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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茅盾与“孩子剧团”纪事

2019-02-15付冬生

关键词:茅盾剧团儿童文学

付冬生

一、“想想孩子们吧”

茅盾(1896—1981),本名沈德鸿,字雁冰,是现代著名小说家、文学评论家和文化活动家以及社会活动家,代表作品《子夜》,茅盾是其笔名。茅盾不仅是我国现当代文学巨匠,而且是我国儿童文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他非常关注儿童,并积极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其中篇小说《少年印刷工》讲述了失学少年赵元生从印刷学徒成长为革命者的故事。赵元生在印刷厂排字过程中接触到进步报刊,从中接受了革命思想熏陶。出于对日本侵略者的义愤,他决心“要做一个救国救民的大丈夫,死也不做亡国奴”[1]260。茅盾的《少年印刷工》创作于“九一八”事变之后,该小说给抗战期间的少年儿童以极大的鼓舞。有评论家认为:“这是茅盾对黑暗社会的严峻的回答,也是他对儿童文学创作的积极推动。”[2]

在抗战的严峻形势下,茅盾能创作出如此深刻的儿童文学作品实属难得。我们知道,茅盾对儿童和儿童文学的感情甚深,他曾说:“儿童文学不好写,成为儿童文学家更难,世界上没有几位著名的儿童文学家……”[3]茅盾的一生都在为孩子们创作文学作品,在替孩子们着想,他的儿童文学作品也鼓舞了一代人,甚至在临终前夕他还在《人民日报》上撰文呼吁:“想想孩子们吧!”[4]足见他对儿童和儿童文学的热爱。

茅盾除了创作大量的儿童文学作品外,还非常关心少年儿童抗日文艺团体的成长,即使在紧张的革命斗争中,他也从未忘记孩子们。抗战时期,茅盾由上海到武汉、广州、长沙、香港、桂林、昆明和延安等地。他曾两度到重庆和香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用“文协”理事的身份关心少年儿童抗日文艺团体。茅盾与“孩子剧团”的交集主要集中在武汉、重庆和香港时期。其间,他多次观看“孩子剧团”的演出,探望孩子剧团的营地,并在《少年先锋》杂志上给“孩子剧团”题词,他的关心和帮助对“孩子剧团”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对“孩子剧团”在抗战大后方重庆戏剧史上的地位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并在当时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二、“‘孩子剧团’是抗战的血泊中产生的一朵奇花”

在中国共产党(以下简称“中共”)领导的人民革命战争中,少年儿童是一支重要的有生力量,他们对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产生了巨大影响,这其中就有被称为“中国儿童界三大明星”(新安旅行团、政治部孩子剧团、私立育才学校)[4]之一的“孩子剧团”。 1937年9月3日,在地下党员、教师吴新稼的领导下,临青学校歌咏队的一群孩子在法租界恩派亚大剧院收容所成立了上海第一个儿童抗日救亡团体——“孩子剧团”。在之后的5年里,“孩子剧团”辗转河南、湖北、湖南、广东、贵州、四川等9省开展抗战宣传工作,成为抗日救亡和争取民族解放不可或缺的一支“儿童武装力量”。“孩子剧团”的卓越表现引起了周恩来、郭沫若、茅盾、丁玲和老舍等革命家、文化名人的关注。 周恩来用“救国、革命、创造”[5]6 个字勉励“孩子剧团”;郭沫若评价“孩子剧团”是周恩来同志领导的革命文艺队伍,“尽可以成为一部抗战的侧面史”[6]。

