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血缘的兄弟“割皮”相救

劲峰

2018年10月1日，山西男孩姜志扬跪在董硕父亲与董硕面前，含泪说：“我有个请求，想认你们做亲爸爸、亲弟弟……”董硕和父亲说：“快起来，我们早把你当一家人了，咱们就是不可分离的父子、兄弟。”这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着怎样催人泪下的故事？

挪用5000元大学生活费救“哥哥”

2017年1月12日，北京某大学大二学生董硕回到山西运城老家过寒假。一位亲戚闲聊中告诉他：“姜志扬被火烧得可惨了，现在躺在市医院里，不知命能否保得住！”董硕的心猛地一抖，“姜志扬”这个名字勾起了串串往事。

董硕8岁那年，母亲不幸因肝癌去世，他与父亲董金才相依为命。2011年春天，经人介绍，董金才与姜志扬的母亲梁荷芝组建家庭。14岁的董硕与大自己半岁的姜志扬成了“半路兄弟”。董硕和姜志扬很投缘，两人睡一个被窝，一起上下学，将零花钱放在一个储蓄罐里共同支配。董金才是当地机械厂的车工，梁荷芝在一家私人超市当理货员，夫妻俩收入都不高。为补贴家用，董硕和姜志扬经常夜里与父母一起坐在灯下洗啤酒瓶。兄弟俩还一边洗一边比赛，看谁洗得多。

然而仅半年时间，这个温馨平静的再婚家庭就危机四伏。董金才脾气暴躁，夫妻性格不合渐渐让梁荷芝对生活失去了信心，2014年她与董金才办理了离婚手续。父母离婚了，16岁的董硕和姜志扬约定：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还在，日后还要经常来往。可梁荷芝离异不久就带着姜志扬去了深圳，董硕与姜志扬彻底失去了联系。

当天下午，董硕赶到运城市人民医院，只见姜志扬躺在病床上，全身缠满惨白的绷带，仅露出两只眼睛。3年后，这对曾经的半路兄弟再次相见，没想到却是在医院里，两人都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泪水。姜志扬哽咽着讲述火灾发生的经过。原来，1月6日中午，他从深圳返回运城，在出租屋里用酒精炉煎鸡蛋，酒精炉发生爆炸，瞬间引燃了桌布和毛巾，他全身被大火吞噬……经抢救后，医生告知他脸部被毁容，全身烧伤面积达60%。

见姜志扬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照顾，董硕不解地问：“梁阿姨呢？”“我妈去年6月车祸去世了。”姜志扬哭着说，“我命虽保住了，以后脸上和全身都是疤痕，还怎么活？”董硕紧紧抓住他的手：“别灰心，你还有爸爸，还有我呢！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的。”

姜志扬告诉董硕，自己的亲生父亲再婚了，给他在医院交了2万元医药费后就再也没露面。现在不仅钱花光了，还欠医院8000元，再不续费，医院就会停药。

从医院回到家，董硕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姜志扬的惨状不时在他眼前晃动，他那绝望的声音和泪水，像锥子一样一点点往董硕心里钻……

记得15岁那年寒假，董硕与姜志扬在河里砸冰捕鱼。董硕不小心掉进冰洞里，他不会游泳，身子直往河里沉。姜志扬飞快地脱下棉衣，纵身跳进刺骨的冰水里，尖锐的冰块将他的头部和手脚划得鲜血淋漓。他不顾钻心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将董硕托出冰面，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往岸上爬。经过的路人将昏迷不醒的姜志扬救上来，因在冰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姜志扬在医院整整躺了1个星期。

自己这条命是姜志扬救的，他就是自己的生死兄弟！现在他遭遇生命劫难，不仅缺医药费，而且身边没有亲人照顾，自己怎能袖手旁观？次日，董硕带着下学期准备做生活费的5000元钱来到医院。他将这笔钱交给姜志扬：“先续上医药费，剩余的缺口我再想办法。”姜志扬坚决不肯接受：“董叔叔收入不高，你们经济也不宽裕，我不忍心拖累你们！”“你还把我当兄弟，就把钱收下。你救过我的命，如果我对你置之不理，还算人吗？”董硕的诚恳和执着感动了姜志扬，他没有再推辞。

