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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伟教授运用“护肾延衰”理论治疗慢性肾脏病临证经验阐微*

2019-02-12陈继红王跃娟

世界科学技术-中医药现代化 2019年4期
关键词:浊毒肾气肾脏病

陈继红,刘 琼,高 坤,王跃娟,赵 静,张 露,孙 伟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南京 210023)

慢性肾脏病(CKD)的治疗是一个棘手而困难的疾病,随着时间的延长,疾病会不断恶化,最终进展到终末期肾病,给社会和家庭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负担。孙伟教授是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导师,江苏省中医药领军人才,江苏省第二批中医药传承导师,从事中西医结合治疗慢性肾脏病临床研究40 余年,学贯中西,经过潜心研究,执简以驭繁,提出了“护肾延衰”理论,用于指导慢性肾脏病的治疗,给临床医生和患者带来了不一样的治疗方法和理念,特阐述如下,以飨同道。

1 慢性肾脏病的发病机理及治疗原则

孙教授将慢性肾脏病的病机高度概括为“肾虚湿(热)瘀(浊)”,肾虚以脾肾气虚为主,湿为湿热之邪,瘀为瘀血,浊为浊毒。肾虚乃发病之根,湿热为进展之基,瘀血、浊毒为疾病之果[1]。由此创立了“益肾清利,和络泄浊”法为慢性肾脏病的基本治疗大法。益肾即补益脾肾,固护肾气,提高机体免疫力,修复受损肾脏细胞;清利即清利湿热,抑制炎症反应,减轻肾脏损害;和络即活血通络,改善微循环,改善肾脏缺血,抑制肾脏纤维化;泄浊即排泄浊毒,促进毒素从体内排出,减少毒素吸收。

2 “保护肾脏,延缓进展”是肾脏病新的治疗理念

2.1 延缓进展——早中期患者的治疗目标是延缓CKD的进展

CKD 1-2期的患者,GFR >60 mL(min·1.73 m2)-1,治疗重点是积极治疗原发病,减少蛋白尿,防止肾功能下降。此时的病机特点为脾肾气虚,湿瘀内蕴为主,浊毒之象不显,蛋白尿及血尿多的患者,提示肾脏病处于活动期。中医治疗需在扶正固本的基础上,重于清利湿热,以抑制免疫炎症反应,减轻肾脏损伤。孙教授认为肾脏局部炎细胞的浸润、细胞因子的释放均属于微观上的湿热之邪,而临床上一些清热利湿之药如河白草、荔枝草、黄蜀葵花、白花蛇舌草等均有降低蛋白尿、血尿的功效。对于反复感冒者,中药宜补肾健脾,益气固本,《医宗必读》曰:“肾安则脾健,脾安则肾健”,通过中药调理,以增强体质,减少感冒发作次数,减少肾脏病的诱发因素。饮食上则易清淡,少食鱼腥发物、肥甘厚腻之品,适度锻炼,作息有度,保持健康的生活方式。尤其不能熬夜,孙教授认为熬夜最为伤肾,肾气当闭藏而不能闭藏,日久必致肾气亏虚,精微不固。还需定期随访及复查,监测病情变化。

CKD 3期的患者,GFR在30-59 mL(min·1.73 m2)-1之间,血肌酐在临界或稍超出正常范围,患者开始出现氮质潴留。CKD 3 期是中药发挥优势的最佳时期,此期浊毒之象初现,中医除了益肾健脾、清利活血外,需酌情使用一些泄浊药物,以加强代谢废物的排出。

CKD 早中期,如患者能够坚持服用中药,作息有度,食饮有节,肾功能可长期稳定,且体质可得到增强,能够保持旺盛的精力,像健康人一样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2.2 延迟透析——中后期患者的治疗目标是延迟进入透析时间

CKD 4期的患者,GFR 在15-29 mL/(min·1.73 m2)之间,临床上可出现不同程度的并发症,要兼顾治疗原发病和并发症,以期延缓疾病进展。这一时期是进展至终末期肾病的关键时期,也是延缓患者进入肾脏替代治疗的重要阶段[2]。

