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儿子找“学伴”，妈妈的希望在血腥中破灭

秋水

2018年8月，河北省石家庄市发生一起投毒案件。妈妈为了让榜样的力量激励儿子奋进，于是给儿子请了一名“学伴”，孰料却事与愿违，引发儿子投毒，从而导致“学伴”二级智力伤残的悲剧……

用变形膝盖激励儿子

2016年6月30日是贾秀云42岁生日，丈夫郝均明、儿子郝宇为她在酒店庆生。贾秀云满脸期许：“小宇，明天就要公布中考成绩了，希望你考上重点高中，给妈妈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郝宇没接话，眼里闪过不安。当晚一家人都没睡，等到凌晨12点多，第一时间查到了中考分数。郝宇的成绩距普高录取分数线还差24分，只能读中等职业技术学校，贾秀云愤懑地摔了手机，大骂儿子不争气……

贾秀云与丈夫都是石家庄人，1974年出生的她比丈夫小两岁。儿子郝宇2001年降生。夫妇俩都只有高中学历，原是棉纺厂的车间工人。为给儿子创造优质的生活和教育条件，夫妻俩辞职，通过劳动输出远赴日本东京打工，郝宇跟随爷爷奶奶生活。

贾秀云和丈夫不懂日语，只能从事最低端的工作。她在东京一家海鲜冷库当搬运工，郝均明在东京郊区种大棚蔬菜。冷库温度常年在零下20度至零下40度，贾秀云感觉骨头缝里都凉飕飕的。郝均明则在50度高温的密闭大棚里种蔬菜，两次热得休克。夫妇俩以命相搏，每月收入有65万日元（折合人民币2.2万元）。为省下往返机票，他们整整6年没回家。贾秀云和丈夫省吃俭用，对儿子却舍得花钱：郝宇上的是最好的幼儿园，衣服、鞋子都是名牌。

2012年，贾秀云的膝关节冻坏了，连走路都吃力，再在冷库待下去双腿就残废了。考虑到郝宇再过1年就上初中，这年8月，贾秀云和丈夫返回石家庄。自己当年去日本时，儿子还是个胖娃娃，如今个头窜到1.6米，长成了阳光少年。贾秀云激动地搂紧儿子，泪眼婆娑：“这些年妈妈欠你的太多，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郝宇却挣脱妈妈的怀抱，直接说：“班上好几个同学有变形金刚，你给我买一个吧。”贾秀云给了儿子200元钱，郝宇欢天喜地跑去买玩具了。

6年辛苦打拼，贾秀云夫妇积攒了140万元人民币。2012年10月，他们用这笔钱在石家庄裕华区开了一家海鲜超市。次年9月，郝宇升入初中。缺乏父母管教的郝宇自律性差，贾秀云与丈夫分工：周一至周五晚上由她督促儿子写作业，双休日她去海鲜超市忙，郝均明就在家看着儿子做功课。为拓展儿子的眼界，她还出资6万元，让郝宇连续两年暑假赴加拿大、美国游学。虽然郝宇的成绩一般，但贾秀云坚信儿子中考一定能爆发，谁知郝宇连高中都没考上。

2016年8月，经亲戚帮忙，贾秀云夫妇缴纳4万元赞助费后，郝宇进入市重点高中学习。15岁的郝宇所在班级有62名学生，他的成绩排在最后一名。为激励儿子，贾秀云经常像复读机一样，反复讲述自己在日本打工的惨痛经历，并撩起裤管给儿子看：“我膝关节都冻得变形了，爬两层楼都很痛苦，这都是吃没文化的苦。如果我有本科文凭，怎么会去日本遭这种罪？”为了不让父母失望，郝宇比以前刻苦了，然而因基础太差，他的成绩始终处于下游，尤其是数学和英语失分严重。

“曲线救国”给儿子请“学伴”

2017年3月，贾秀云以每科7800元的高价，给儿子请数学和英语家教，接受一对一的补课辅导。郝宇对这种一天两套模拟试题的高强度學习模式格外抵触，两个月后坚决不愿补课了。贾秀云拿着擀面杖打儿子，郝宇不跑不躲。擀面杖落在儿子身上，痛在贾秀云心里。