拯救从山西运城延续到北京

姜志扬每天的医药费不低于400元，董硕为他交了5000元后，还欠医院3000元。院方虽未停药，但天天下达催款通知单。没有经济来源的董硕只得向父亲求援。晚上，他问父亲：“爸，你还记得5年前那个冬天，我在河里砸冰捕鱼差点被淹死的事吗？”董金才看了儿子一眼：“记得，要不是姜志扬舍命相救，我们父子哪里还能坐在一起？”接着，董硕如实讲述了姜志扬母亲去世，他遭遇火灾毁容，因没钱面临被迫出院的困窘……见父亲眼眶发潮，董硕说：“姜志扬毕竟和我们曾是一家人，救过我的命，咱不能见死不救呀！”

儿子动情的话语勾起了董金才的心事，与梁荷芝离异这些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好女人。现在她的儿子蒙难，自己应该帮一把，毕竟，孩子曾叫过自己爸爸。董金才将2.4万元积蓄悉数取出，和董硕一起将钱存到了姜志扬的医院账户上。姜志扬哽咽道：“董叔叔，您和董硕对我的恩，我一辈子忘不了！”

1月27日除夕当天，姜志扬的亲生父亲来医院仅待了半个小时，就被妻子的电话叫走了。姜志扬感觉自己的心就像窗外的雪花一样冰冷。中午11点，董硕和董金才来到病房，拎来了鸡鸭鱼肉等香喷喷的热菜。父子俩将菜摆到桌子上，招呼姜志扬：“来，我们一起过年！”复杂的泪水涌满了姜志扬的眼眶……

2月26日，医生为姜志扬揭去身上的纱布，看着自己脸部、脖子、双臂和前胸布满蚯蚓状骇人的红色疤痕，姜志扬绝望了。曾经帅气清秀的自己，而今变成了面目狰狞的丑八怪，恋爱結婚，找工作，对他而言都将是遥不可及的梦！姜志扬心如死灰。

第二天，董硕为姜志扬办理出院手续，将他送回出租屋。姜志扬的情绪很不稳定，董硕寸步不离地守护在他身边。3月1日，董硕要开学了，可姜志扬的情绪依然低落，要是没人守在身边，他很可能会做出傻事。回家后，董硕坚定地告诉父亲：“我要带志扬去北京，找权威医院为他植皮，整容。”

随后，董硕将想法向姜志扬和盘托出。姜志扬感动不已，董硕父子本已与自己毫无关系，可几个月来，他们为自己付出了很多，自己只有振作起来，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他答应跟董硕去北京，打工挣钱为自己植皮。

董硕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地下室，将姜志扬安顿下来，然后带他来到北京积水潭医院。医生告诉他们，姜志扬可以植皮，但手术费需10万元。为了筹钱，董硕利用课余时间做两份家教，每晚忙到11点才回住处。双休日，董硕骑着一辆破自行车，穿行在黄沙弥漫的街上推销保险。而姜志扬因为脸部的疤痕，且只有高中文化，连在小餐厅洗碗的工作都找不到。

6月底，董硕挣了5000元钱。他兴奋地告诉姜志扬：“等我筹满10万元，就能为你做手术了！”望着面容消瘦、疲惫不堪的董硕，姜志扬泪如泉涌：自己如今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活着不仅痛苦，还拖累了董硕。心灰意冷的姜志扬想到了以死解脱。

28日深夜，睡梦中的董硕被吵醒了，只见姜志扬将腰带系在门框上，脑袋伸进了腰带中，脚下的凳子被踢倒在地，身体像秋千一样荡来荡去。董硕惨叫着飞扑过去，将姜志扬解救下来。姜志扬发出绝望的呜咽：“让我去死，我这样活着比死还痛苦！”董硕知道，只有尽快植皮并整容，才能抚平姜志扬心头的伤痛。不久，董硕赶回运城，含泪将姜志扬自杀的情况告知父亲，哀求道：“爸，咱将房子卖掉吧，凑钱给志扬植皮，整容。”

董金才吓了一跳：“房子卖了我住哪里？”“爸，你先住厂里的集体宿舍，我大学毕业后，挣钱再给你买房子。”董金才有些犹豫，董硕哽咽着说：“爸，难道房子比一个人的生命还重要吗？”董金才答应了。

