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C这样打败“七姐妹”

○ 文／安林青

西方霸权对产油国实施政治、经济和军事控制，反对干预的世界力量出现在国际舞台上。

● OPEC。

非洲的阳光洒向阿尔及尔民族宫，迈进凯旋门的代表们显得生气勃勃、意气风发，就像是参加一次庆祝胜利的游行。1975年3月，在民族宫里面那巨大的圆形大厅中，代表团陆续地就座。当中的主席台上，站着东道国阿尔及利亚的总统布迈丁，正在作他闻名于世的长篇演说。主席台后面，蓝色的天幕上，4个巨大的白色弧形组成“OPEC”的图案。这里正在举行石油输出国组织第一次高峰会议。

精神的能源

18个月之前，很少人相信这样一次会议能够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成功地召开。但它现在召开了。用委瑞瑞拉总统佩雷斯的话说，他们不只是关心石油这种能源，而且关心另一种能源“精神的能源”。他指的是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团结精神。这是可以肯定的，这次会议的举行，带有一定程度的革命性质。

过去的这个世纪中，石油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引发多少令人惊异的变化。现在，全新的一幕展现在人们的眼前了。这个勇敢的新世界看来如此地充满信心和欢乐，石油好像把十分不同的这些国家团结起来，不仅为了保持它的价格，而且要解决它们之间的政治分歧。团结是突出的，但也有分歧，特别是在最大的产油国沙特阿拉伯和居第二位的石油输出国伊朗之间，在沙特阿拉伯石油部长亚马尼和伊朗国王巴列维之间。

巴列维确认，亚马尼的政策来源于美国人，亚马尼要削减石油价格以换取美国对沙特阿拉伯的特殊宠幸。伊朗国王决心要使石油价格进一步提高。沙特阿拉伯人则认为，伊朗国王对世界经济来说是一位“危险分子”。他为短期内就弄到许多钱、许多军火和“自我扩张”的念头而着迷。

在阿尔及尔没有西方石油公司的人。但是，在纽约，在伦敦，石油公司的专家们在小心谨慎地观察和分析自阿尔及尔发出的消息，捕捉浮现的任何一个有意义的暗示。他们在研究，随着石油供应增加，消费减少，石油输出国的强固统一阵线会处在瓦解的边缘么？当伊朗和沙特阿拉伯激烈地竞争起来时，它们会选择提高产量而不是增加石油税，从而使西方石油公司恢复20世纪60年代的黄金岁月么？如果石油输出国组织的西方敌人不向它耀武扬威，这个组织会逐渐地走向分裂么？

西方石油公司既然控制着所有的石油输出国都必须依赖的市场，如果它们聪明地玩弄手上的牌是不是可以重新夺回指挥权呢？18个月之前，西方信心十足地认定，世界的石油都在西方石油公司手中，特别是在以“七姐妹”的别号闻名于世的埃克森石油公司、荷兰壳牌石油公司、英国石油公司、海湾石油公司、德士古石油公司、雪佛龙石油公司、美孚石油公司7家跨国石油垄断企业手中。

在过去的年代中，这7家石油公司建立了庞大的国际石油工业，成为西方世界最庞大的垄断资本集团，不仅在经济上，而且在政治事务上和它们的本国政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它们操纵国际石油市场，控制石油输出国的国计民生。由于它们那复杂而庞大的组织、财力和影响的深远，它们的机构似乎是所谓的“世界政府”的一部分。

它们的经理人员从匹兹堡飞到科威特，从旧金山飞到沙特阿拉伯，就像在它们所主宰的国土上旅行一样。它们的电子计算机，可以在顷刻之间计算出世界半数国家当前的石油供需数字。它们的董事局可以随时调动数以亿计的美元去购买新的油田，建立新的海港或者开辟新的航线。

这7家石油公司，每一家的岁数都比它们的某些客户国家还要长。它们设在某国的总部所占用的摩天大楼，便似一座座的跨国政府大楼，使某国政府显得逊色。多少年来，这些公司的名称对石油输出国和石油消费国来说代表着权威。

它们的收入，超过了它们在那里采油的绝大多数国家的收入。它们的油船队的总吨位，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国的海军舰队。它们在沙漠中拥有和主管整座的城市。它们有全套的生产、加工和销售体系，完全用不着假手别人。它们是世界上第一批最大的跨国企业。这7家石油公司发展了五花八门的石油化工业，插手煤矿业和核能发电事业，不仅生产能源，而且扩展塑料、化学化肥和医药工业。

