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录
2019-02-14朱子涵
朱子涵
想将思绪付诸纸上,当真的提笔时,却又好像无从下笔,只剩空洞的飘渺臆想占据着全部心智。果然,最长的一刹那,就是提笔之后,落笔之前,而从这些零散的思绪中发掘出来的,大多是自我的日常思索。
一个人是有很多张面孔的,绝不只是两面而已,沉郁也好、热烈也罢,有时人可以变成一个极致的矛盾体,有时也会显得无比简单、无比纯粹。
每到我感觉胸口发闷,一天长得如同一条走不到尽头的漆黑隧道时,总会想起墨菲定律,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证明了这条极其悲观的定律是不容置疑的。“事情总是越来越糟。”霍金在《时间简史》中论述到热力学第二定律:熵只会自发地增高。其实正像墨菲定律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物体有从有序到无序的趋势。你永远都只会看到花瓶从完整被打碎,而不会看到破碎的花瓶又重新回到桌上——宇宙的熵在升高,于我看来,是个悲哀的事实,因为这意味着消极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我并不是什么悲观主义者,不过是在低迷失落中发出半是自嘲半是安慰的感慨。但这些似乎消磨意志的情绪,实际上,负面并非负面,就像光与影永远是共生的一样,负能量永远不会脱离正能量而孤立出来。一篇古老东方童话的结尾曾写道:“你永远不会处在顶峰,也永远不会处在低谷。”如此对待,两者之间便再无区别,我只将它们当成构建我世界的一砖一瓦罢了。
而关于自身的不足,我时常憎恨于我种种于我有害的行为和习惯,极大的原因是我发现自己几乎改变不了它们,大多时候我被懒惰缚住手脚,宁愿在脑中一遍遍设想,也不愿起身去拾起近在咫尺的现实,疲于假想,却又难得开始,而如今我确然在与之不断抗争。
我的每天都过得或多或少的纠结,一方面抱怨着艰涩流动的时间,企图千方百计地打发掉一天;一方面又深恐自己虚度光阴,无所事事,总是在纠结反复中消磨掉一天。我深觉周遭事物的索然,却并未对这世界感到无畏厌倦。就如拜伦早期发出的感叹:“我从未爱过这个世界,就像它也对我那样,我不想高声叫;更不想堆着笑,天地不仁,美与善不过是表象。”这是一种境界,厌世的境界。随后他又写道:“生如白驹过隙,此身乃一草芥,任死神随意收割。”这是另一种境界,置生死于度外的超然境界,故许多事不过看开了而已。
后来我明白了,生活本就是从疯狂到普通,再从普通到疯狂,如此反复,如此循环。村上春树笔下的渡边彻,爱喝白兰地,并不时地与永泽去酒吧寻欢作乐。他的一部分生活是糜烂的,可他也喜欢在秋日的午后,一个人就着一杯咖啡,坐在图书馆呆上一下午。他不喜與人深入接触,却又能为了从未爱过自己的直子远行到深山中的阿美寮。村上春树说,“我只是想写一部现实的恋爱小说”。从《挪威的森林》里面随便选出一个人都难以仅用一种颜色去描述,这也便是为何其中的人物在自我救赎的路上显得真实无比。
毛姆曾在《月亮与六便士》中写道:“我总感觉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不大对劲儿。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它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渴望一种桀骜不驯的旅程。而我又何尝不想经历一次和派西尼那样的奇幻漂流呢。
还是会时常惊诧倾倒于世间种种难以描摹的颜色。一件帽衫,一个篮球,一副耳机(播放着Luhkel的So Sick或是Logic的Confessions Of a dangerous mind)就可给予我以极大的慰藉。傍晚窗外粉紫色的天空,有别于平流层以上单调的蓝色,极浅极淡的余晖的渐变,隐没在极浅极淡的山岚。这同样是每天给我以动力的画面,过于遥远的目标无法带给我坚持完一天的力量。就好比爬山,当我不再预想时,每一步都不只是一个目标的手段,它本身就是一个独特的事件,我并不乐意将几百个昼夜归纳起来加以冠名为实现某个目标的过程。只是为了某个未来的目标而活着是肤浅的。支撑生命的是山的侧面,而非顶峰。这是对所走的每一步的尊重和认可——它们是平等的。
我不止一次思考过自身存在的意义,我曾听到过“永恒才有意义”,那么看来只有神明才具有“昔在,今在,恒在”的特质了。但身为一个人,我对自己“只能出现于这个时间和空间的局限”感到另一种可贵,仿佛我是拼图板上扭曲奇特的一小块,单独看毫无意义,及至恰恰嵌在适当的时空,却也是不可少的一块。“天神的存在是无始无终浩浩莽莽的无限,而我是此时此际此山此水中的有情和有觉。”张晓风是这般谈自我的。正如风过来了,水手自然问起雨和星辰。
孤独是一面镜子,在孤独中我才能与自己狭路相逢。
犹记得住在出租的房子里,事隔经年,那里有着能看日落的阳台。每天放学归来时,我都喜欢搬一张极富有情感的绿皮椅,就着略微斑驳的窗子,一个人坐着。对我而言,黄昏的天空如同辽阔的原野,以及承载着我全部期许与心结的阳台,并予我以自由。孤独为我指出了一条自我审视的道路,像鲁迅先生出走的影,路上再无别的影的脚印,随意欣赏一旁的风景,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我想我已写了不少,可自我的剖析与思索总是无休止的,只有至人才能达到无己的境界。即便熟读经书,努力去记住所有典故的来处;即便可以旅行,去到任何距离的星球,但就如席慕容所说:“我们依旧还是一个又一个在黑暗荒莽中穴居的人,无知无识,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这羞怯狂烈又充满了感觉的肉身。”
我不时对过去的自己感到羞愧,而当一天结束,我跋涉到隧道尽头时,我意识到——
我不过是在逐渐学习,并且忠于自己。
(指导老师 郑冬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