我们是不可分离的兄弟父子

董硕和父亲以最快的速度，将家里75平方米的旧两居以14万元的低价处理了。董硕带着钱返回北京。得知董硕和父亲卖房拯救自己，姜志扬含泪说：“你和董叔叔的恩，我一辈子铭记在心！”董硕拍拍他的肩：“谁让我们是兄弟呢？兄弟就应该肝胆相照！”

7月10日，董硕陪姜志扬住进积水潭医院。医生从姜志扬大腿内侧割下两块7×10cm的皮肤，为他脸部进行整容。医生将姜志扬脸上凸起的疤痕一一割去，将移植的皮肤覆盖上去，再把皮肤与伤口的血管连接起来。半个月后，医生揭去姜志扬脸上的纱布，出现在董硕眼前的姜志扬判若两人：他两侧脸颊凸起的疤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块光滑的健康皮肤。兄弟俩欣喜激动。

由于姜志扬身上的其他皮肤不再适合移植，医生建议他进行异体皮肤移植。可购买皮肤非常昂贵，一块邮票大小的皮肤就要5000多元，如将剩下的钱买了皮肤，手术费就不够了。董硕问医生：“还有没有其他办法降低费用？”医生说：“要是患者亲属愿意捐献皮肤，买皮肤这项费用就可以省下来，而且亲体移植排异反应小。”

医生的话激活了姜志扬的希望，他想到了亲生父亲，于是赶紧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将董硕父子卖房为他植皮，及自己目前的处境原原本本告知父亲。姜志扬的父亲沉默片刻后，答应为儿子捐献皮肤。董硕和姜志扬都松了口气。可当董硕赶赴运城要将姜志扬的父亲接到北京做捐皮肤手术时，姜志扬的继母却态度恶劣，极力阻止。姜志扬的父亲懦弱地说：“如果我捐皮，她就要和我离婚。我这么大年纪了，成个家不容易……”无奈的董硕只得心情沉重地返回北京。

得知亲生父亲和继母的态度，姜志扬欲哭无泪。董硕安慰道：“姜叔叔有难处，你不要怨恨他。我给你捐皮！”姜志扬摇摇头：“你已为我付出太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你是我哥，我不能看着你这样痛苦下去。”

然而捐皮肤毕竟是大事，董金才得知后匆匆赶到北京，问儿子：“你知道割皮的后果吗？你还没有恋爱和结婚，落下一身疤痕怎么办？”董硕回答：“爸，这些与志扬承受的痛苦相比，算不了什么。不为志扬植皮，他这辈子就毁了。”董金才被儿子的善良感动了。

医生为董硕做过皮肤检测后，认为他符合捐献条件。鉴于董硕学业紧张，院方将手术时间定在寒假。2018年1月17日，董硕和姜志扬被推进同一间手术室，进行剥皮、植皮手术。医生为董硕进行麻醉后，从他背部取下一块15×15cm的鲜活皮肤。因为表皮的麻醉效果不明显，董硕疼痛难忍，双手死死攥住床单，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

躺在旁边病床上的姜志扬泪眼朦胧，期盼着残酷的手术尽快结束，好让弟弟早点结束痛苦。半个小时过去，看着董硕血肉模糊的背部，姜志扬心痛不已。很快，医生将从董硕背部割下的皮肤，移植到姜志扬的脖子和胳膊上。

1个星期后，姜志扬成功闯过了体液渗透期、感染期，医生宣布手术成功，两人同时康复出院。此后，姜志扬留在北京打零工，董硕勤工俭学做家教，共同挣钱为姜志扬筹集最后兩期的整容费用。2018年8月，董硕与姜志扬积攒了3.5万元。董硕将他送往北京整容整形医院，半个月的时间里姜志扬两次接受整容手术。专家将他脸颊、臂部的疤痕彻底平整修复，姜志扬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董硕接他出院时，姜志扬与他紧紧相拥：“好兄弟，我重生了，谢谢你！”董硕喜极而泣。

2018年10月1日，在北京打工的姜志扬与董硕回运城看望董金才。因房子卖了，50多岁的董金才住在单位的宿舍里。姜志扬在董金才父子面前跪下来，含泪说：“董叔叔、董硕兄弟，我有个请求，想认你们做亲爸爸、亲弟弟，你们能接纳我吗？”董硕和父亲一人拉起姜志扬一只手，动情回答：“快起来，我们早把你当一家人了，咱们就是不可分离的父子、兄弟。”风雨过后，阳光普照，这特殊的一家三口，每个人心里都涌满温暖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