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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以降郭沫若旧体诗词研究综述

2019-02-15柳晓珊

关键词:旧体诗郭沫若诗词

柳晓珊

(长沙理工大学 文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114)

郭沫若不仅是一位新诗诗人,也创作了大量的旧体诗词。20世纪80年代以后,对郭沫若的研究虽持续不断,但一度有沉寂之势。新世纪以来,郭沫若研究出现了许多新的动向,对郭沫若旧体诗词的研究即是取得明显进展的一个方面。相关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史料发掘、佚文的搜集;二是史料与人物关系探微,包括人物与诗歌的关系、诗歌与历史事实的关系等;三是旧体诗词的解读以及赏析。本文从这三个方面出发,对新世纪以降郭沫若旧体诗词研究进行综述性的概括,以期为学者研究提供更多便利。

一、关于旧体诗词的搜集整理

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搜集整理早在《郭沫若全集》编纂之初就已经开始,《郭沫若全集·文学编》[1]诗歌卷所收录的郭沫若创作的旧体诗词有470余篇770余首,①而散佚在《郭沫若全集》之外的则更多,不完全统计有580余篇600余首[2]。郭沫若旧体诗词体量庞大,他曾表示有些诗词作品是他妻子于立群“从报章、杂志上替‘他’剪存下来的。剪漏了的当然也还有,但要再收集,恐怕已经不容易了”[3]。研究者则关注到更多情况,指出郭沫若诗词散佚各处,搜集困难,尤其“流亡日本时期所写的旧体诗词,搜集起来就更困难了”[4]。故搜集整理《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的诗词成为展开郭沫若研究的重要基础工作之一。

2014年丁茂远的《〈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诗词考释》搜寻《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诗词600余首并加以考释,对郭沫若旧体诗词的研究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5]。丁茂远不仅搜寻了国内的散佚诗作,还找到郭沫若在日本时期创作的诗词,丰富了《郭沫若全集》中旧体诗词的数量。以此为基础,丁茂远还对搜集的旧体诗词进行了考释。考证和注释是文献整理最基本又最重要的工作,王锦厚在序言中说:“考证,贵在准确;注释,则贵在落到实处,切忌空泛”,丁茂远在搜集、整理、考释的过程中注意辨别真伪,为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整理研究工作做了“可嘉的贡献”[4]。

蔡震也在持续关注着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搜集、整理与考证工作,《〈十里松原四首〉源出何处?》主要考证了《十里松原四首》的出处[6]。蔡震通过将郭沫若1924年写的《纪事的杂诗》与《十里松原四首》对比,得出了以下结论:《十里松原四首》是从《纪事杂诗》(六首)整理改作而来,《纪事杂诗》(六首)创作于1921 年;《创造十年》(当然也就包括后来的《潮汐集》《郭沫若全集·文学编》)中关于《十里松原四首》创作时间的记述当系误记。这就为郭沫若旧体诗词的创作时间纠偏,更为考证郭沫若生平提供了准确的依据。

冯锡刚的《郭沫若集外佚诗三十二首辑注》[7]《郭沫若集外佚诗三首》[8]等文章,对未收入《郭沫若全集》的郭沫若旧体诗词进行了整理和考证。前文不仅做了简注,还将诗作手稿以图片的形式随文发表,为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整理工作提供了殷实可靠的证据;后文则根据诗作和手稿原件,结合郭沫若的相关史实,考证了郭沫若与张发奎的关系,给郭沫若对秦始皇和李斯的评价改变提供了佐证。

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整理工作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是史料整理工作非一日之功,考证方面也存在多重难度,难免产生歧义、错讹等现象。蔡震在《从订定篇题看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整理》一文中指出,当前对于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整理存在以下问题:(一)编辑者未经考证对已有篇题的诗作重新定了篇题;(二)一篇诗作多个篇题的情况;(三)郭沫若旧体诗词异题同篇的情况;(四)订定篇题出现歧义[9]。这些问题均反映出在文献整理搜集过程中出现的考证不严谨、史料搜集不丰富、妄下结论而导致诸多误会和错误等问题。

