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战斗——奉大巫支队开辟游击区战斗历程

■刘建华

◇奉大巫起义纪念碑

奉大巫地区指奉节、大宁、巫山三县区域，与鄂西、陕南接壤，大巴山、巫山两大山脉南北环抱，临三峡天险，扼长江咽喉，锁川东门户，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中共川东临委认为，这一地区是开展农村武装斗争较理想的地方。

1947年11月，中共川东临委派彭咏梧、江竹筠、蒋仁风、吴子见、卢光特、刘德彬等人到奉大巫地区，组织发动奉大巫起义。由于南方局青年组派出的奉大巫工作组成员长期扎根这里，做了大量的基础工作，彭咏梧、江竹筠等人到来后，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组建了奉大巫支队。

12月17日，川东游击纵队奉大巫支队成立大会，在奉节昙花乡母圣垭陶光元家召开。来自奉节、巫溪、巫山和云阳的代表共170余人参加了会议，其中，巫溪游击队员有卢光星、王椿、刘景太、龙德成、李国高、谭国保、包剑锋、刘德田、吴丰登、贺良才、熊学源、魏金徽、肖自鹏、卢光福、吴克武、吕存生、明道茂、冉崇云、吴光海、褚云生、柯云范21人。会议期间，由卢光特、王庸作入党介绍人，蒋仁风代表中共奉大巫工委吸收上述21人集体入党。

会议由陈太侯主持，张休甫讲话，彭咏梧宣布奉大巫支队成立。接着，陈太侯和到会代表一起喝雄鸡血酒，并立下誓言：“为救穷人大翻身，全国大解放，刀山我们敢上，火海我们敢闯，不打倒蒋介石，不打垮国民党，我们绝不下战场！”

会议决定，立即举行武装起义，游击队员分作两路，于次年1月8日同时袭击巫溪县大宁盐场和云阳县云安盐场的税警队。起义成功后，部队集中到奉节青莲乡整训。

会后，各中队立即出发，奔赴武装起义前线。川东游击纵队联络员江竹筠，根据彭咏梧的指示，回到重庆向中共川东临委汇报武装起义准备工作。

西宁桥打响第一枪，会师途中伏击敌保安中队

巫溪武装起义负责人卢光特、王庸按照昙花会议部署，率领游击队员领取了12支手枪，昼夜兼程，返回巫溪。

回巫溪后，卢光特、王庸对起义工作做了周密部署：在距宁厂10公里的猫儿滩刘以恒家设立地下交通联络站，及时掌握敌人的动向；布置打入国民党宁厂镇公所的共产党员、代理警察队长刘德田控制枪支，稳定和教育已发动的部分士兵，随时准备里应外合；布置上磺电话总机谭继武、宁厂电话总机孙威、两河口电话总机肖大华和谭家墩话务员毛合明等人，负责向游击队传送敌人的活动情况。与此同时，卢光特专程前往宁厂向廖迪生布置任务，搞好暗中配合，及时提供部队给养，处理好起义善后工作。

◇1948年1月，奉大巫起义袭击地——巫溪县西宁桥（杜之祥供图）

正当起义准备就绪时，陈太侯动员柯通沛的信件落到了敌人手中，昙花会议又不慎走漏了消息。敌人得知共产党要暴动，急令大宁、云安两个盐场加强戒备。

但是，武装起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卢光特、王庸根据彭咏梧授予的临机处置权，决定提前起义，并改为袭击敌人防守薄弱的西宁乡。

1948年1月6日晚，卢光特、王庸带领24名游击队员来到宁桥峡门口。7日拂晓，游击队越过卡门，兵分两路，一路由后街直取碉堡，占领战略要塞；一路直捣西宁乡公所，扯断乡公所电话线，砸烂电话机，断绝通讯联系。同时，封锁西宁乡上下街口，对敌人武装进行搜索。

搜查中，游击队捉到了乡队附余祯祥。余供认：“乡长余成英已到汤家乡薛家吃酒去了，乡公所接到县政府的通知，共产党的游击队要暴动。因怕你们来攻打，将枪支藏在任立明家吊脚楼下的苕窖里。”接着，游击队去任家取出27支步枪、1支八音琴手枪，补充了装备。

下午，游击队从西宁桥出发，8日到达凤凰乡，围攻乡公所碉堡未克。为防止巫溪县保安队出城追踪，游击队冒着严寒撤离，到达塘坊与古路交界的石坝子。稍作休息后，又经漆树垭到达奉节竹园乡宿营。9日拂晓继续前进，登上竹园乡与青莲乡交界的密林高山——铜钱垭。