次日，郝宇上学去了，贾秀云打开家中电脑，骇然发现儿子昨天竟在网上搜索“8种无痛苦自杀方式”的网文。联想到媒体经常报道孩子与父母对立后自杀的惨剧，贾秀云惊出一身冷汗。郝均明叮嘱妻子：“别逼得太紧，万一出什么意外，我们会后悔一辈子。”贾秀云只好同意儿子放弃补课。当老师的表妹提醒贾秀云：“家教老师与孩子有代沟，补课效果不一定好。如果请一个年龄相仿的同学陪郝宇一起写作业，郝宇能随时请教，或许会有效果。”给儿子请一个“学伴”，用“榜样”的力量激励他！贾秀云的心被激活了……

2017年6月2日，贾秀云了解到儿子班上成绩最好的男生叫郑瑞。打听到郑瑞的家庭住址后，她带着牛奶、水果登门拜访，对郑瑞的母亲孙月丽开门见山道：“只要郑瑞给郝宇做‘学伴，我每月补贴他1000元。”孙月丽希望儿子将来考清华、北大，不想外界因素影响儿子学习，明确拒绝了。贾秀云带着礼物怅然离去。一进家门，眼前一幕让她暴怒。电视里正在播放“全国金牌大厨烹饪大赛”，郝宇戴着报纸卷成的帽子，身着白色围裙，跟着电视里的大厨学做三明治。他得意洋洋地说：“妈，我真的有烹饪天赋。瞧我做的三明治，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高中毕业后我要学烹饪，将来进星级酒店当厨师长！”

贾秀云咬牙骂儿子：“别人家的孩子一心想考北大、清华，你怎么就这点出息？”说完，她抄起扫把一通乱挥，将天平、面粉、奶油扫得满地都是。

不久，贾秀云通过家长群里妈妈们的聊天得知：44岁的孙月丽做过乳腺癌手术，病退在家每月领1100元生活费。孙月丽的丈夫是公交车司机，月收入5000元，家里经济拮据。孙月丽一家最缺的是钱，贾秀云顿时有了主意。6月21日，她再次登门对孙月丽说：“只要郑瑞做我儿子的‘学伴，我请你去海鲜超市打工，轻轻松松做库管，月薪3200元。”

为减轻丈夫的经济负担，1年多来孙月丽四处求职，因她是癌症患者，连家政公司都将她拒之门外。思虑再三，孙月丽想着儿子反正自己也要写作业，跟同学一起写最多就是多花一点讨论的时间，于是答应了。孙月丽跟儿子商量这件事，郑瑞同意了。

第二天，孙月丽就到超市上班了，而郑瑞也开始履行‘学伴的职责。每周一三五晚上，他都去贾秀云家陪郝宇写作业，双休日他还去给郝宇补习数学和英语。想到自己的“学伴”身份关系到妈妈的工作，郑瑞十分尽责，一板一眼地要求郝宇完成所有既定目标，坚持每天检查他的作业，哪道题错了一定要他当场改正。

郑瑞的所作所为，贾秀云点点滴滴看在眼里。为表示感谢，她经常将超市里濒死的海鲜装进塑料袋，免费让孙月丽带回家，孙月丽开心不已。这年暑假，应贾秀云的要求，郑瑞天天过来陪郝宇写作业。一次，郑瑞要求郝宇一个小时内熟记30个英语单词。郝宇仅掌握10个就钻进洗手间玩手机游戏。郑瑞大声说：“你这样是对自己不负责，再不出来我就给贾阿姨打电话。”郝宇奚落道：“牛什么？你成绩再好，你妈还不是在我家超市打工！”受委屈的郑瑞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妈妈是因为自己才有工作，他忍住了。

高二第一学期，学校分文理科，郝宇与郑瑞分入同一个理科班。2018年1月期末考试，郝宇由入学时的62名上升到44名，数学比期中考试提高11分，英语上升9分。贾秀云激动万分，奖励郝宇2000元，并承诺：“只要你每次考试有进步，妈都给予奖励。”