冯锡刚的《〈《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诗词考释〉指疵》中对丁茂远的著作提出了以下建议:一是联语不宜入编;二是已入其他文体的作品不宜入编;三是重复入编;四是误收他人的著作[10]。这些都是在史料整理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对于注释,冯锡刚认为要辨清手迹,了解写作背景,才能更好更准确地把握集外佚诗的情况。李斌在《读〈《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诗词考释〉》一文中承认丁茂远工作的价值,但也同样指出了其专著中对于手迹辨别讹误的问题[11]。

二、史料与人物关系探微

搜集整理这些散佚的旧体诗词还只是研究工作的基础,在此基础之上是对作品的探赜与阐释,在这一系列旧体诗词的研究中,一部分是借旧体诗词考察诗人生平史实;另一部分是借旧体诗词分析人物关系,此部分又大概分为两种:一是唱和诗词;二是题赠歌咏抒怀诗词。

(一)社会关系考察

作为一个交游广泛的文人,郭沫若所创作的大量旧体诗词势必会反映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文化史实,有学者就对其旧体诗词背后反映的社会史实进行了一定的考察。在《读郭沫若的一份诗词手稿》[12]中,冯锡刚根据一首《满江红》的结语“庆从心万岁共山呼人长寿”,仔细考证了这首《满江红》是收入《郭沫若全集》中的《满江红·读毛主席诗词》,只是经历两次修改才出现了“庆从心万岁共山呼人长寿”找不到对应诗篇的情况。冯锡刚由此认为这种行为“除了显示作者写作之用心,还向世人提供了毛泽东自己编辑自己的诗词选集的相关史料”[12]。

蔡震通过分析郭沫若的佚诗、佚文,详细探讨了对郭沫若产生重大影响的经济学家河上肇与郭沫若的关系[13]。翻译河上肇的著作是郭沫若人生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郭沫若对于河上肇有着深深的敬意,并多次在诗作里提及河上肇,通过佚诗的整理,蔡震说明了河上肇对郭沫若的影响,也让我们看到了郭沫若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一个来源。在《郭沫若用寺字韵诗作考》一文中,蔡震关注了郭沫若以“寺字”韵作过的13首旧体诗[14]。经过搜集整理,目前发现了13首诗中的8首。蔡震逐一考订了这些诗作的写作时间及缘由,而且还进一步分析了这些诗作的内容,指出郭沫若的创作心态和他内心的真实想法。《郭沫若与吴芳吉:一首佚诗、几则史料》则通过郭沫若写给吴芳吉的送别诗《送吴碧柳赴长沙》和其他几则史料的互相印证,考证了郭沫若当时所处的另外的“朋友圈(吴芳吉、陈建雷等人)”,为郭沫若的生平来往人物关系的考察和补充提供了新的借鉴[15]。

除此之外,还有丁茂远《关于郭沫若〈题扇五首〉的说明》[16],文中叙述了作者发现这一组诗的详细经过,考证了郭沫若这组诗的创作时间和原由,并结合诗人生平经历分析了诗人亡命日本期间消颓、不甘的复杂心态。庄家新的《郭沫若与梁书陈纬华——从郭沫若的一首佚诗谈起》等文也是根据散佚在外的旧体对联,简述了梁书、陈伟华二人生平经历,并对郭沫若与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梳理[17]。

(二)人物关系考察

1.唱和诗词

郭沫若的交际圈十分宽广,也正是如此,郭沫若经常与友人们互赠诗词,因此唱和题赠诗词成为了郭沫若旧体诗词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系列诗词也成为了研究者的关注对象。首先,谭解文在《论郭沫若与毛泽东的诗词之交》指出,1945年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发表后,国民党文人对其群起而攻之,郭沫若挺身而出,“步毛泽东词原韵连续写了两首《沁园春》词”[18],体现了郭沫若对毛泽东咏雪词的真诚护卫,但他对毛泽东的诗词中的“帝王思想”是有保留意见的;其次,冯锡刚在新世纪以后发表了数十篇与郭沫若唱和诗词有关的文章,有研究郭沫若与毛泽东唱和关系的《郭沫若与毛泽东的咏雪词》[19]和《郭沫若与毛泽东的游泳词》[20]、郭沫若与鲁迅唱和关系的《每况愈下的唱和——郭沫若三用鲁迅韵》[21]、郭沫若与邓拓唱和关系的《邓拓与郭沫若的三次唱和》[22]等。新中国成立后,郭沫若常用《水调歌头》《满江红》等词牌名,和毛泽东的游泳词的韵,以此表达对毛泽东词的崇敬之情[20],郭沫若与毛泽东的关系也由此可窥一斑。郭沫若和鲁迅同是中国新文学的领军人物,二人却是“并世不识面”。然而郭沫若却数次依鲁迅韵写了四首感应时事的作品。从“讥诮”到“唱和”、到为民主精神感召、到曲解鲁迅精神,郭沫若依鲁迅韵的创作过程,也折射出郭沫若与鲁迅的关系和对鲁迅的“恭维”每况愈下。邓拓与郭沫若的诗词唱和是由郭沫若的夫人于立群而引起的。由此也可看出邓拓与郭沫若夫妇的交往缘由。另外,冯文还有关于郭沫若与唐弢[23]、康生[24]、胡绳[25]等人之间的唱和交往关系的分析。

