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建房变身拆迁房

汪远

“我辜负了党对我的培养和教育，走到这一步，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家庭……”8月8日，经江苏省盱眙县检察院提起公诉，该县经济开发区漫岗社区原党总支书记赵永法贪污、受贿、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滥用职权一案，在盱眙县法院一审开庭审理，站在被告人席上的赵永法悔不当初。

他曾是全村的掌舵人，村中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了如指掌。在村里面临集体征地的时候，作为党总支书记的他本应积极协调各方，充分利用掌握村情的优势，配合完成上级交派的协助征地事宜，然而在高额的拆迁款面前，他却逐渐迷失了方向，将手一次次伸向“低成本，高回报”的“拆迁房”上，上演了一出出精心谋划好的“违建房”摇身一变成“拆迁房”的“连环戏”，疯狂骗取拆迁款200余万元。

打谷场上建房170平方米

“在一周不到的时间里，打谷场上兴建了五间瓦房，闲置已久的竹林边空地竟然也被盖上了新房……”，在赵永法任职期间，一次次上演“盖房”奇迹的背后，是巨大利益的诱使。

2011年3月，在盱眙县经济开发区供职的薛某（另案处理），事先得知该县漫岗村即将进行征地拆迁的消息，他就联系时任漫岗村党总支书记的赵永法，询问是否可以物色一块地供其盖房。赵永法和薛某私交甚好，且他在朋友圈内向来以热情、讲义气、肯出头而广结人缘，实在找不出拒绝薛某的理由，遂答应了薛某的请托，并且很快就安排薛某在村里选取盖房场地事宜。

“你管理的村即将成为满地金矿了，一间间砖瓦房都是钱啊，我这次盖房，就是为了想沾点你的光，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的。”薛某为能顺利盖上房，对赵永法许诺道。在得到薛某的许诺后，趙永法对选取盖房场地一事更加“尽责”了。在对村中现有的空地进行摸排后，赵永法最终选中了村民邵某家前的打谷场。

“邵老汉是本分人，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平常也不在村里住，但是户头在村里，盖完房后，得给人家点好处，我这边后期申报也就理所应当了，拆迁补助肯定能拿到手的。”在陪同薛某看完选址后，赵永法说。

在赵永法的极力调解下，仅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薛某便如愿在邵老汉家门前的打谷场上成功盖了一栋“突击房”。从借村民邵某儿子的名义进行登记，到作假材料进行评估，再到骗取拆迁款，在赵永法的“精心安排”下，最终薛某突击盖的违建房，一路绿灯地通过各项审核，摇身一变成为“拆迁房”，最终获得拆迁补助23.7万余元，薛某为表示感谢，向赵永法支付了8万元“好处费”。

“不到7天时间，成本价5万元，建成170余平方米的瓦房”，第一次参与其中的赵永法不禁感叹，这么挣钱真是容易啊。从此，正是这一次的参与，他走上不归路……

（图片来源：CFP）

再盖6间违建房

“成本5万，转手即可得到20多万，原来‘拆迁房带来的利润这么高。”在薛某通过突击盖“拆迁房”获得丰厚回报后，赵永法也打起了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盖房，获得补偿款的“如意算盘”。选址，对于长期担任村委负责人的赵永法来说太简单了，其对所在村每家房子朝向、有多少亩田、年收入、家中子女情况等村情早已烂熟于心。

对于赵永法而言，要想赚得“第一桶金”，关键就在选址。在经过一番实地查勘后，赵永法将合作对象锁定到忠厚老实的村民乔某身上。由于乔某家地处偏僻，很少被人关注，赵永法觉得和这一家合作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乔某家门口的一片空地于是成为了赵永法眼中的一块“肥肉”，“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按照拆迁的相关要求，盖几间瓦房出来，后续的评估我来帮你从中协调做工作”。为充分调动乔某的积极性，同时尽量规避自己的风险，赵永法对乔某承诺，其只盖两间，余下的地方由乔某自行盖房。在两人商量好盖房的材料和人工成本后，房子便开工了。出于自己身份的特殊性，避免被他人抓住“把柄”，赵永法将盖房一事全权委托给乔某办理。乔某在得到赵永法的“授权”后，迅速开始张罗盖房一事，从物色工人，选盖房材料，再到现场监工，仅半个月，占地240平方米的六间瓦房就在乔某家门口拔地而起。在赵永法的“关照下”，乔某家新盖的拆迁房“顺利”通过了各项验收，不久村里果然进入拆迁评估流程，在完成拆迁款补助申报程序后，除去所谓的盖房成本之后，赵永法“如愿”分得拆迁补偿款12万元。

案发后，面对讯问时，赵永法交代，虽然按照相关政策规定，他和乔某盖的房子都属于违法建筑，不符合获得拆迁补偿的条件，但由于其本人全面负责村委工作，在盖违建房、评估、审核及资金发放等方面能确保按照正规流程进行，从而确保临时突击建成的“违章建筑”能够成功获得拆迁款。也正是这样的所谓“便利”条件，使得深谙其道的赵永法，能屡次“顺利”通过评估，对于赵永法而言，这些“突击房”的建设，俨然成了其手中可以“点石成金”的“魔法棒”。