贾秀云觉得给儿子请“学伴”太对了！为表达感激，她买了一双500元的耐克运动鞋送给郑瑞。她待孙月丽也比以前更好了，每月给她补贴200元交通费，还将自己不穿的衣服、鞋子送给她。这年4月，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郝宇的成绩升到班级第23名，他向妈妈索要3000元奖励。儿子简直创造了奇迹，贾秀云爽快地给了这笔钱。然而6月期末考试，郝宇的成绩竟直线下滑到第42名。

贾秀云很不解，在她逼问之下，郑瑞无奈说了实话：期中考试时他和郝宇是邻桌，郝宇靠作弊取得好成绩。到了期末考试，学校严肃考场纪律，郝宇便原形毕露。贾秀云气得浑身发抖，拎起水晶花瓶就要砸儿子。郝宇跑出家门，贾秀云瘫坐在地哭了。

报复“榜样”撕裂妈妈的心

郝均明回家后得知事情原委，也气愤不已，夫妻俩讨论过后，觉得还是要继续给儿子施压，逼他至少考个本科，再送他出国留学。为让郑瑞带动儿子，暑假期间，贾秀云天天中午回家给两个孩子做中饭，她明确告诉郑瑞：“小宇不自觉，你别放纵他。要是他欺负你，我给你做主。”于是郑瑞给郝宇制定了严格的暑期作息时间表，让他每天做3套模拟试题。郝宇拖延磨蹭，郑瑞便如实向贾秀云反映……贾秀云夫妇就联手在家里体罚儿子。此时郝宇已是17岁的大小伙子，自尊心深受伤害，母子关系剑拔弩张。

郝宇不敢拿妈妈怎样，便将仇恨的矛头瞄准了郑瑞，经常欺负他，给他制造麻烦。贾秀云知道后，勒令儿子去向郑瑞道歉，甚至还为此打过他。郝宇因此更加恨郑瑞了。

贾秀云做事强势，可一谈到儿子的学习就自卑。她一旦心情不好，就在家里指责儿子，埋怨他给自己丢脸，还经常拿郑瑞做比较，越比越伤心，越失望。郝宇反驳道：“郑瑞只是学习比我好，我跑得比他快，跳得比他高，什么美食搭配什么食材，我看一眼就记住了，他行吗？”贾秀云呵斥儿子：“跑得快，跳得高，会做菜有什么用？全上不了台面！”郝宇赌气说：“既然这么喜欢他，怎么不让他做你的儿子？”贾秀云口不择言：“要是他是我儿子，我做梦都要笑醒了！早知道你这么笨，你一出生我就该将你掐死！”

贾秀云这句气话，深深扎进了郝宇的心里：自己在妈妈眼里一无是处，都是郑瑞造成的！他学业优秀将自己比下去了，他就是自己头顶的一片阴云。怀恨在心的郝宇再也忍受不了，决定报复郑瑞。郝宇的姥姥患神经衰弱，长期服用一种镇静类药物。郝宇知道这种药服用过量会让人智力受损。

2018年7月30日，郝宇偷偷从姥姥的药瓶里偷出15片药。8月26下午，趁郑瑞给自己检查作业，郝宇将碾成粉末的药全部掺进一杯酸奶里，混入两勺白糖后搅拌均匀。他将酸奶递给郑瑞，郑瑞没有丝毫戒备，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半个小时后他开始头晕，郝宇战战兢兢地将他送回家。

郑瑞昏睡了整整一夜，孙月丽以为儿子太累了。次日早上，见儿子还未苏醒，孙月丽赶紧拨打120，将郑瑞送往医院。经急救，郑瑞苏醒过来，但因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他的智力遭受严重损伤，经鉴定属二级伤残。

孙月丽夫妇当即报警。经现场勘查及问询相关当事人，警方將嫌疑人锁定为郝宇。审讯中，郝宇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虽然郝宇尚未满18岁，但我国刑法规定，已满16周岁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郝宇被收监审理。贾秀云追悔莫及，孙月丽更是痛不欲生，两个妈妈整日以泪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