刘奎也关注到郭沫若的唱和诗词。刘奎指出,郭沫若是以诗词唱和的方式开始他的抗战生涯的,刘奎借这些旧体诗词探讨了作为文学与革命双重激进者的郭沫若,在抗战期间与汪辟疆、沈尹默的交往情况,并且考证了郭沫若诗歌的价值和意义[26]。在“南渡”过程中,刘奎借助“郭沫若为傅抱石题画时步龚半千与张鹤野的原韵写的唱和诗”[27],分析了郭沫若作为一个新文化人,与其他的知识分子一样,将“南渡”的文化心理结构和叙事行为方式,作为因应危机的救赎方式。从宏观上看,郭沫若的诗词唱和“见证了郭沫若的文化实践与政治的复杂关联”[28]。郭沫若先后参加的“寿郭”唱和、“屈原”唱和、“沁园春”唱和,都源于社会与文化事件,而且与政党政治密切相关。刘奎通过梳理三次唱和事件,不仅考察了郭沫若与历史人物之间的交往关系,还分析了诗词唱和在不同事件中的不同功用,以及诗词唱和的嬗变原因。

2.题赠歌咏抒怀诗词

郭沫若题赠他人的诗作,记述和关联到许多他生平活动、交往的史事、史迹。蔡震便借助郭沫若的题诗分析了郭沫若在日本与夏国瑗相识并因此结交“女丈夫”——董竹君的事情[29]。根据郭沫若为董竹君的题诗,我们得以看到郭沫若在国外的人际交往情况。郭沫若为夏征农[30]、郁曼陀(烈士)[31]、陈白尘的《升官图》[32]均有题诗,萧斌如借助这些题诗的整理,考察了郭沫若的生平经历。

冯锡刚搜集整理的《郭沫若集外佚诗三首》[8]中全部是郭沫若的题诗,但这些题诗是咏物怀古或者咏物抒情的,如《嘉兴访张向华口占一绝》便是郭沫若到前线拜访张发奎有感,抒发了自己对于抗日将领张发奎的敬意;《题武昌东湖九女墩》也是抒发对于革命志士的崇敬之情。《郭沫若全集·文学编》中收录的咏怀诗词很多,借助这些诗词我们可以了解郭沫若的生平动向,还原其创作心态,更全面的阐释郭沫若的旧体诗词。这不仅有助于还原郭沫若的多重文化身份,更有助于当前旧体诗词的研究。

对郭沫若旧体题赠诗词的搜集整理和考证,不仅重新发掘了郭沫若与同时代历史人物的关系,扩大了郭沫若生平交际圈,对于人们更清楚的还原郭沫若的真实面貌,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价值,而且对于还原历史中的某些重大事件和转折点也提供了一定的史料佐证和借鉴意义。

三、关于旧体诗词的论析

相比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整理和考证情况来看,论析郭沫若旧体诗词的研究则少了很多,对郭沫若旧体诗词的论析主要以时期划分、艺术水平、文本赏析、比较研究等视角切入,而这些论述的视角往往是相互交织的。