上海沦陷后,“孩子剧团”“乔装作别人的儿女、姊妹、或小贩等,三三两两的离开‘孤岛’”[7],于1938年1月10日抵达武汉,住在汉口花楼街洪益巷的培心小学。此时的“孩子剧团”团员最大的十五六岁,最小的仅有八九岁。由于一路长途跋涉,不少团员都患上了疾病,周恩来委托邓颖超及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前去看望。当茅盾得知“孩子剧团”抵达武汉的消息后,也及时前往培心小学看望“孩子剧团”的团员。这是茅盾与“孩子剧团”的首次见面,一方面给“孩子剧团”以极大的鼓励;另一方面,通过与孩子们的交流,收集到了大量的创作素材,再次激发了他的儿童文学创作热情。随后,茅盾创作了童话《书呆子》《怪花园》《飞行鞋》《金龟》和散文《儿子开回去了》《大鼻子的故事》《列那与吉地》《好玩的孩子》《我的小学时代》,他还翻译了大量的外国儿童文学作品,撰写了不少儿童文学评论文章。茅盾与“孩子剧团”的相见对其文学创作也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在武汉,“孩子剧团”还受到了中共南方局负责人周恩来及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郭沫若的关心。周恩来说:“抗战真是不分男女老幼了!”1938年1月30日,周恩来、郭沫若、王明、董必武、叶剑英、博古、邓颖超、叶挺等出席在“八路军办事处”举行的“孩子剧团”欢迎会。在周恩来和郭沫若的努力下,“孩子剧团”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收编,成为第三厅第六处的一个少儿抗战艺术团体。随后,“孩子剧团”深入武汉的医院、学校、厂矿、街头和难民收容所等地开展了声势浩大的争取民主、反对独裁的抗日救亡演出活动。他们演唱《大刀进行曲》《救亡进行曲》《生死已到最后关头》《打回老家去》等抗战爱国歌曲,演出《仁丹胡子》《放下你的鞭子》等戏剧,受到了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当时在武汉的《新华日报》对其抗日宣传活动进行了详细报道。其中,《新华日报》以《大时代的孩子们——在苦难中成长起来》为题,连续3天整版报道了“孩子剧团”从上海到武汉的经历。汉口的大路书店还将《新华日报》上的文章、题字、图片等进行搜集整理,编成书籍《孩子剧团从上海到武汉》出版,郭沫若题写了书名。

早期马克思主义者认为,无产儿童是一支能改造现实中国的革命力量。由于“孩子剧团”在武汉开展的抗战宣传活动备受各界关注,无形之中提高了其影响力和知名度,“孩子剧团”也成为了当时非常有影响的社团,因此,再次受到著名社会活动家茅盾的关注。茅盾的革命生涯都与武汉结缘。1927年1月,茅盾供职于中央军校武汉分校。4月,被派往《汉口民国日报》担任主笔。1938年2月7日,即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第二年,茅盾为投入抗日救亡工作孤身一人再次来到武汉。此时北平、上海已沦陷,国民政府已迁到武汉。在文坛小有名气的茅盾来武汉是为了筹备《文艺阵地》杂志的编辑和出版事宜。此时,“孩子剧团”已先于茅盾一个月抵达武汉。随后,“孩子剧团”在武汉举行了轰轰烈烈的公演,抗战宣传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成为武汉地区一支十分活跃的抗日救亡队伍”[8]。1938年2月11日,刚到武汉 4天的茅盾了解到“孩子剧团”的抗战宣传后感触颇深,在《少年先锋》杂志的创刊号上给“孩子剧团”题词:“谁对于民族前途抱悲观的,请看看这一队冲开了敌人的炮火的勇敢、天真、活泼的未来的中国主人!——给可爱的‘孩子剧团’。 ”[9]1938年1月23日,国际反侵略运动大会中国分会在汉口成立。2月6日至13日,国际反侵略运动大会在武汉举行宣传周活动,“孩子剧团”参加了活动并演唱了《义勇军进行曲》《救国军歌》《打回老家去》等歌曲,演出了《捉汉奸》《仁丹胡子》《帮助咱们的游击队》等剧目。2月13日,茅盾在汉口“参加响应国际反侵略大会宣传周的‘儿童日’大会,看了‘孩子剧团’演出”[10]233感受颇深。“后于十七日作散文《记‘孩子剧团’》。 ”[10]233

