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将你的想法和疑问说出来—— 访“奥纳西斯奖”首位女性获得者Mary R. Brooks

因在班轮运输规则、港口产业研究和短途运输等航运领域做出的突出研究与成绩，Mary R. Brooks教授获颁2018年“奥纳西斯奖”（2018 Onassis Prize for Shipping），同时，她也成为全球首位该奖项女性获得者。

本刊记者 赵 博

Mary R. Brooks教授从接触航运到热爱航运的过程显得有些戏剧性，而这也恰恰说明，“走进航运其实很简单”，她希望通过自己的经历与经验，鼓励更多人投身航运事业。与此同时，Mary R. Brooks教授还向本刊读者分享了她对于行业热点问题的一些看法和观点。

我们并不总会沿着开始的方向前行

记者：祝贺您获得“奥纳西斯奖”，对您成为全球首位该奖项女性获得者表示由衷的敬意。您的获奖，不仅为航运人树立了榜样，更成为所有从事航运事业的女性的典范。那么，请您谈一谈是什么样的机会或想法，让您最终与航运研究结缘？

Mary R. Brooks：谢谢。获奖很荣幸，这是莫大的荣誉，也意味着很多。其实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不是按照最开始的路径一路走下去，我也一样。上世纪70年代，我在卫生医疗领域工作了六年左右的时间。而我当时从事的工作非常耗神，即便最后升入到了行政部门，这份工作或这个行业也没能让我看到可能给我带来的人生改变。在那段时间，我的丈夫给予了我很大支持。我于是又回到学校学习，试着重新选择发展方向。1979年，我取得达尔豪斯大学（Dalhousie University）工商管理硕士（MBA）学位，本想能够进入加拿大银行或投资机构。然而，加拿大银行业和国际银行业在那时并不欢迎女性入职，我所有的申请都被拒绝了。

幸运的是，格雷厄姆·戴（Graham Day）教授将我带进了他的团队，让我帮忙统计蒙特利尔港、哈利法克斯港和圣约翰港的进口集装箱所装货物。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谁能想到当时最重要的进口货，是满足“口渴”的魁北克人饮酒欲望的法国葡萄酒呢？格雷厄姆·戴教授给了我接触航运业的机会，让我相信航运业比银行业更令人着迷，他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导师之一，我始终非常感激他。

另一位非常重要的人，是我在威尔士大学（University of Wales）就读博士学位时的导师理查德·高斯（Richard Goss）教授。当我提出疑问后，理查德·高斯教授鼓励我去证明为什么同一个集装箱内的货物会有不同的运价。有传闻说，这与圣诞节时的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有关。但事实上，它更有可能与销售人员解决问题的能力有关，而这常常又被人们忽略。我又尝试着探索其中隐藏的一些更深的问题，最终专注于对航运规则方面的研究。

就这个问题讲了这么多，是因为我想告诉大家，我们并不是总沿着开始的方向前行。生活经历会渗入职业发展过程，优秀导师的引导在职业发展中更是至关重要。我也想对他们说，不要害怕将你的想法和疑问说出来，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对这些问题的探究会引导你走向何处。

记者：除了导师引导和兴趣外，您认为航运人才培养还应集中在哪些方面？

Mary R. Brooks：整个航运业的发展离不开教育。首先，我一直坚信学习的力量，始终强调学习的重要性，也将这样的信念带到了课堂上。比如，我经常会和学生们尝试解决现实公司所面临的实际挑战。没有什么比看到学生充满对知识的渴望，以及他们可以用实际所学和现有数据解决问题更令人兴奋的了。在海员培训方面，课堂教学则要与实践并重。从这一点来看，善用可以不断增强实践经验的模拟器对教学至关重要。

学习是终生的需要，我会继续将我所学传授给热爱航运的学生。教育终有回报，企业也应很好地实施旨在提升公司员工能力的继续教育计划。

记者：我们完全可以体会出您对航运事业及教育事业的热爱。听说您要捐出一部分“奥纳西斯奖”奖金用于教育事业，能不能就此谈谈您的想法？

Mary R. Brooks：的确，我非常热爱教育事业。“奥纳西斯基金会”通过发放奖学金的方式支持了无数希腊人，我也将捐出“绝大部分”所得奖金，用于达尔豪斯大学新生入学奖学金和本科生国际旅行补助金，以激励他们努力学习，并寻找未来的人生道路。我想强调的是，奖学金获得者和旅行补助金使用者不限于航运专业的学生。正如我此前所言，也许他们最终实现人生价值的路并非当前他们所走的路。

我还想借此表示，所捐奖金的支持范围不仅限于加拿大籍学生，它同样适用于进入达尔豪斯大学学习的外籍学生。相信奥纳西斯基金会可以理解并同意我的用意，我也会借助这一荣誉，非常合理地使用奥纳西斯先生所留下的宝贵遗产。

航运业应考虑更多

记者: 不久前，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下属国际运输论坛（ITF）对集装箱运输业的联盟形式提出了批评，并呼吁各国政府采取相应行动，取消班轮公司的集体豁免权。对于这样的评论，您怎么看？

