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政治关联对创新投入的影响研究——基于区域发展水平视角

刘姗姗，乐菲菲，孙欣雨

（1.济南大学，山东济南 250002；2.山东大学，山东济南 250013）

一、引言

政治关联作为20世纪经济危机的产物，亦称政治关系。1974年，Krueger（1974）首次提出了这个概念，即企业通过一定方法、手段与当局建立的一种非正常的关系，而企业家可通过这种特殊关系，获得某种利益或者达到某种目的。Faccio（2006）认为政治关联作为不完善制度下的代替机制，存在普遍性。田利辉和张伟（2013）认为，目前我国正处于产业经济转型关键期，而政府在经济资源配置中的作用巨大，吸引了大量长期处于劣势地位的民营企业纷纷政治寻租，以形成自身政治网络，为企业带来发展资源及政治保护。针对政治关联这一外部资源，吴文锋等（2009），罗党论和唐清泉（2009）等学者提出“资源效应”，认为企业的政治背景能帮助企业缓解融资约束、减少产权侵害，突破行业壁垒，带来更多信贷资源、税收优惠、政府财政补贴、市场订单等，从而为企业带来丰富的经济资源。

随着国家不断号召加大创新力度，鼓励企业发展自身核心科技，企业高管的政治关联会对企业创新投入产生怎样的影响？不少学者认为政治关联会显著降低研发投入强度，降低创新积极性，从而抑制企业技术创新，如罗明新等（2013），袁建国等（2015），金江等（2016），等等。但也有学者提出与之对立的观点，认为政治关联可为企业带来更多经济资源，缓解其财务压力，同时在政府保护伞下有利于企业培养研发人才队伍、加大研发资金投入，如王维等（2014），薛跃和陈巧（2014），邹青和李昌荣（2016），刘姗姗和乐菲菲（2018）。可见，学术界对高管政治关联与企业创新投入之间的关系仍未形成定论，甚至观点相悖。这可能是由于学者们所处时代的经济发展水平、经济发展形势，或者研究样本等不同所致。本文采用2013-2017年上市公司数据，从区域发展水平差异视角研究民营企业高管的政治关联对其企业创新投资有怎样的影响，以期获得新的认知，为民营创新发展提供相应的借鉴。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高管政治关联与区域发展水平

民营企业作为中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民经济发展的一支生力军。与国有企业相比，民营企业缺少政府背景，在经济发展中难免会遭遇不公平待遇，如产权侵犯等，从而束缚了发展潜力。因此，民营企业为实现其自身发展，并在资源配置中分得一杯羹，纷纷倾向于政治性寻租，即通过聘请现（曾）任政府官员或者通过竞选党代表、政协委员等方式参与政治生活，进而与政府当局建立隐性、密切关系，以图利用企业高管的政治身份为企业谋福利、获资源、得保护，满足自身利益。基于此目的，学术界纷纷展开了关于高管政治关联与企业绩效关系的讨论，大体可以总结为：政治关联积极效应和政治关联消极效应。也有不少学者认为无论是积极或消极作用，其更受区域发展水平的影响。牛秀丽和罗健（2019），严若森和姜潇（2019）等学者提出制度环境对企业内部控制、融资约束以及企业创新投资具有一定影响，认为区域发展水平越高，经济及法律制度环境越完善，企业间资源配置越公平，产权侵犯及过度干预情况越少，民营企业聘任官员担任高管的动机也会大幅度降低。尤其是近几年，政府反腐热潮和对企业任职（兼职）的规范化以及市场经济体制和法制环境的不断完善化，导致企业政治寻租成本攀升，对其寻租动机产生一定影响。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一：民营企业高管政治关联与区域发展水平负相关。

（二）高管政治关联与创新投入

随着研究的深入，政治关联资源效应普遍被学者们接受，即认为企业通过聘任政府官员或竞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途径，可以与政府当局保持密切联系，帮助企业获得资源分配优先权及产权保护，为企业长期发展保驾护航。周杰（2017），张金涛和乐菲菲（2018）等学者提出，政治关联企业可获得更多政府补助，另外，政治关联能发挥“信号效应”，减少信息不对称，缓解民营企业融资束缚，以更低利率取得更多长期贷款，延长贷款期限。黄一松（2018），温小郑和卢洋（2014）认为，利用企业高管的政治背景可使企业享受更多税收减免及创新扶持政策，取得更多市场订单等，为企业带来丰裕的创新资金流，缓解内部资金压力，使企业拥有充足的资源储备，为企业形成核心创新能力提供条件。此外，依靠高管政治关联为企业提供政治保护伞，可减少产权侵犯现象的发生，进一步调动了企业加大创新投资的积极性。此外，企业高管的政治关联使其承担更多社会创新责任，为响应政府的创新推动发展战略，推动地区产业战略升级，其所在企业自然会承担一些创新任务，加大对创新投资方面的重视，以维持政企之间互利的利益关系。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二：民营企业高管政治关联与创新投入正相关。