“在跨国企业这个词普遍使用之前起码50年，埃克森就已经是个跨国企业了！”1973年埃克森石油公司在年报中骄傲地说。在阿尔及尔会议发出挑战书的这一刻，很难设想，自诩为“巨人”的“七姐妹”会突然间丧失了它们的权威和影响。

愚蠢的固执

世界石油史上最严重的一场对抗，1973年10月11日在维也纳发生了。4天之前，西方各家石油公司的代表，由埃克森的高级负责人乔治·帕斯率领到达了维也纳，准备跟石油输出国组织谈判石油的新价格。这些代表在伦敦集合时，曾由他们的领导面授机宜，规定可以同意的提价不得超过25%。

他们在最不合适的时候来到维也纳。因为这时候，中东以色列——阿拉伯战争爆发了。由于苏联事先将阿拉伯军事机密泄露给以色列，也由于美国对以色列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援助，阿拉伯人又一次吃了败仗。石油输出国组织中的阿拉伯石油国家对美国支持以色列的立场强烈不满。维也纳的各国代表团之间，每天交换关于华盛顿的情报。

中东新危机促进了阿拉伯国家的团结，促进了阿拉伯石油国家和第三世界非阿拉伯石油国家的团结。“七姐妹”第一次感到它们从未体会到的压力，它们的全部狡猾伎俩完全无法施展。谈判在进行着。伊朗人要求每桶石油加价3至5美元。沙特阿拉伯石油部长亚马尼要求加价一倍。“七姐妹”的代表们目瞪口呆！

政治形势在急剧发展。1973年10月10日，石油输出国组织的阿拉伯成员宣布，他们决定暂时不在维也纳开会，要转移到波斯湾科威特去，开阿拉伯石油国家自己的会议，使用石油作为政治斗争武器的构思逐步形成了。西方舆论工具在这时候发出警告，宣称“阿拉伯人把石油与政治搅拌在一起，是极端危险的”。

这些宣传家却忘记“石油与政治搅拌在一起”，并不是阿拉伯国家发明的。美国、英国等凶狠的争夺者，它们的中东政策从来都和石油分不开。西方国家的外交官没有抛头露面去参加维也纳的谈判。谈判由埃克森的帕斯和壳牌的贝纳特率领的代表团进行。

1973年10月中东战争爆发后，阿拉伯产油国对资本主义旧的石油体系特别是价格过低很不满。欧佩克把石油作为武器，希望借助当时的有利形势，进一步决定石油的价格，原油价格持续大幅提高。传统上，国际资源争夺主要集中在开采权与实际控制权，谁能找到储油量丰富的地质带，谁就能赚回更多的财富。而这一次，让原本简单的国际资源争夺转为金融战。

帕斯和贝纳特自维也纳向他们的公司总部拍了电报，他们的董事局焦灼地等消息。电报表明，双方的距离很远。“七姐妹”的领导集团并没有认清形势，仍然用旧眼光来看待石油输出国。他们错误地以为，石油输出国组织成员国最终将会屈服，仍然有可能达成提价不超过每桶5美元的协议。

埃克森和壳牌回复它们的代表的电报，口气是坚决的：“七姐妹”不能同意进一步的提价。壳牌董事局强调，提价的经济影响太大了，如果超过5美元的限度，它必须跟政府商量才能决定。帕斯和贝纳特把希望寄托在亚马尼身上。这是因为，沙特阿拉伯是最大的石油输出国。它的地位使它在石油输出国组织说话具有分量。沙特阿拉伯同时是石油输出国组织最亲美和保守的国家，阿仑柯石油公司控制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吾及尔偕亡

帕斯和贝纳特午夜过后，一同来到维也纳洲际大酒店顶楼亚马尼的豪华住所。帕斯对亚马尼说，各家石油公司在跟消费国政府商讨之前，不会进一步谈判，除非石油输出国组织同意不超过5美元的提价限度。他说，跟各国政府商量的时间，至少需要两个星期。亚马尼很生气。他没有发作，静默了约10分钟。然后，他叫侍者给两位客人拿来可口可乐。

亚马尼用小刀削酸橙，缓慢地把酸橙汁挤到可口可乐杯子里。他是在拖时间。他的脑筋在飞快地转动。他有苦衷。他知道阿拉伯国家在酝酿对援助以色列的国家实行石油禁运，并且得到非阿拉伯石油国家的支持。他不便把这个消息告诉老朋友帕斯和贝纳特。