至此，依靠作为村总支书记的便利，赵永法一次次上演着自己盖房和与他人合谋盖房的“连环好戏”，看着突击新盖的房子一次次“顺利”通过拆迁评估，从有所顾忌到肆无忌惮，赵永法越陷越深。

必须打通评估人环节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虽说评估工作需要在赵永法的配合下去完成，但一直靠着人情、权力维持的关系，很难经得住一次次较为严格的核实。为能更加顺利地通过第三方公司的评估，在确保“不湿鞋”的情况下谋得更多利益，赵永法将目光投向了评估公司。

在申报拆迁房补偿款中，一项最为重要的环节就是第三方公司的评估。为能够更好地揽财，避免申报环节受到阻碍，赵永法打起“公关”评估经理的算盘。“如果能够将‘评估人拿下，最为重要的一环将迎刃而解，也不至因为突击盖房而提心吊胆。”赵永法觉得第三方评估公司这一道是自己的盖房发拆迁财的“关键环节”。

说起评估公司的经理武强（另案处理），赵永法对其印象不错。尤其是在赵永法发现拆迁工作中有利可取时，私下也多次给武强打电话，请武强在拆迁申报中予以照顾。武强或多或少都会吩咐手下的工作人员对村里的拆迁工作尽量开“绿灯”，这让赵永法对“说服”武强更加有自信。

2012年底，赵永法找到武强，在进行一番客套后，赵永法将一个装有3万元现金的信封塞给武强后说道，我们村里涉及大量拆迁，上上下下也需要去通盘考虑，很多工作需要你的大力支持，这一点心意还望笑纳。武强在欣然接受的同时，还不忘告诉赵永法如果有需要“帮忙”与协调的地方，尽管开口。

在回家的路上，武强的一席话让赵永法通体舒畅，越发觉得如此发财机会甚是难得，想想多年从事基层工作的辛酸，趁退休前“赚足”养老本钱，成为他当前最为重要的工作。此时的党纪国法在利益面前，早已被其抛之脑后。

据查，2012年底至2014年，赵永法为了能够使自己虚假申报的拆迁房屋及附属设施顺利通过评估，分3次向武强行贿9万元，武强分别为其出具3份虚假房屋拆迁及附属物评估表。从此之后，在“违建房”的申报上，赵永法又额外多上了一道“安全锁”。

直接制造空户头套取拆迁款

如果说通过临时突击盖房骗取国家拆迁补偿款是赵永法手中惯用的伎俩的话，那么通过征用户头、虚构房屋拆迁、编制假的申报材料，则是其惯用伎俩的“升级版”。

在与他人合谋盖“突击房”骗取国家拆迁补偿款的过程中，赵永法发现，在评估房屋过程中，申报环节存在着一定的漏洞，大部分的申报程序依托于申报表、拆迁档案及评估表，这让赵永法从中获得了“灵感”。“盖‘突击房毕竟需要大兴土木，时间长了也不安全，如果不盖房也能拿到拆迁补偿款，岂不是一举两得”，赵永法心里盘算道。在顺利将评估公司负责人武强“拉下水”后，更加快了其实施该想法的进度。

2011年10月底，在村里的第一阶段评估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越发胆儿大的赵永法心里却想着，必须要弄一个空户头，直接套取拆迁补偿款。凭着印象，赵永法依稀记得村民李某似乎是一年前刚去世的，但他并不知道这位过世的村民的准确姓名。“既然这人都已经不在了，以他的户头报肯定没有问题，等拆迁时候再以其他人身份证开户领取拆迁款，这样做既安全也可靠。”在该想法的支撑下，赵永法凭着印象编了一个叫“李庆祥”的户主信息，再确认完编造的户主信息后，赵永法虚构了“李庆祥”的房屋、附属物等相关资料，并将其提供给武强。“这个不需要进行核实，上面的数字是准确的”，在赵永法的极力说服下，武强给赵永法出具了评估表，顺利完成一系列拆迁房的评估办理手续。

2012年11月，赵永法虚构的“李庆祥”一户拆迁补偿款到账，按照规定，需拆迁户本人或者直系亲属凭身份证办理相关资金发放的手续。无独有偶，在经赵永法一番打听后，其惊喜地发现，村中还真有一农户叫“李庆祥”，不禁为自己的好运窃窃自喜。原来，真实存在的李庆祥是李永军的儿子，恰巧，李永军的房子也有拆迁补偿款需要打卡，于是在“巧妙”地拿到李庆祥的身份证后，他便私自利用村里集中代办银行卡的便利，以李庆祥的户名开了张银行卡，通过虚构户主“李庆祥”，赵永法骗取了13.9万元的国家拆迁补偿金。