（三）区域发展水平的推动作用

一般来说，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区域，其市场化及法律制度环境越完善，产权侵犯、资源配置扭曲、信贷歧视等不公平现象就会大大减少，此时企业处于一个相对公平、信息流通、竞争激烈的经济大环境中，民营企业就会减少政治寻租的意愿，更加注重自身核心能力的建设，以形成可持续发展优势，增强市场竞争力。高展军和袁萌（2018）提出法治环境的完善对研发投入具有促进作用；刘骏昊（2018）认为制度环境在研发投入——企业绩效之间起正向调节作用；何兴邦（2017）也提出环境的规制对企业创新投资具有积极影响。持有类似观点的学者还有任曙明和王艳玲（2017）、解维敏和方红星（2011）、李诗田和邱伟年（2015）等学者。因此，民营企业在相对公平自由的经济环境中，为在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赢得市场先机，更愿意表现出前瞻性，即刺激了企业家的创新积极性，使其加大对创新投资的倾斜。据此，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三：区域发展水平在政治关联与创新投入中起正向推动作用。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以2013-2017年上市民营公司数据为样本，为减少异常值及残缺值影响，对数据进行如下处理：除去金融、保险行业公司数据，除去ST、ST*、PT的企业数据，对数据进行1%的缩尾处理（Winsorize），最终得到8957家上市公司数据。其中，高管政治关联是利用企业披露的年报及其任职履历匹配手工整理而得。区域发展水平采用王小鲁、樊纲等编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6），其余数据皆来自CSMAR数据库。

（二）变量选取

（1）高管政治关联：本文借鉴Faccio（2006）的方法，结合我国政治特征，进一步考察上市公司董事、监事及高管的政治履历中是否现任（曾任）职于政府机构（即官员型政治关联）或具有党代表、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等政治身份（即代表型政治关联），并设置虚拟变量PC，任一种类型存于企业高管中则认为具有政治背景，记作1，否则记作0。

（2）区域发展水平：采用王小鲁、樊纲等编的《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2016）以衡量经济发展程度。

（3）创新投入：借鉴张淑英（2016）提出的方法，利用研发投入取其对数。

（4）控制变量：为增强结果准确性，借鉴罗明新（2015），乐菲菲和刘姗姗（2019）的方法对其余影响企业创新投资的变量进行控制。其主要包括：企业规模、资本结构、股权制衡、第一大股东持股比值、两职兼任、企业盈利能力、增长能力等方面，并对相应行业、年度加以控制。变量说明详见表1。

表1 变量说明

（三）模型设计

模型（1）用来验证区域发展水平对企业高管政治关联影响；模型（2）用来检验高管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投入的影响；模型（3）用来检验区域发展水平在高管政治关联与创新投入之间的推动作用。

四、实证检验

（一）描述性分析与相关性检验

由表2可得，上市民营公司高管的政治关联PC均值为0.856，说明民营企业进行政治寻租具有普遍性；创新投入均值为14.962，最大达20.475，最小值为0，说明我国总体创新投入水平相对较低，不同企业对创新投入的差别较大。MAR均值8.418，最小值为3.490，最大值为9.780，说明我国目前整体市场化水平较高，但不同区域之间的发展水平仍存在一定差异。对于控制变量，企业规模均值为21.756，资产负债水平均值为0.382，净资产收益率均值为0.071，说明我国上市公司规模较大，但整体负债偏高，盈利水平略低，甚至造成有的上市公司盈利为负，绩效不佳。

对主要变量的Pearson分析可看出，高管的政治关联与创新投入系数为负，但并不显著，说明民营企业高管的政治背景对企业创新投入水平有一定抑制作用，但效果并不明显，与假设2出现分歧；而政治关联与区域发展水平的系数在1%水平上为负，可见随着区域发展水平的提高，企业政治寻租现象不断减少。另外，区域发展水平与创新投入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说明地区市场化水平越高，企业对创新活动越重视，自然相应增加创新支出。但考虑到相关性分析的局限性，需进一步进行验证。

