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果危机中的“教练机空军”(上)

安德烈

《雅多维尔围城战》是一部由爱尔兰和南非合拍的战争片。影片以发生在1960年至1963年间的刚果危机为背景，讲述的是在刚果危机中，一队驻扎在刚果雅多维尔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的爱尔兰部队，抵抗由法国雇佣军率领的当地叛军进攻的故事。影片中，驻守的爱尔兰第35步兵营A连的158名士兵，在经历艰苦卓绝的抵抗后最终向对方投降。

“富加教师”教练机，这是由法国富加公司生产的一种双座喷气式教练机，加装武器的“富加教师”是刚果危机中最早亮相的战斗机之一，也是在非洲作战的欧洲雇佣军手中最早的战斗机。《雅多维尔围城战》中攻击爱尔兰部队的飞机就是“富加教师”

《野鹅敢死队》是著名的雇佣兵题材电影，影片的军事顾问就是英国雇佣兵头子麦克·霍尔

这部影片上映于2016年，作为一部小成本+小众题材的战争片，影片在上映后获得的评价非常不错。从豆瓣7.4的评分来看，中国观众对这部电影的接受度也比较高。不过，中国的军事爱好者更关注的依然是影片中反映的诸多战斗细节，以及武器道具的真实性这类军迷的“老生常谈”，对影片所反映的背景，许多人了解并不多。

实际上，刚果危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非洲乃至全世界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正是这次危机，催生了后来在国际舞台上有重要影响的联合国维和部队，臭名昭著的欧洲雇佣兵组织也在此次危机中曝光。

喜欢军事文学的军迷应该都读过一本著名的小说，就是英国作家福赛斯的《战争猛犬》。那部小说讲述的是一小队欧洲雇佣兵在一个虚构的非洲国家发动政变的故事，但小说的历史背景便涉及刚果危机。小说的主人公“猫儿”香农和他的一干手下以及他的对手法国雇佣兵夏尔·鲁，都参与过刚果危机。香农的得力助手德国人库尔德·塞勒姆，就曾是出身法国外籍军团的著名雇佣兵头目罗杰·福尔奎斯上校的手下和崇拜者。《雅多维尔围城战》中的大反派雷纳·福尔奎斯，就是以罗杰·福尔奎斯为原型的。另外，年纪大的军事爱好者都会记得一部著名的雇佣兵题材电影《野鹅敢死队》，那部影片的军事顾问，就是和罗杰·福尔奎斯并称为“雇佣兵五杰”之一的英国雇佣兵头子，绰号“疯子麦克”的麦克·霍尔。

《野鵝敢死队》军事顾问，雇佣兵头子麦克·霍尔，他在刚果危机中先后组建了“第四突击队”和“第五突击队”，深度参与了刚果危机和后来的安哥拉内战

刚果危机的一个衍生品，是诞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上第一支“雇佣兵空军”。这支部队规模不大，破坏力却不小，在刚果危机中大出风头，一度打得联合国维和部队无还手之力。最令人诧异的，是这支所谓的“空军”，实际上并无一架真正的战斗机，其所有的“战果”，都是驾驶加装机枪的教练机取得的，因此也被戏称为“教练机空军”。

刚果危机与加丹加独立

刚果危机爆发的地区，今日称为刚果民主共和国，简称刚果（金）。这一地区在19世纪末为比利时国王利奥波特二世的“私人采地”，被称为“刚果自由邦”，后改称“比属刚果”，实质上是比利时在刚果的殖民地。

比利时人在刚果实施非常残酷的殖民统治，黑人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机会，比属刚果几乎所有的技术岗位全部被比利时白人把持，当地黑人不仅要忍受沉重的经济剥削，还经常遭到来自白人殖民者的肉体折磨。仅在利奥波特二世时期，就有成千上万刚果黑人被以各种借口砍掉了手和脚。

在这样残酷的压迫之下，自20世纪初开始，刚果人民反抗比利时殖民统治的政治斗争此起彼。经过漫长而艰苦的斗争，1960年3月，经过不懈斗争，刚果终于摆刚果共和国，因为首都位于利奥波德维尔（后更名为金沙萨），所以简称为刚果（利）——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该国先后多次改名，今日称为刚果（金）。本文为行文方便，将刚果（利）及后来的刚果（金）统一称为刚果。