茅盾在《记“孩子剧团”》的开头就赞誉道:“‘孩子剧团’是抗战的血泊中产生的一朵奇花。”[9]随后,他对“孩子剧团”的成立、剧团情况和转移过程进行了介绍:“他们一共二十五个。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省区,他们原先在上海时,只有二十二位,但是从失陷后的上海偷走南通,又历尽千辛万苦,迂回向陇海平汉两线,而到了汉口,非但原班一个不缺,反倒增加了三位!二十五个中,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九岁。大多数本来在学校里读书,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炮火毁灭了他们的学校,他们的‘温暖的窝’——家庭,他们成为收容所中小小的难民,他们父母兄弟姊妹都离散了,但他们在收容所中结成了比自家兄弟姊妹还亲些的一个团体。日本帝国主义残凶的炮火,摧毁得了中国成千成万孩子们的家庭,但是摧毁不了中华民族的儿女们从血的教训中觉醒了的团结精神。廿二个小小的灵魂开始确实地认清了他们那小小国民的责任,开始坚强地要在这大时代中成长,开始以铁的纪律锻炼自己,大踏步地走上救亡的岗位。”对于“孩子剧团”为什么要开展抗日救亡活动,茅盾这样写道:“他们觉得收容所中那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没有意思;他们组织了这个剧团,加入救亡的洪流,在洪流中,他们这小小的单位跳跃着,滚腾着,他们的天真,坚决,勇敢,青春的吼声,报告了民族前途的光明!看呀,日本帝国主义残杀了我们民族千万的男女,然而我们民族复兴的后备军已经在炮火中长成!”文中,茅盾还介绍了“孩子剧团”艰辛的转移过程:“从上海到南通,迁回陇海平汉路而至汉口,少说也有三千里路程;他们逃过敌人的虎口,越过兵荒马乱的火线,在敌人的机关枪火网下钻过,他们沿路缺乏招呼,也没有人领路,然而凭着他们的勇敢和坚决,居然到了目的地。他们此后还要继续他们的流亡的救亡运动。”在文章的最后,茅盾详细记录了自己去看望“孩子剧团”的情景:“我去参观的那一天,他们正在排练他们自编的话剧《咱们帮助游击队》。这是一个集体的创作。这虽然是一个短短的独幕剧,但故事是又天真而又严肃,排练的地点就是他们的卧室(本是一间课堂)。高桌上躺着全团最年幼的小弟弟,被窝盖的好好的。另一位小朋友在旁边照料他。全室中只有他睡着高铺。因为病了。”“我走近去抚着他的秀发,问他道:‘吃过药么?想家不想?’‘吃过了。不想家。’他回答,他的漆黑的眸子朝我紧紧地看着,他的神情多么凝重而又怡然。可爱的小灵魂!”“‘孩子剧团’是抗战的血泊中产生的一朵奇花!”[9]

抗战期间,在战火中的“孩子剧团”百炼成钢。他们用纯真的童心、出色的艺术表演去宣传抗战,往往更能打动民众,起到成人剧团所起不到的宣传作用。正是由于近距离受到触动,茅盾才创作了感人至深的散文《记“孩子剧团”》。茅盾在散文中讲述了他在武汉参观“孩子剧团”的真实感受,在800余字的短文中真实地记录了一群活泼、可爱、坚韧和果敢的抗日小战士的形象。由此可见,“孩子剧团”的抗日救亡活动得到了茅盾等人的大力支持,其开展的抗日宣传活动也得到了各界的肯定,这对推动各地少年儿童工作的开展也起到带头作用。“‘孩子剧团’将成为民族复兴的象征。”这不仅是茅盾对“孩子剧团”的一句赞语,而且形象地写出了“孩子剧团”不平凡的转移和抗战经历,让读者感慨万千。茅盾从“孩子剧团”看到了民族的未来和希望。这篇散文在1938年3月5日汉口大路书店出版的《少年先锋》杂志第一卷第二期上发表。茅盾曾说:“我们的武器是一支笔。”他用这支笔热情歌颂了中国人民抗日斗争的决心、勇气和事迹,也揭露与打击了侵略者[11]。此时,茅盾用他的武器——笔创作的《记“孩子剧团”》印证了他的抗日主张,也折射了他一贯的革命现实主义风格。他把“孩子剧团”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既写出了国破家亡之际对孩子们流离失所的苦难经历的关心,又写出了对国家与民族命运的关切;既写出了“孩子剧团”的不平凡,也间接传递了民族危亡之际文人内心的痛楚。文章的开头和结尾都写道:“‘孩子剧团’是抗战的血泊中产生的一朵奇花!”相互对照,高度肯定。这也是茅盾第一次用文字来记录和关注“孩子剧团”,文章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

三、“谁能说他们不像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小战士呢”