（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

在表3中，模型（1）用来检验假设一：高管政治关联的区域差异性，可以看出政治关联与区域发展水平的相关系数为负，且在1%水平上显著，即区域发展水平越高，企业聘任官员高管或者高管参与政治生活的动机越小，故假设一得证。模型（2）用来检验假设二：高管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投入影响。其中，PC与创新投入系数为正，但并不显著，即高管政治关联的存在对加大企业创新投入具有一定积极作用，但这种积极效应并不明显。原因可能在于高管的政治关联（官员型政治关联）虽然带给企业更多创新资源的扶持及产权保护等政策性优势，一定程度上会推动企业加大创新投入，但政府官员到企业就职，其任职期限往往具有短期性，目的是实现自身政治晋升的目的，导致这些官员高管更看重企业快速获利能力，故民营企业更倾向于利用高管的政治关联进军高壁垒行业或开展多元化及国际化战略，以获得超额利润，无形中导致资金被占用，对研发投资产生一定挤出效应；而具有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政治身份的高管，借助企业经营效益来维持自身政治身份，需要兼顾短期与长期发展能力，相对来说对企业创新较重视，但创新活动毕竟属于“双高”投资，企业投入、产出未有定数，而民营企业作为私有化的盈利集合体，自然不会对创新投资表现出太高的热情。模型（3）用来检验区域发展水平对政治关联与创新投入关系的影响。结果显示，区域发展水平与研发投入在1%水平上正相关，而PC与研发投入的相关系数虽不显著，但较模型（2）系数明显增大。这说明区域发展水平越高，企业竞争越激烈，为抢占市场份额，实现可持续发展，企业家对创新投资表现出更多重视，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政治关联企业的创新热情，加大了对创新活动的支持力度，故假设三得证。另外，对模型进行多重共线性问题检验，VIF值仅为1.20，明显低于10，故模型不存在明显共线性问题。

（三）稳健性检验

为增加结论的稳健性，减少内生性问题，本文选择研发投资占营业收入的比重作为研发投资替代指标进一步检验，并进行回归分析，最终结果与上述结论大体一致，故再次验证结论。稳健性检验见表4，限于篇幅，详细说明省略。

五、结论与启示

（一）结论

（1）民营企业高管政治关联与区域发展水平负相关。区域发展水平越高的地区，民营企业中具有政治背景的高管越少。受区域经济水平影响，一方面，越发达地区市场经济及法制环境越完善，企业之间信贷、补助等资源获取及产业竞争越公平，此时政治关联“资源效应”效果就会大大折减，明显降低了企业政治寻租动机；另一方面，随着制度的完善及政府对官员任职的进一步规范，导致其政治寻租成本越来越高，权衡成本与收益原则，使得民营企业寻租也会更趋于理性化。

（2）民营企业高管的政治关联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一定正向作用，但不显著。高管的政治关联为企业带来了大量创新经济资源，享受更优厚的创新扶持待遇，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民营企业加大创新投资，但创新是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盈亏未有定数，导致民营企业对创新投资保持谨慎保守态度。另外，就职于政府机构的高管在企业中任职期限具有短期性，其政治关联又为民营企业开展多元化、国际化战略甚至进军高利润行业提供了极大便利，导致民营企业更热衷于投资短期获益甚至高壁垒项目，导致资源错配，对研发创新资金产生一定挤出效应。两者共同作用下，致使具有政治关联的高管对创新投资的积极效应并不明显。

（3）区域发展水平在政治关联与创新投入中起正向推动作用。区域发展水平越高，市场竞争越激烈，产品更新换代越迅速，本着优胜劣汰的原则，政治关联企业为保持市场份额，在竞争中稳定地位，更加注重自身能力建设，会加大对核心创造能力的培养，使得资金向创新人才、投资方面倾斜，进而推动了政治关联企业加大创新投入。

（二）启示

（1）政府：应不断简权放权，减少对企业干预，让权力回归市场，发挥市场基础性作用，以激发市场活力；同时，不断为民营企业健康发展、公平竞争提供稳定的经济环境，完善各项市场法律保护机制，减少产权侵犯现象的发生，保障民营企业利益；建立相关信用担保机构，切实改善民营企业“融资难”窘境；进一步规范政府官员到企业任职（兼职）行为，增加企业政治寻租难度，使其更注重自身能力建设。

（2）企业：创新是发展的动力，只有掌握核心技术，才能不受制于人。随着经济法律制度的完善，政治关联这一外部资源并不能持久存在，企业更应关注自身能力建设，形成核心优势，才能在市场处于领先地位。故企业应加大对创新的重视程度，提高创新效率，才能实现长久发展。此外，企业应健全内部资金监管制度，减少资金错配，对创新资金真正做到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