影非常隐蔽地配合了美国文化扩张与渗透的战略和企图,并且在解构非美生活方式方面取得了一定实效。约瑟夫·奈的研究结果具体地表明了这一点。他指出,“在中国,尽管有新闻审查制度,但美国新闻还是通过互联网、其他媒体,以及教育交流项目等,穿越边墙渗透到精英群体中。一名记者认为,‘许多人相信,源源打入中国影院的好莱坞电影和那些非法走私光碟,激发了普通中国人要求加速变革的渴望。’”[20]P70很显然,这种变革乃是西方所期望的颠覆性社会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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