与此同时，1月8日，奉大巫支队青莲中队和昙花中队向云阳南溪乡集结，于9日拂晓兵分三路，出其不意地袭击了云阳南溪乡公所，缴获机枪1挺、步枪52支、手枪6支、子弹6箱。游击队大获全胜后，迅速向青莲乡方向转移。

西宁桥武装起义打响了奉大巫起义第一枪。初战告捷，游击队员士气大振。

1月10日，卢光特、王庸与陈太侯、蒋仁风分别率领游击队在铜钱垭会合，这时接到昙花乡乡长彭汝中派人送来的情报：奉节保安队长周志武给昙花乡公所打电话，令其准备100人的食宿。

游击队负责人分析后认为，敌人进攻的目标不是昙花，而是青莲。敌人事前公开打电话给昙花乡公所，是想声东击西，麻痹游击队。他们决定，在铜钱垭打一个伏击战。

为了摸清敌人的虚实，游击队派出熟悉这一带情况的方献去侦察，结果恰如所料。蒋仁风立即召集游击队员进行思想动员和战斗部署：由卢光特、王庸率领游击队员20余人担任主攻，其余游击队员搞好配合，及时策应。随后，各游击队埋伏在铜钱垭青树梁子的密林和要道处，封锁敌人前进的必经要道。

◇彭咏梧

◇赵唯

◇吴子见

◇李汝为

◇刘孟伉

当敌人全部进入埋伏圈时，游击队主力以猛虎扑羊之势冲向敌人，猛烈开火。分布在密林道中的游击队员，也从隐蔽处跳了出来，齐声大喊“缴枪不杀！”敌人猝不及防，吓得魂不附体，纷纷逃命。游击队乘胜追击，俘虏了敌副中队长余志和士兵一名，缴获了轻机枪1挺、双筒马枪2支。

战斗结束后，游击队怀着胜利喜悦向老寨子前进。

向红池坝方向转移，彭咏梧为救战友牺牲

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奉大巫支队相继取得奇袭巫溪西宁乡、云阳南溪镇和铜钱垭战斗的胜利。消息传来，国民党反动派惊恐万状，仓皇应急。

国民党云阳、奉节、巫溪三县县长一面派出保安中队“追剿”，一面心急火燎地向上级报告，要求派兵“围剿”。国民党四川省保安司令邓锡侯和重庆行辕主任朱绍良，立即命令79师师长方靖与第九区专员兼保安司令李鸿焘所部密切配合，一共调集了3个团的正规军和云阳、奉节、巫溪、城口保安队等地方反动武装1000余人，在奉节青莲、昙花、公平、大寨一带，对游击队实行南北夹击，东西围攻，企图全面“围剿”。

鉴于敌我力量的悬殊，彭咏梧决定实行战略转移，把游击队开往青莲乡最高山峰老寨子集结，再进行分兵。

老寨子距离青莲乡西北30余里，海拨1500余米，是方圆数十里的群山主峰，与奉节和巫溪交界的鞍子山遥遥相望。1月12日，游击队在老寨子驻扎后，彭咏梧和奉大巫工委对奉大巫支队进行了短暂整训。将原奉大巫支队4个中队缩编为两个大队，分别从西、北两个方向突破敌人的包围圈，向巫溪红池坝、汤家坝方向转移。

按照部署，第一大队47人，由彭咏梧、蒋仁风、王庸率领，从老寨子的正北方向突围，到巫溪红池坝、汤家坝一线开辟游击区；第二大队83人，由卢光特、吴子见率领，从老寨子的西北方向打开缺口，去云阳农坝乡与赵唯领导的巴北支队会合，就地开展游击战。陈太侯带领剩下的游击队员掩护一、二大队突围，随后到汤家坝与一大队会合。

1月15日傍晚，彭咏梧、蒋仁风、王庸率领第一大队，从老寨子向北突围，摆脱了敌人。经过土地垭、王家坪、石峡子、青龙坳、平安槽，来到了鞍子山腰的十王庙，这时天色已近拂晓。

一夜急行军后，游击队员又累又饿，决定进庙休息。负责后勤的陈祝南向当家和尚说明来意，要求相助。叶和尚说：“昨天下午，国军来到庙后两里远的景向寨，住在乡民代表许鹏飞家里。他们可能随时来庙里借东西，进进出出的，你们住在这里方便吗？”

得知附近有敌军驻扎，游击队只好继续向十王庙的西北方向转移，于16日黎明时分进入巫溪境内的黑沟淌暗洞包。山坡上有幢土墙屋，游击队征得主人杨代金同意后，在对面山梁上布置了岗哨，准备在杨家借锅煮饭。

当游击队离开十王庙后，叶和尚跑到保长的儿子许汝太家，报告游击队借庙休息的情况和去向。许汝太急忙到许鹏飞家里，向驻军581团3营连长陈士效告密。陈士效带领加强连追到黑沟淌，打听游击队去向时，当地一个姓李的“地头蛇”，不但把游击队正在暗洞包休息、吃饭等情况告诉了敌军，还详细介绍了暗洞包的地形。