(一)时期划分类

郭沫若旧体诗词的创作主要可以分为五四时期、抗战时期、留学时期和建国以后四个阶段,论述最多的当属抗战时期。

巴巴拉·巍白碧的《郭沫若少年诗稿浅谈(1904—1902)》从比较的视野对郭沫若的自传体作品《少年时代》和收录在《郭沫若少年诗稿》中的那些诗歌与传统的唐诗进行了对比,认为郭沫若少年诗歌并非如郭沫若本人所言的“相当的平淡、简单,没有多少价值”,反而这些少年诗歌“暗含了个体的情感表述,与他孩提时学的那些古典诗歌是不同的,将它们看做是他年幼心灵的独特理想和愿望或许更恰当些”[33],从另一个视角为我们理解郭沫若的诗词提供了新的解读和认识。

在《郭沫若抗战旧体诗述略》中,唐瑛主要是以郭沫若抗战期间的旧体诗为研究对象[34]。郭沫若在抗战期间的旧体诗大多以“抒发国势安危,鼓励人们坚持抗战,以及战争的苦难”等内容为主,这时期其旧体诗词的创作“缺少韵味、经不起咀嚼长于用典讲道理,鲜有在具体情境中来完成”等问题,唐瑛结合时代环境,从诗歌内容到创作手法,追溯了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一是时代背景,局势动荡,“不允许诗人像前贤那样浅酌慢饮”;二是作为新诗人,郭沫若受到欧美诗风文雨影响,选择他狂飙突进的风格来抒发国仇家恨,表达民族振兴、国家复兴的愿望。唐瑛在《文化碰撞中的郭沫若旧体诗词》中进一步分析了郭沫若诗风与“欧美诗风文雨”的关系[35],郭沫若的思想受到传统的教育和西方思想的双重冲击,并最终形成了其旧体诗词“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特点,但他也因此最终没有创作出声律谐美、用词含蓄蕴藉、意境深远、境界阔大厚重的旧体诗词。

与唐瑛不同的是,祝光明梳理了郭沫若留日时期创作的旧体诗的数量、体裁和分类状况,并通过分析诗歌的抒情主体、诗歌风格、诗体形式和诗歌语言等方面的显著变化,解读了郭沫若留学期间所创作的旧体诗词的美学特征[36]。祝光明指出,郭沫若旧体诗词的一系列变化与他的新诗创作有着紧密的精神联系,这给新文学的发生提供了新的还未曾被重视的经验。

时国炎在《现代意识与20世纪上半期新文学家旧体诗》中也对郭沫若的旧体诗进行了讨论[37]。该书以年代划分为线索分析了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意义和价值。“五四”之前,郭沫若的旧体诗词突出自我中心观念的建构,与“现代自我”的重塑紧密联系在一起,是地道的现代情感的表达。在20世纪20年代的旧体诗词中,彷徨意识逐渐遮蔽了自我中心观念,关注社会现实,从抒情走向了写实,并逐渐形成了高度政治化话语的写作风格。到了抗战期间,大量的抒发民族存亡意识、抗战救国情节的政治抒情诗已经成为郭沫若的主要描写内容。此书间或谈到了郭沫若的咏史和咏怀诗,其艺术成就的高低大多依托于对于其敬仰的前贤诗人。

(二)比较研究类

李遇春不仅关注旧体诗词的艺术,更注意诗体的对照观察。他认为郭沫若旧体诗词的创作经历了“诗人之诗”“学人之诗”“士人之诗”三个阶段[38],不同的身份在郭沫若建国前后的旧体诗的创作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建国后,郭沫若的旧体诗词随着“士人”身份的提升,其“诗人、学人”身份逐渐被消解或者遮蔽,导致“士人之诗”逐渐成为一种“新台阁体”。艺术的蜕变和身份的转变,产生的以“郭沫若为首的‘新台阁体’”影响深远,甚至受人訾议。在《中国当代旧体诗词论稿》一书中,李遇春对郭沫若的旧体诗词展开了细致的讨论[39]。该书的“转型篇”部分,对郭沫若旧体诗词创作转型后的情况评价不高,认为其“前期硕果累累,后期败叶萧萧”。该书第一章“郭沫若:舞罢秧歌醉拍栏”,从郭沫若早期的诗歌谈起,历经时代风云变幻的郭沫若,其旧体诗词的创作也逐渐归于乏味。借助对旧体诗词的解读和分析,该书追溯了郭沫若旧体诗词创作转型的内在理路。关注“新台阁体”的还有周于飞的《郭沫若对当代新台阁体诗词创作的影响》,其文以郭沫若旧体诗词为基础,分析了“新台阁体”的形成背景、创作内容和艺术特征,认可“新台阁体”诗词的作用和价值[40]。