“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大举侵略中国,形势非常危急。1937年11月20日,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重庆正式担负起了中国战时首都的责任。重庆不仅是当时的陪都,还是抗战时期大后方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受到国内外的关注。随着全国许多知名文学家、艺术家的到来,重庆成为了文艺界抗日救亡运动的中心。抗战期间,茅盾两次来到重庆。“他不但两度生活、工作在重庆,而且在重庆创作或以重庆为背景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 ”[12]如《风景谈》《白杨礼赞》《风雪华家岭》等都是矛盾在重庆创作的文学作品,也是其文学创作道路上的里程碑,至今仍有重要的历史和现实意义。

1940年9月,以郭沫若为主任委员的“文化工作委员会”成立,茅盾系该委员会的委员之一[13]。10月,在周恩来的“电召”下,茅盾离开延安。11月底,茅盾夫妇一路风尘仆仆、几经辗转抵达重庆,住在化龙桥八路军办事处,后与沈钧儒同住枣子岚垭良庄。随后,茅盾参加“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和“文化工作委员会”积极开展各种抗战文艺宣传活动,并集中精力筹备大型文学刊物《文艺阵地》的复刊。此时,“孩子剧团”已于1939年1月到达重庆,比茅盾早一年八个月抵达。“孩子剧团”到重庆后先住在回水沟,后住在沙坪坝歌乐山下的全家院子。郭沫若也在此居住,这是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及“文化工作委员会”的办公地。这时,由于茅盾和“孩子剧团”都隶属“文化工作委员会”,都在周恩来和郭沫若的领导下从事抗日宣传工作,因此,在工作中逐渐产生了交集。“孩子剧团”到重庆后开展了“抗战儿童戏剧公演”等一系列抗日、争取民主和反独裁的演出活动,还创编和演出了话剧《乐园进行曲》《秃秃大王》。《乐园进行曲》也是中国第一部大型儿童话剧作品,郭沫若评价道:“这是他们在重庆的第一次大规模公演,而所演的《乐园进行曲》,事实上就是以他们作为脚本而写出来的戏剧。现在却由他们自己把他们的生活搬上了舞台,真真是所谓‘现身说法’,我相信是一定会取得莫大成功的。”[14]《乐园进行曲》与《猴儿大王》的演出,在当时的大后方重庆引起了强烈反响,标志着“孩子剧团”的戏剧艺术活动迈向了演出大型舞台剧的新阶段,“孩子剧团”也成为了陪都重庆群众抗战宣传的一支重要的文艺队伍。在向大后方重庆转移的途中,“孩子剧团”演戏唱歌、演讲、刷标语和发传单,宣传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他们不仅积极宣传抗日爱国思想,还联络沿途的学校和少年儿童团体投入抗日救亡运动。在大后方重庆,茅盾也在抗战工作的百忙之中观看“孩子剧团”的演出,并给予很高的评价:“谁能说他们不像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小战士呢!谁能说他们不象征着中国抗战的胜利呢!”[9]茅盾通过撰写文章、题词对“孩子剧团”的抗战事迹给予评价,赞颂了“孩子剧团”的历史功绩。茅盾与“孩子剧团”的交往也充分展现了老一辈文艺工作者对青少年抗战团体的关心和鼓励,这对“孩子剧团”后期的发展帮助巨大。

皖南事变后国内形势急转。1941年3月,在党组织的安排下,茅盾离开重庆几经辗转抵达香港主编《笔谈》。1942年11月,中共南方局邀请茅盾再次来重庆参与抗战宣传活动。茅盾于12月抵达重庆,再次开启了3年4个月的重庆生活。此时的重庆已经物是人非,“孩子剧团”已于1942年9月被迫解散。在周恩来和冯乃超的帮助下,对剧团成员进行了分批安排:一部分孩子被送到延安;另一部分孩子考入国立戏剧学校或国立音乐学校学习深造。不少人走上了艺术道路,成为了音乐、戏剧、舞蹈工作者。“短短五年,剧团行程两万多里,途经8个省市,演出了30部戏剧,唱响了80首抗战歌曲,演出达500场之多。 ”[15]

四、结语

抗战期间,茅盾除了关注“孩子剧团”外,还对其他少年儿童抗日剧团如厦门儿童救亡剧团等给予了帮助。由此看出,茅盾对“孩子剧团”等少年儿童抗战团体的指导、关心和帮助促进了剧团的艺术发展。“孩子剧团”等少年儿童抗日团体也为茅盾的文学创作提供了许多鲜活的创作素材,茅盾以他们为原型创作了不少儿童文学作品,为儿童文学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在儿童文学史上树立了一座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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