他希望迅速解决石油价格的问题。他要避免油价与石油禁运搅在一起。而如果现在不能解决油价问题，搅在一起就不可避免。他这些考虑同样不便跟帕斯和贝纳特明说。亚马尼沉呤半晌，对帕斯说：“他们不会同意的！”他是指帕斯的提议。他跟着就给巴格达挂了长途电话，用阿拉伯语跟伊拉克人说了半天。

亚马尼放下电话，摇摇头说：“他们恼了，对你们很生气！”然后又给住在同一间酒店的科威特代表团打电话。科威特首席代表只穿着睡衣就走过来。亚马尼用阿拉伯语跟他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查一份民航机班次时间表。他仍然在等待帕斯和贝纳特修正立场。“七姐妹”的这两位代表态度如故。亚马尼暗示性的警告没有发生作用。

会谈破裂了。帕斯愚蠢地问：“怎么办呢？以后的情况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亚马尼挥挥手，“注意听电台广播吧！”他倦了，需要休息。半夜已过，天快亮了。帕斯和贝纳特不知道，埃克森和壳牌总部也不知道，1973年10月10日深夜到11日凌晨跟亚马尼这次谈判，是他们最后一次跟石油输出国组织就油价问题进行的谈判。

这一次以后，“七姐妹”谈判油价的权利就被剥夺。第三世界石油输出国和它们的组织石油输出国组织在定价时不再跟“七姐妹”磋商。第三世界石油输出国向全世界表明，它们是本国自然资源包括石油的主人。两天之后，“七姐妹”听到电台广播消息说，石油输出国组织在科威特再度举行了会议，决定把每桶原油价格依不同的质量标准提高3至5美元。

再隔一天，石油输出国组织的阿拉伯成员国庄严地宣布，对支持以色列侵略者的国家实行石油禁运！它们同时警告所有在阿拉伯土地上开采和收购原油的西方石油公司，特别是以埃克森和壳牌为首的七大石油公司，必须严格地遵守禁运的命令，否则就要面对特权被取消的危险。

震动整个西方的一场石油“战役”开始了。阿拉伯人运用了他们手中的石油武器，不仅向以色列和它的支持者，而且向两个世纪以来被视作当然的帝国主义强权政治宣战！阿拉伯人民和国家表现了惊人的团结，阿拉伯国家和第三世界其他发展中国家表现了惊人的团结。

美国惊慌愤怒，欧洲像发生了地震。“七姐妹”各个总部的办公大厅一片混乱。这是历史上第一次，这些自比“上帝”的大亨们看到他们自己的虚弱，证明他们并非无所不能。作为沙特阿拉伯油田控制着、埃克森在其中占有最大股份的阿仑柯公司，奉命每天把美国和欧洲石油禁运执行的情报，向沙特阿拉伯政府报告，从而把“七姐妹”的活动置于石油输出国组织的监督之下。阿仑柯不敢违拗，恭谨地执行指示。

突袭占领的恐吓、战争的威胁，都没有吓退团结的阿拉伯人。向来被认为最保守的沙特阿拉伯人、科威特人，昂然地向全世界宣告，如果侵略者的军队空降到他们的领土，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所有油田和油库炸成火海！

考虑到天文数字的财富可能丧失，“七姐妹”可怜巴巴地在本国进行了活动，阻止最凶恶的冒险主义者采取危及它们的根本利益的鲁莽行动。阿拉伯国家取得了石油战役的完全胜利。但是，斗争并没有结束。石油禁运解除之后，美国加紧组织国际石油消费国家联盟，力图跟石油输出国组织对抗，并且通过黑暗渠道在石油输出国组织内部挑拨离间，破坏团结。

点 评

反控制 反掠夺 反剥削

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战争则是政治用暴力手段的继续和政治斗争的最高形式。谁拥有强大的武器和丰富的石油资源，谁就能在战争中取得胜利。由于石油在政治、经济、军事和外交领域的战略性地位，世界石油资源市场变幻莫测，因石油而发生的双边或多边间的摩擦此起彼伏，牵制着世界和各国的经济发展。

国际石油经济总是与国际政治特别是世界霸权主义政治和地区霸权主义政治与反霸权政治紧密地纠缠在一起。西方工业国或地区大国争夺石油霸权，争夺世界霸权或地区霸权密切相关，与产油国反控制、反掠夺、反剥削、反对世界霸权主义、反对地区霸权主义，反对旧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密切相关。

国际石油经济与国际石油政治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和互为因果的。石油输出国组织的诞生与旧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内在矛盾发展的必然结果，势必成为影响当代国际政治经济发展变化的重要因素。以石油为动力的现代化武器的威力和杀伤力是巨大的，这些武器摧毁的不只是城池与建筑，更重要的是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