与李遇春相似,李郭倩的《身份的重影——看旧体诗词中的郭沫若心态》以抗战旧体诗为研究对象,通过分析郭沫若旧体诗词的形式,进一步探讨分析了郭沫若身份的多重性[41]。客观身份(即民间身份“著名诗人”和官方身份“高级官员”)的变迁是郭沫若最明显的身份变迁,主观身份的变化则是新诗人和旧文人的交迭。这些身份都是郭沫若创作心态的折射,对郭沫若旧体诗词的创作水平产生了很大影响。

(三)艺术水平类

唐瑛从郭沫若“广为人知的诗歌”——《村居即景》谈起,分析了郭沫若旧体诗词艺术手法和诗歌美感[42]。郭沫若的旧体诗词与其他的文体表现的风格一样,都是一反前人的创作模式和方法,迥异于古代诗人普遍遵循的“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等模式,而是采用“情大于景”的手法,这种手法很好地体现了郭沫若常人难及的才华。但随着“认识、体验的增长”,郭沫若的旧体诗词“侧重于更多情感的宣泄”,使得他的诗歌缺乏一种古典诗词传递给人的强大的感人力量。唐瑛也因此对郭沫若旧体诗词创作技法也提出了批评。郭沫若一生旧体诗词创作颇丰,却没有得到很高的评价,就是因为“对本应坚守的规律的疏离,对古典诗词情景交融最好境界的放弃”[42]。唐瑛不仅对郭沫若旧体诗词的艺术手法进行了分析,还以郭沫若的学习对象李白和杜甫为对象,对比分析了郭沫若旧体诗词的成就,认为郭沫若的旧体诗词并没有像其尊崇的李白和杜甫那样取得更高的成就。雷业洪充分认可了《遥寄安娜》和《鹧鸪天四首》的艺术水平,通过细读分析了《遥寄安娜》的爱憎之情和《鹧鸪天四首》的深情哀悼[43]。曾艳则是通过新诗与旧体诗的对比分析了郭沫若、老舍等新文学家的“两种精神面貌”[44]。

(四)文本赏析类

除了研究者的理论分析和研究以外,也有研究者注意到郭沫若旧体诗词的赏析释义问题。郭沫若旧体诗词数量众多,而旧体诗往往用典含蓄、意蕴深远,需要对诗词进行解释以便于读者的接受。与研究分析类的成果相比,赏析类的成果明显不足。

王锦厚、伍家伦编著的《郭沫若旧体诗词赏析》[45]和吴海发的《二十世纪中国诗词史稿》[46]都对郭沫若的旧体诗词进行了赏析。前者在新世纪之后未引起足够的讨论,相关研究匮乏;而2004年出版的《二十世纪中国诗词史稿》第五章,从“欣将忠骨埋诸夏”“愤怒的诗神”“冬寒松柏之歌”“偷寒送暖慰友朋”四个方面对郭沫若抗战时期的旧体诗词作了解读,向读者直接呈现了郭沫若的爱国情怀和诗人情趣。在“新旧交融创新格”一节,则对郭沫若的旧体诗词的风格、艺术成就进行了分析、总结,认为郭沫若诗歌最大的特色,一是在于“热烈的情感,卓越的器识”;二是在于“清新,自然,诗味浓郁”,其以“口语入诗”和“运用民歌手法”的风格构成了其清新的诗风;三是在于“善用比喻、象征”的修辞手法。通过解读诗歌的方式,分析艺术风格对于郭沫若诗意的表现效果,便于读者了解其抗战旧体诗。在此以后,赏析类的研究也未取得进一步的发展。

除以上四个方面的研究之外,黄毓芸的《郭沫若古体诗韵谱》[47]和《郭沫若近体诗韵谱》[48]是一个独特的研究视角。从诗韵的角度着手,以《郭沫若全集》及《〈郭沫若全集〉集外散佚诗词考释》为范围,将郭沫若旧体诗词分类统计,按照“阴声韵”“阳声韵”“入声韵”为郭沫若的古体诗和近体诗做了详细的韵谱,此类统计工作繁复,需耐心谨慎,并且具有足够的专业知识,这类跨学科的研究为郭沫若旧体诗词的价值进行了充分的肯定。