陈士效立即下令，兵分三路，将游击队团团包围。当游击队岗哨发现敌人时已来不及报告，只好鸣枪示警。瞬时，敌人的机枪、步枪一起开火，子弹像雨点一样密集，房门、道路全被封锁了。

千钧一发之际，彭咏梧率领游击队仓促突围。他和通讯员刘景太、熊学元一道向东突围，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可是与密林只有一步之遥时，刘景太不幸中弹，彭咏梧见状返身援救，敌人一阵疯狂扫射，彭咏梧胸部中弹。弥留之际，他将一封党的绝密文件嚼碎后吞进肚里。

冒着敌人的炮火，王庸和部分游击队员奋不顾身地向北突围，跨过大沟，进入密林深处，脱离了险境。而突围出来的蒋仁风、吴丰登、张延佑、甘以成等，却被当地保长抓住关进巫溪县监狱，陈祝南等脱险后转移潜伏。

这次突围战中，和彭咏梧同时阵亡的有刘景太、龚泽三、匡吉安、李正清、王赖之。

敌人清理战场时，陈士效看到彭咏梧身穿皮袍，戴着手表，认定不是一般的游击队员。他命令竹园乡的乡丁将彭咏梧、刘景太等3人的头颅砍下来，逼着当地农民李大云、胡福太挑到奉节竹园剿共联防指挥部邀功请赏。

二大队与敌多次遭遇，多名游击队员血洒疆场

1948年1月15日上午，卢光特、吴子见率领二大队83人从老寨子的西北方向出发，经过周家洞、王家坪、穿心店、平安槽，在鞍子山附近山梁上宿营。

16日清晨，黑沟淌的枪声惊醒了二大队游击队员。卢光特一边命令部队迅速上山准备战斗，一边焦急地等待彭咏梧派人联络。未果，游击队从鞍子山北侧出发，翻山越岭，渡河涉滩，于傍晚来到朝阳洞乡宿营。

17日上午，游击队打开姓刘的地主粮仓，将40石包谷分发给当地穷人。地主悄悄派人向朝阳洞乡公所报告，驻扎在这里的保安分队30余人，立即赶来“追剿”。

游击队及时发现了敌人的动向，将计就计，绕到敌人背后，布成一个口袋形。当敌人进入埋伏圈时，游击队迅速堵住出口，打得敌人四处逃散。这次战斗活捉了两名保安兵，缴获了两支步枪。

18日，二大队从朝阳洞出发，急行军75里，到达尖山坝生基坪宿营。

19日，从鞍子山突围的冉崇云、杨贤哲抄小路来到生基坪，向卢光特、吴子见报告一大队战斗失利、彭咏梧等人牺牲的消息。情况突变，卢光特、吴子见商量后，决定先去云阳农坝与赵唯联系。二大队交由吴伦壁、宋海清、刘民负责指挥，等待赵唯派人前来接应。

卢光特、吴子见到达农坝，向赵唯汇报了奉大巫起义经过和老寨子分兵时的部署。接着，卢、吴按预定时间到云阳董家坝彭咏梧的外婆家与江竹筠会面。

见到江竹筠，他们叙述了奉大巫起义的经过。得知丈夫彭咏梧牺牲的噩耗，江竹筠悲痛万分。次日，她冷静地出现在队员面前，召集大家分析研究当前形势和对策。江竹筠认为，奉大巫不能再去了，暴露的同志要立即转移。并且，将川东临委新派来的干部重新分配工作：杨建成、刘本德、罗曙南随吴子见去南岸开展工作；刘德彬、周毅去万县；卢光特和她一道回重庆向川东临委汇报，请示下一步工作。

◇彭咏梧当年带领游击队突围的地方

20日，吴伦壁、宋海清、刘民率领二大队，冒着风雪从尖山坝出发，行军100余里，于21日晨来到云奉大垭的神堂，在龙凤山腰林家湾宿营。云阳县长王增谷获悉后，急忙调兵遣将，一支200余人的地方保安团追踪而至。

根据敌情，游击队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待敌人进入包围圈后，轻重火力同时开火，打得敌人措手不及，瞬间搁倒了七八个保安兵。接着，机枪手罗先宽带领几个游击队员抢占屋场包，占领了制高点。片刻之后，敌保安队重新组织火力发起进攻，游击队悄悄迂回到敌军左侧，控制了龙凤山背后的槽口和进攻龙凤山的左翼要道。这时，罗先宽端起机枪横扫敌群，击中了敌人机枪手，削弱了敌阵火力。游击队趁机从山左到山右，从山顶到山腰向敌人展开全面反击，打得敌人落花流水。

