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起绰号会上瘾
2019-02-16阿舒
阿舒
鲁迅起绰号绝对是有天赋的,他童年时偷买画册被父亲痛打一顿,事后得知是弟弟周建人告状,于是给他取名“谗人”——进谗言的人;弟弟年纪小听不懂,马上换成“十足犯贱”。
他去日本留学,同乡邵明之在北海道札幌地方工业学校学习土木工程。北海道多雪多熊,邵明之面圆肤黑、满脸胡须,所以被他称作“熊爷”。他在东京听章太炎讲课,钱玄同不好好听课,又是话痨,在榻榻米上爬来爬去,他就叫钱玄同“爬来爬去”。
鲁迅起的绰号多半很萌,就像许寿裳说的那样,“鲁迅对人,多喜欢给予绰号,总是很有趣的。”
1909年2月,鲁迅和周作人在东京一起翻译了《域外小说集》,可没钱印刷,富二代朋友蒋抑卮知道了,立刻给了150元。《域外小说集》初集印了1000册、二集印了500册,但卖得很差,初集在东京群益书店只卖出21本、二集在上海蒋家开的广昌隆绸庄只卖出20本。但蒋抑卮为人豪迈,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说“拨伊铜钿”,意思就是:只要给钱就可以了吧。想想也知道了,鲁迅叫他“拨伊铜钿”。
周作人在《关于鲁迅三数事·诨名》中说:“鲁迅不常给人起诨名,但有时也要起一两个。”大约还是有意隐瞒哥哥的这一癖好,实际上,鲁迅给周作人起的绰号比给周建人起的好听多了——“都路”,是“仙鹤”的日语。因为在日本时,周作人为人沉默,大家都觉得他像鹤一样高傲。这个诨名显然得到了本人的盖章,周作人曾用过“都六”和“鹤生”的笔名。
他喜欢给朋友、弟弟起绰号,当然不会放过爱人。许广平最著名的绰号是“害马”——害群之马的简称。这个绰号源自女师大风潮,校长杨荫榆在开除许广平等人的布告中说:“即令出校,以免害群。”1926年3月6日,鲁迅在日记里记下:“夜为害马剪去鬃毛。”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
连下一代也没“幸免”,鲁迅给周建人的儿子丰二起的绰号是“小土步”,土步就是塘鳢鱼。而他的儿子海婴,有时叫“小白象”(因为他的绰号是“白象”),但更多时候叫“小狗屁”。
非常遗憾,对不喜欢的人,鲁迅“辣手摧花”起来更可怕。
他在教育部工作时,有位同乡去拜访,自称“小辈”。他好像很讨厌这个同乡,觉得其自谦近于谄媚,以后就称对方为“小辈”。他不喜欢严复的翻译风格,因为严复写文时总爱说“不佞怎样”(自谦的说法),就叫严复“严不佞”。他不喜欢商务印书馆,该馆总经理王云五以刊行四角号码字典出名,他便戏称对方为“四角号码公”。
1933年9月,《大晚报》的编辑给施蛰存寄了张表格,内有两个问题——“目下在读什么书?”“介绍给青年的书。”施蛰存写了《庄子》和《文选》,理由是“为青年文学修养之助”。一个月后,鲁迅以“丰之余”的笔名写了篇《感旧》,其中有段说一些新青年接受西式的先进教育,当下却也“学起篆字来了,填起词来了,劝人看《庄子》和《文选》了”。
施蛰存很气愤,在报上和鲁迅展开笔战。他表示自己一开始不知“丰之余”就是鲁迅,但等知道时已停不下来。鲁迅的火力也越来越猛,“洋场恶少”的绰号隆重出炉。后来因为这顶帽子,施蛰存被打为右派,吃了不少苦。平反之后的施蛰存专治古典诗词,很多人问他如何劫后余生,他回答:“不死就是勝利。”这句名言,大概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