由郭沫若旧体诗词的研究还可以进一步兼及当下旧体诗词研究方面的话题。马大勇[49]、王巨川[50]、王雅平和仇玉姣[51]、陈静和李遇春[52]、江腊生[53]等人对旧体诗词的研究做了相关的综述,其中既有对20世纪现当代旧体诗词的回顾和思考,也有新时期(即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旧体诗词创作的述要,但都是从宏观上把握旧体诗词的研究动态,其中往往都会涉及到郭沫若旧体诗词。不过迄今为止,现当代旧体诗词的“合法性地位”和文学价值一直是尚未定论的话题。黄修己[54]、曹顺庆[55]、李遇春[56]、陈友康[57]、魏泉[58]、王巨川[59]等人都认为旧体诗词应当成为中国新文学史的一部分。但旧体诗词一方面与当前的以“新—旧”为划分标准的文学史体制相冲突,另一方面,旧体诗词本身的价值亦有待发掘。旧体诗词的地位既难有定论,郭沫若以及郁达夫、老舍等新文学家的旧体诗词研究的学术环境势必受到影响。郭沫若旧体诗词受关注度不高,这无疑是重要原因之一。

四、结语

综上所述,新世纪以来,对于郭沫若旧体诗词的研究取得了很多积极进展,郭沫若旧体诗词的研究视野也得到了不断深化,主要围绕这几点:一是对郭沫若旧体诗词的辑佚,通过翻阅期刊文献,找到了不少散佚的郭沫若作品,并进行一定的考证,为丰富郭沫若研究提供了史料佐证;二是以诗歌为线索考察同时代人与郭沫若的关系,这不仅有利于了解当时文坛和学界的信息,也为我们了解郭沫若的心态,还原时代中的郭沫若影像提供了有力参考;三是对比郭沫若新诗与旧体诗词,从精神联系、艺术选择、诗词成就等角度,分析了郭沫若的创作心态、身份变化、旧体诗词多产的原因;四是将郭沫若旧体诗词创作放在时代背景下来考察,这不仅有助于学者理清郭沫若创作嬗变,也对于了解政治生态气候,尤其是郭沫若与中共党内领导人的交往有着重要意义。相信随着学界认识的深化以及对郭沫若形象的改观,郭沫若旧体诗词将引起更多研究者的关注。

但也不得不承认,实际研究之中还是存在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郭沫若旧体诗词体量大,散佚范围广,搜集整理难度持续时间久,研究考证耗时极大,这就导致了郭沫若旧体诗词的研究队伍相对较小,成果并不明显。研究者们广搜书海、遍阅期刊发现了不少郭沫若散佚的旧体诗,但《郭沫若全集·文学编》自1985年首次全部出版后,修订和再版的工作进度迟缓,新发现的佚作始终在《郭沫若全集·文学编》之外,这使得其旧体诗词的研究缺乏权威的文献材料。此外,旧体诗词的合法性问题、郭沫若本人的评价问题,各方往往各执一说,这是研究者们需要攻破的一大难题。或可一提的是,目前的多数研究者多从现当代文学专业出身,古典诗学的素养,亦或说是对于旧体诗词的鉴赏能力,看起来也是一个难题所在。

总的说来,郭沫若的旧体诗词与其一生的心路历程和人生际遇是紧密相连的。其旧体诗词的价值和意义的逐渐阐明,不仅对郭沫若的评价有非常明显的效应,对相关历史人物、时代语境与文学史问题也将有积极的带动作用。在文献整理工作逐渐完善的今天,我们也期望《郭沫若全集·文学编》能早日增订出版。在详实的文献基础上进一步深化郭沫若旧体诗词研究,凸显郭沫若作为诗人的多重价值和意义,才能尽可能还原郭沫若真正的文学身份。

[注释]

① 收录情况为:第1卷2篇,文学编第2卷203篇(《战声集》7篇、《蜩塘集》27篇、《汐集》169篇),文学编第3卷48篇(《新华颂》3篇、《长春集》44篇),文学编第4卷148篇(《潮集》22篇、《骆驼集》4篇、《东风集》112篇),文学编第5卷60篇(《沫若诗词选》59篇、《集外》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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