临床上,此期浊毒之象日益显著,尿素氮、血肌酐进一步升高,此时要加强解毒泄浊药物的使用,使邪有出路。另外,肾小球逐步硬化,肾脏逐渐萎缩,这都属于微观上的瘀血之象,治疗上当加强活血化瘀。同时要始终注意顾护肾气,勿过用寒凉攻伐,或温燥助阳之品,多保一分元阳,多复一分真阴,则多留一份生机。

CKD 5期,GFR<15 mL/(min·1.73 m2)的非透析患者,可出现各种并发症的不适表现,经过积极治疗,部分患者病情可在一定时间内稳定,延缓进入透析期的时间。此期如能使病人达到良好的生理、心理状态,则可大大减轻社会及家庭的负担。本期为肾病日久不愈,转为虚劳,此时的病机特点为气血阴阳俱损,浊毒弥漫三焦,胃失和降,清浊相干,毒邪不得外排,可蒙蔽清窍,戕伐五脏,甚至生风动血,治疗重点为扶危救困,和胃降逆,通腑泄浊;祛糟粕,保命门。和胃之药宜使用平和之品,不可辛燥耗气,寒凉败胃。应注意的是,CKD 5期时,脾肾阳虚证的患者会有所增加,患者可表现为乏力、怕冷、纳呆、恶心呕吐、小便清长及肢体凹陷性水肿等临床表现,补益药不可过于温燥,使机体在低水平上保持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以保护残余肾功能、延缓进入透析为核心。

2.3 延长生命——透析患者的治疗目标是延长生命并提高生活质量

肾脏替代治疗,相当于“祛邪”的过程,大量的浊毒之邪和多余的水分短时间内被排出体外,但是体内的蛋白质、氨基酸、水溶性维生素和部分微量元素也随之流失,即水谷精微的流失[3],患者会出现津枯血燥、阴分不足的表现,如口干欲饮,疲劳乏力,皮肤瘙痒,大便偏干,舌质偏红,质干少津等临床表现。久病必瘀,瘀血证始终是存在的,所以活血化瘀法仍有重要的地位。此阶段,治疗上应着重扶助正气,以益气养阴为主,佐以活血化瘀,祛风止痒。

进入透析的患者,机体营养不良是生存质量下降的主要原因,亦是透析患者的主要并发症和死亡原因[4]。中药能有效地改善透析患者的营养状态[5],改善生存质量[6]。中医药可保护患者残肾功能、提高透析效果、减少透析中的并发症,改善透析膜的生物相容性[7]、缓解透析相关症状[8,9]、提高患者的生存质量。

3 护肾有三法

3.1 健脾益肾,补气养血,兼顾脾胃

慢性肾脏病属本虚标实,脾肾气虚贯穿疾病的始终,治疗过程中当时时固护脾胃,补益肾气。补肾药孙教授常用厚杜仲、怀牛膝、川续断、槲寄生、菟丝子、仙灵脾,这类药味厚质润,温而不燥,入脾肾两经,善于益气温阳,补后天助先天。其中,杜仲性味甘,性温,微辛,入肝、肾经,《神农本草经》曰其“补肝肾,强筋骨,安胎”;《本草再新》谓其“充筋力,强阳道”;杜仲皮折断处有极多的胶粘白丝相连,足可见其质润味厚之性,《本草汇言》曰:“凡下焦之虑,非杜仲不补;下焦之湿,非杜仲不利;足胫之酸,非杜仲不去;腰膝之痛,非杜仲不除……诚为要剂。”补骨脂苦、辛,温,归肾、脾经,可补命门之火,《本草纲目》云补骨脂“治肾泄,通命门,暖丹田”,《药性论》谓其“治男子腰痛膝冷囊湿,逐诸冷痹顽,止小便利,腹中冷”,补骨脂属温阳收涩之品,涩而兼润、补而能固。“肾如薪火,脾如鼎釜”,厚杜仲、补骨脂温而不燥,还能通过补肾阳而助脾阳,孙教授临证多喜用此两药。对于阳虚较甚者,多选用鹿角霜,为鹿角熬膏后所存残渣,乃血肉有情之品,其性温而不燥,补而不腻,属于平补之品,较草木之药更具灵性,它既能温补肾阳、化气利水,又能活血祛瘀。