龙凤山一战，二大队一共打死打伤敌保安兵28人，游击队员黄桂扬、秦玉在战斗中牺牲。

二大队在转战红池坝途中，一路遭到国民党581团、乡团武装的围追堵截。2月23日，游击队登上海拔两千多米的红池坝岩口，正值数九寒天，队员们互相挤靠，蜷缩在偏岩洞里休息。

当晚，国民党581团一个连的兵力，成马蹄队形从山脚到山顶向游击队包抄过来。危急时刻，刘民临危不惧，沉着指挥，一边命令罗先宽用机枪阻击敌人，一边率领队员奋力向敌人火力薄弱的方向突围。眼看就要冲出包围圈，败退下去的敌人又蜂拥而上。女队员陈昌秀越战越勇，她高喊着：“同志们，我们与敌人拼了！”说完率先冲向敌人，手执双枪向敌群射击，又接连甩出两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炸开花。在游击队员的猛烈攻击下，敌人胆颤心惊，再不敢前进了。

就在这时，赵唯派来接应的巴北支队郎少禄小分队，突然从敌人背后包抄过来，并猛烈开火。敌人腹背受敌，顿时慌作一团。二大队趁机冲出包围圈，绕过红池坝，经过核桃坝，于2月24日转移到鸦雀水。

2月25日，二大队由鸦雀水出发转移到黄坪梁天心洞，但由于行踪暴露，部队决定再次转移。3月12日，二大队从天心洞出发，昼伏夜行，当晚到达红池坝扎鹿盘。

扎鹿盘是一个环形岩壁下面的坪坝，进出只有一个石门，里面有一家住窝棚的农户。由于地方狭小，部队只好分头行动，6名队员住在窝棚，其余队员住在后山。

经过几天几夜的急行军，大伙非常疲倦，6名游击队员一躺下便进入了梦乡。此时，盘踞在红池坝附近的国民党581团周营长带兵前来围住了扎鹿盘。枪响后，游击队员被惊醒，慌忙突围，终因敌众我寡，游击队员饶文孝当场牺牲，刘树平、张美才（女）、周运来、邓麻子、刘宗田被俘。

敌人继续向山上包抄。听到山下枪声后，山上游击队员已做好战斗和转移的准备。等敌人冲上山来，游击队猛烈开火，趁混乱之际，冲出包围圈，转移到红池坝三根树。

扎鹿盘战斗中被俘的5名战士，宁死不屈，被敌人残酷杀害。

双枪女英雄阵亡，游击队分散隐蔽

游击队在红池坝遭受重大损失后，决定经城口投奔陕南、鄂西的解放军部队。

1948年3月14日，从扎鹿盘突围的游击队员在陈太侯的带领下，从三根树出发，翻越崇山峻岭，连续数天昼夜行军，于19日来到城口县菜子坝。

城口县保安队和乡团发现了游击队的行踪，在菜子坝设下包围圈。20多名游击队员与上百敌军经过半天的激烈战斗，多次突围失败，处境异常险恶。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游击队决定趁夜色掩护再次突围。在陈太侯的指挥下，游击队边打边撤退，终于冲出包围圈，登上了一字梁。战斗中，郎少禄、谭国保为掩护战友脱险，不幸牺牲。

游击队越过一字梁，行军四天四夜，于3月24日回到巫溪县朝阳乡朱家湾。面对敌众我寡的严峻形势，游击队准备暂时化整为零，分散隐蔽，以保存实力。

3月25日，刘民率领12名游击队员登上山梁，来到尖山乡安坪庚子场，准备返回云阳桑坪潜伏。由于天色已晚，队员们驻扎在村民张道田家。

游击队刚住下不久，便遭到国民党部队一个连团团围住。发现敌情后，刘民组织队员向山梁方向突围。他们向门外扔出一排手榴弹，借着爆炸烟雾，罗先宽端起机枪向着敌人横扫，在前面开路；陈昌秀手持双枪在后面掩护战友突围。瞬时，敌人火力齐发，以武力封锁，密集的子弹向队员们射来。借着丛林的掩护，游击队员边打边向庚子场东面的黄家垭口撤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此时，双枪女战士陈昌秀愈战愈勇，她以一棵粗大的杉树为掩护，举枪打倒一名敌人。敌人用机枪连射，陈昌秀身中8弹，两腿被打断，腹部受重伤，倒在血泊中。刘民见状返身欲背起她冲出去，陈昌秀对他说：“不要因我而连累了大家，你们快冲出去吧！”说完，她奋力推开刘民，撑起身体，背靠岩石，扣动扳机射向敌人。最后，陈昌秀倒在一个大石旁，流尽了最后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