Mary R. Brooks：航运联盟对集装箱运输市场的影响，应从两个方面来看。第一，它确实降低了多方的运输成本，给从事国际贸易的货主带来了许多优势；第二，目前集装箱运输市场中只有少数几家大型班轮公司和三家航运联盟。相比从前，航运联盟的整合（或单一航运联盟成员的增加）确实降低了市场选择，这是显而易见的。航运业、港口业和货主方要进行更多的协调、沟通，争取让航运联盟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现行的班轮公司集体豁免条例将于2020年4月25日到期，我个人认为，现在言之彻底取消班轮公司的集体豁免权还为时尚早，因为航运联盟对于整个行业的全部影响并不是很容易看清，也没有得到充分的理解。班轮公司集体豁免条例已经存在了近25年，即便当前有机会对修改豁免条款和条件进行修改，但仍难以有足够的数据正确评估。

船舶共享协议（VSA）是航运联盟的基本运行基础，日前有机构统计，目前的海运运费仅为20年前的一半左右，且航运联盟并未降低航运市场竞争。与此同时，世界航运协会（WSC）、欧盟船东协会（ECSA）、国际航运公会（ICS）和亚洲船东协会（ASA）也表示航运联盟可以提升船舶运营效率，为托运人提供更广泛的服务，还有助于通过提高平均舱位利用率的方式，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量。有趣的是，美国联邦海事委员会（FMC）日前表示，虽然不会改变其对于航运公会和航运联盟的核心待遇，但会收紧反垄断豁免条件，并进一步明确航运联盟在与港口码头对接、合作时，可接受和不可接受的做法。美国联邦海事委员会将在其年度报告中披露相关具体数据。

记者：航运联盟的数量在减少，而随着船舶大型化发展，适合超大型运力停靠的港口数量也越来越少。这会对托运人及港口方产生怎样的影响？如何促进航运联盟与托运人实现“双赢”？

Mary R. Brooks：这个问题让我们回到了“如何选择”的话题。

航运联盟对不同的航线和托运人有不同的影响，对某个航线市场中存在的不同的托运人也有不同的影响。影响因托运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因为承运商与托运人之间的合同是经秘密谈判而被双方认可的。然而，只要可供托运人选择的航运联盟或班轮公司的数量足够多，托运人也就有了更多的选择机会。换个角度再看这个问题。为了获取较高的规模经济效益，承运人运营的大型集装箱船越来越多，而那些缺少大型运力的班轮公司也会与拥有大型运力的班轮公司合作，通过舱位共享的方式获取更多收益，而由此体现出的规模经济效益，将会给予托运人相对较低的运输价格。

在承运商与托运人谈判时，我建议前者应始终将自己置于对方的位置思考问题，只有考虑到相同处境，才有可能寻找到“双赢”的机会，切记不要抱着“赢者通吃”的想法。要知道，尽管集装箱运输领域中的供需双方常常彼此缺乏信任，但不可否认，任何托运人都会倾向于选择能给其带来优质服务和合理运输价格的承运商，而且这样的合作很可能将持续很久。

此外，虽然航运联盟和船舶大型化趋势对航运业中的一些参与方有利，但并不是全部。举个简单例子来看，当一艘超大型集装箱船进入港口并进行装卸作业时，码头作业量集中增加将导致码头生产效率降低，码头管理方面也会受到一定的制约。这说明一个问题，尽管班轮公司的出发点是对自身运营的运力做出更大投资，以便提高规模经济效益，但它们并没有从整个海运供应链的角度观察可能出现的情况。

记者：目前，航运企业为应对将于2020年生效的“限硫令”而采取了不同的措施，您如何看待这种不同？“限硫令”对航运业有何影响？航运企业采用哪种方式应对最为经济？

Mary R. Brooks：在“限硫令”背景下，航运企业采用了不同的应对方式以满足相关法规，而政府机构当前必须加强对使用不合格船用燃料油的航运企业的约束力度，以确保航运业拥有公平的竞争环境。

安装船舶废气清洁系统(EGCS）只是航运企业在短期内采用的一种替代解决方案，更多地适用于老旧船舶。由短期至中期的过渡阶段，政府应扩大排放控制区（ECA）范围，航运企业也应果断采用硫含量≤0．5%m/m的船用燃料油，从根源减少污染物的排放。现阶段，很难说哪种方式更经济有效，毕竟每家公司都在决定做出之前进行了细致的调查与核算。同时，航运业要考虑更新燃料类型，采用新型燃料降低航运污染。当前，一些航运企业采用液化天然气（LNG）作为船用动力，但它也只是新型燃料的替代品之一。长期看来，使用氢气作为船用动力是一种解决方案。需要指出的是，单个国家不可能有能力独自完成新型船用燃料油的研究工作，这项研究需要多个国家协同合作，因此需建立更加有效的合作机制。

记者：最后，能否请您用简短几句话概括一下您最想对航运企业说的话？

Mary R. Brooks：第一，我希望当前运力过剩的现实能够唤醒那些仍在不断订造运力、视运力等于能力的航运企业，应理性地看待行业趋势。第二，与开辟更多的新航线相比，我希望航运企业可以将更多的关注点转移到如何最有效地满足国际海事组织即将实施的“限硫令”上来，同时，更多地考虑如何巩固并发展与托运人之间的业务关系，最终实现“双赢”的局面。

● 记者手记

Mary R. Brooks教授对于航运业不同方面的研究，也反映出了全球航运市场的复杂性。如今，Mary R. Brooks教授已经退休，但她对航运的追求与热爱并未减退，仍在继续寻找着可能被人们忽略了的课题，并试着从不同的角度理解航运，希望为航运业做出更多探索和贡献。Mary R. Brooks教授还在与记者的沟通中表示，将不断地为教育事业付出更多，“我所教学生的成功，是我职业生涯最有价值部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