在独立完成以虚假户头成功骗得拆迁补助后，赵永法便如发现“金礦”一般疯狂地攫取着其中的不义之财。据查，截至案发时，赵永法利用协助政府负责房屋拆迁、评估核实、拆迁款发放等职务便利，单独或与他人合谋，以虚假户头或违建房等方式骗取拆迁补偿款227万元。

助他人骗补偿款挣好处费

除了自己参与建设“违建房”、以虚假户头骗取国家拆迁补助外，赵永法还利用自身的职务便利，为他人兴建“违建房”提供便利。於氏四兄弟早年先后离开村庄，各自在乡镇买了房，依照政策，此次的拆迁其四人并不符合补偿条件。当兄弟四人听闻其所在村处于此次拆迁范围后，眼见村中的邻居即将拿到拆迁补偿款，兄弟四人也按捺不住了，商量着请赵永法帮忙，通过临时盖房的方式骗取拆迁款。

2012年初，春节将至，大规模的拆迁在新年后即将开始，於氏四兄弟便以吃顿饭为由，将赵永法请至县城某饭店，在推杯换盏间，於氏兄弟向赵永法透露出想回家盖房的想法，心怀鬼胎的赵永法打起了“马虎眼”，以即将过年为由，将此事搪塞过去。

正如赵永法所料，在春节前一周，於氏兄弟热情地到赵永法家“拜年”，并带上了价值不菲的烟酒礼品。这时候，赵永法才松了口，并向於氏兄弟透露，拆迁评估工作年后就要启动，如果要盖的话，要在年后尽快盖好。在获得赵永法的同意后，春节一过完，於氏兄弟仅用十天的时间，便在其老宅附近盖好了8间瓦房。

於氏兄弟的房子是盖起来了，但与拆迁范围和补偿却毫不沾边，更何况是这突击盖出来的都是违建房。於氏四兄弟再次将希望寄托在赵永法身上，他们第一时间告知赵永法，自己家的房子已盖成，并允诺不会忘记赵永法的恩情，最终在赵永法的“关心”下，房子完工后，赵永法联系上了武强，为於氏兄弟四人盖的“违建房”提供了各种“必要的便利”，房子顺利通过评估。事后，赵永法收受於氏兄弟所送的贿赂款6万元，致使政府拆迁款损失50余万元。此外，经有关机关查明，赵永法还以为他人宅基地安置为由，多次收受他人贿赂共2.5万元。

“连环计”难逃法网恢恢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认为精心自导自演一出出天衣无缝的“连环计”，没想到因巡察组的进驻而东窗事发。

2019年2月，盱眙县委巡察组在巡视过程中发现，漫岗村在申报拆迁补助款中存在诸多问题，遂将相关线索移送至县纪委监委。5月，县纪委监委将赵永法一案移送至检察机关审查起诉，在审查起诉期间，承办检察官告知犯罪嫌疑人赵永法依法享有的诉讼权利，依法讯问了犯罪嫌疑人，听取犯罪嫌疑人的意见，并审阅了全部案件材料，核实了案件事实与证据。

盱眙县检察院指控：2011至2014年，赵永法利用担任原盱眙县维桥乡漫岗村党总支书记、盱眙县经济开发区漫岗社区党总支书记的职务便利，单独或与他人合谋，以虚假户头或建违建房申报拆迁补偿款的方式，共骗取拆迁补偿款合计人民币227万余元，同时收受了李某祥、於某忠、李某龙等人贿赂款合计人民币8.5万元，并为上述人员在拆迁及安置过程中给予帮助。赵永法为了能够使自己虚假申报的拆迁房屋及附属设施取得拆迁补偿款，分3次送给江苏某房地产评估造价咨询有限公司盱眙办事处原负责人武强现金合计人民币9万元，令武强在赵永法申报的虚假拆迁材料中出具虚假评估表、实勘表。2012年上半年，赵永法利用协助政府从事拆迁工作的职务之便，在明知原漫岗村居民於某春、於某华、鄢某兵等人建设违建房骗取拆迁补偿款的情况下依然帮助上述人进行违法行为，后于2013年下半年，收受於某春贿赂款人民币6万元，致使政府拆迁款损失50余万元。

庭审中，公诉人对被告人赵永法当庭进行讯问，并围绕起诉书指控的事实、情节出示了相应的书证、证人证言、被告人供述和辩解等证据，被告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当庭认罪悔罪。

庭审当天，来自该县各街道拆迁工作分管领导、村居（社区）相关负责人等近百名干部群众参与旁听，检察官借庭审之机以案释法：赵永法作为一名基层政权的负责人、老党员本应在当地经济快速发展过程中，协助政府在征得拆迁安置中，严格把关，做好拆迁户思想工作，对政府、对村民负责，却知法犯法，走上歧途。这个案子对广大干部群众具有重要警醒意义，干部要以身作则，切勿以身试法。

（涉案人员除被告人赵永法外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