英国作家弗里德里希·福赛斯（Frederick Forsyth）。他创作的雇佣兵题材小说《战争猛犬》中大量情节和人物涉及刚果危机

T-6G“得克萨斯人”教练机是T-6教练机的一款著名改型，因在刚果危机中频频亮相而广为人知。当雕比利时部队之所以为教练机安装武器作为战斗机护航，是因为T-6G和“富加教师”两种教练机当时恰好部署在刚果地区用于训练北约飞行员

由于在比属刚果时期遭受的残暴统治，刚果黑人积累了对比利时白人殖民者的长期仇恨。在独立后，成为国家主人的刚果人开始组织起来，对当地比利时白人展开报复。这类报复很快演化成蔓延全国的大规模的暴乱。同时，在比利时情报机关的活动之下，刚果各地的部落也纷纷加入厮杀，很快局面失控。

随着局面开始混乱，大量在刚果的比利时白人纷纷逃亡，并向比利时政府求援。比利时政府趁机展开“撤侨”行动：精锐的比利时伞兵突击队从欧洲飞到刚果，占领了当地主要的机场，随后比利时主力部队乘船渡海而来。驻扎刚果的比利时军队从最初的3800人增加到超过一万人。

法国海军的“云雀”Ⅲ直升机。在刚果危机中，比利时军队大量出动“云雀”直升机用于撤侨

电影中参加雅多维尔包围战的“富加教师”教练机，由雇佣军飞行员驾驶

在大张旗鼓“撤侨”同时，比利时开始加紧策动加丹加省的独立。加丹加省位于刚果南部，是原比属刚果资源最丰富、开发程度最高的地区之一。在1960年3月刚果独立时，加丹加省主要由隶属比利时兴业集团控制的上加丹加联合矿业公司（简称“联合矿业公司”）控制。联合矿业公司在当时供应了世界上大部分的铜、差不多所有的钴以及大量的铀。投向日本长崎和广岛的原子弹所使用的铀就产自加丹加。

比利时在刚果独立之前便开始着手武装刚果南部的加丹加省政治势力“加丹加部族联盟”，并支持其领导人莫伊兹·冲伯。随着刚果局势的一步步恶化，比利时开始大规模帮助以莫伊兹·冲伯为首的加丹加地方势力组建部队，并紧锣密鼓地策划“独立”。

第一支雇佣兵空军的建立

真實历史上的罗杰·福尔奎斯，照片拍摄于其在刚果期闻

面对比利时的大兵压境，刚果领导人卢蒙巴号召刚果国民军奋起反抗。与此同时，全球热爱和平的国家也纷纷对比利时的行径加以谴责。在经历了几次和刚果国民军的冲突后，比利时部队开始放弃占据机场和港口，而是派出“云雀”直升机将散居各地的比利时侨民迁移到自己的军事据点中，再统一由军舰运送回国。

由于各地局势失控，散居各地的叛军不断动用高射机枪来对付“云雀”直升机。那些被击落的直升机上的幸存者，则会被叛军扣留作为人质，勒取大量赎金。为了对付这些地面叛军武装，驻刚果的比利时空军迅速为手中的T-6G教练机和“富加教师”教练机装上了武器，作为战斗机为“云雀”护航。之所以为教练机加装武器来护航而不出动本国空军的战斗机，是由于当时比利时在刚果地区并无战斗机部署，只有部分教练机用于训练北约飞行员。装上武器的T-6G和“富加教师”，是刚果危机中最早出场的两种战斗机，并随后落入欧洲雇佣军的手中。

进驻伊丽莎白维尔的联合国维和部队，这些部队和雅多维尔守军一样来自爱尔兰

在刚果危机爆发后，由于卢蒙巴政府的反对，进驻扎刚果的比利时部队开始逐渐从所占据的军事据点撤出，而集结于亲比利时的加丹加省。加丹加当地一些支持冲伯的部落酋长也派出了部落男子，加入了加丹加当地的武装——加丹加宪兵。1960年7月11日，手握武装力量的;中伯宣布了加丹加“独立”。在加丹加宣布“独立”后，位于该省北部的南开塞地区也随即宣布“独立”。这两大地区的矿产是刚果政府几乎全部的财政来源，两地的先后独立，标志着刚果危机的正式爆发。

在加丹加和南开塞先后宣布独立后，联合国内部众多第三世界国家纷纷谴责比利时部队对刚果内政的干预，呼吁联合国派出维和部队，撤换比利时军队。1960年7月14日，联合国根据安理会143号决议成立了维和部队，并派遣维和部队入驻加丹加，替换当地的比利时部队。

面对联合国压力，比利时部队表面上表示服从联合国决议，宣布“撤出”加丹加，实际上却“暗渡陈仓”：许多比利时军官被以各种借口“借调”到了冲伯的加丹加宪兵部队中。大量的比利时武器经联合矿业公司的铁路走私进来，用于武装加丹加宪兵。与此同时，比利时部队在“撤出”时故意留下了手中加装武器的T-6G教练机，这些教练机被加丹加宪兵据为己有，并由此组建了所谓的“加丹加空军”。

Do.28a“空中仆人”

“吸血鬼”战斗机是英国研制的第二种喷气式战斗机。在刚果危机中，所谓的“加丹加空军”通过南菲也获得了两架“吸血鬼”

一架图有德国国防军标志的“富加教师”

道格拉斯C-47“空中列车”（skytrain）运输机

前文提到过，在比属刚果时期，刚果黑人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机会，自然也被剥夺了成为飞行员的机会。因此，占有这些T-6G教练机的所谓“加丹加空军”，实际上找不出合适的飞行员。不过这也难不倒比利时人。早在刚果危机爆发前，联合矿业公司便以“加强安保”为名，聘请了大量欧洲雇佣军。由于联合矿业公司与法国利益关系最为密切，被聘请的雇佣军中，有大量法国外籍兵团成员，此外还有不少白人雇佣军来自德国和南非。这些人大部分是刚刚参加过法国外籍军团在阿尔及利亚搞的流产政变的老兵，其中有人还在纳粹德国的国防军和党卫军中服役过。前文提到的《战争猛犬》中的德国老兵库尔德·塞勒姆，就曾在二战中加入过希特勒青年团。这些雇佣军中有不少前飞行员。所以，在所谓的“加丹加空军”成立后，这股“空军”所掌握的飞机很自然地被转交到了这些雇佣军飞行员中。在后来的战斗中，这支所谓的“空军”只服从于来自欧洲的雇佣军领袖，冲伯等加丹加地方势力根本无法对其直接指挥和调动。因此，这支“空军”在实际上成为世界上第一支雇佣空军。

在“加丹加空军”的“武器库”里，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法国制造的“富加教师”教练机。这是一种由法国富加公司于上世纪50年代制造的双座喷气式教练机，因性能优越，曾被法国、以色列、芬兰等多国空军采购。在刚果危机爆发后，为支持加丹加分裂势力，联合矿业公司直接从法国购买了三架装有武器的“富加教师”教练机。1961年2月，这些飞机从法国运送至刚果，加入了所谓的“加丹加空军”，它们获得的序列号分别为91、92和93。几个月后，也就是1961年9月，一名叫杨·范·里赛格姆的比利时飞行员驾驶着一架无编号的“富加教师”教练机加入了“加丹加空军”。此人后来成为刚果危机中颇有知名度的雇佣兵飞行员。《雅多维尔围城战》中那架颇为抢眼的飞机，就是由此人驾驶的。这架飞机也成为那场战斗中的胜负手。此战之后，里赛格姆还曾駕驶“富加教师”袭击了联合国协调加丹加事件的和平委员会的飞机，将两架DC-3和一架DC-4炸毁在机场上。里赛格姆每次出动都是单独自行动，来无影去无踪，因此被刚果的欧洲雇佣军称为“独行侠”。有历史学家认为，在刚果危机期间，也是此人驾驶加装机枪的“富加教师”击落了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的座机，造成了哈马舍尔德的死亡。不过此事至今尚无定论。

此外，“加丹加空军”还拥有两架由南非提供的“吸血鬼”轰炸机，一架“云雀”直升机、一架Do 28a“空中仆人”和C-47运输机。（未完待续）

比利时雇佣兵飞行员杨·范·里赛格姆，绰号“独行侠”，在刚果危机中多次袭击驾机联合国维和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