补气药常用黄芪、党参、白术、山药;补血药常用当归、鸡血藤、灵磁石;气阴两虚者常用太子参、黄精、山萸肉、白芍。这类药甘淡平和,可使中气得以鼓舞,达升发清阳之功。其中黄芪气温,味甘,入肺脾经,张元素认为其可补诸虚不足、壮脾胃,益元气、温三焦。黄宫绣在《本草求真》中记载:黄芪为补气诸药之最,又言力能补肾。孙教授几乎方方必用黄芪,通过不同的搭配,灵活运用,达到不同的治疗效果,如与党参或太子参合用,补益脾肾之气;与当归合用,益气补血;与防风合用,仿玉屏风散之意,益气固表。灵磁石一药,味辛、咸、寒无毒,入肾、肝、肺经,《本草纲目》记载:磁石法水,色黑而入肾;《本草经疏》记载其入足少阴,兼入足厥阴经。清代徐灵胎《神农本草经百种录》曰:“磁石补肾……坚筋壮骨……收敛正气,以拒邪气。”磁石富含铁质,加入益气补血方中则功效倍增,且无胃肠道刺激等副作用。孙教授对于气血亏虚,贫血比较明显的患者,多喜用此药,补肾又养血。黄精性甘、平,入肺脾肾经,其性平和,有润肺生津、益肾补精的作用,《本草纲目》曰:“补诸虚……填精髓,使五脏调良,肌肉充盛。”《日华子本草》曰:“补五劳七伤,助筋骨……。”对于气阴两虚的患者,孙教授常常黄芪与黄精合用,一燥一润,益气养阴,相得益彰。

对于慢性肾脏病4 期到5 期的患者,浊毒内蕴,脾胃升降失司,患者可表现为纳食减少,恶心呕吐,孙教授喜用二陈汤加六神曲、广木香、鸡内金、谷麦芽等醒脾和胃之品,使脾运得健,后天之本得复。或加干姜、吴茱萸、黄连,黄连味苦性寒,干姜辛温,两者相配,一温一寒,一辛一苦,一宣一降,共奏辛开苦降之功。

3.2 清利化湿,活血养血

肾小球疾病局部的免疫炎症反应,免疫复合物的沉积、细胞因子的释放,最终导致系膜细胞增生,基质增加,肾小球纤维化的病理过程,反映了中医湿热损伤肾气,久稽致瘀这样一个病理过程。湿与热合,如油入面,缠绵难愈,湿热不除,蛋白尿、血尿则绵延不愈。临床上,对于蛋白尿多者,孙教授注重清化湿热,多选石韦、土茯苓、穿山龙、蛇舌草、河白草、泽泻、藤梨根、青风藤、猫爪草。尿红细胞多者,选用生地榆、紫珠草、茜草、白茅根等。其中,茜草性寒味苦,既能凉血,又能止血,且无留瘀之弊。石韦味甘、苦,性微寒,归肺、膀胱经,具有清热解毒、利水通淋之功。张隐庵《本草崇原》说:“石韦助肺肾之精气,上下相交,水津上濡,则上窍外窍皆通,肺气下化,则水道行而小便利。”青风藤为草木之藤,善走行,性轻清,归肝、脾经,具有去风湿,通经络的作用。现代药理学研究证实其有抗炎、抑制免疫的作用[10]。穿山龙亦是孙教授常用之品,穿山龙为薯蓣科穿龙薯蓣的干燥根茎,味甘、苦,性温,归肝、肾、肺经。有祛风除湿、活血通络之功。现代研究认为穿山龙具有糖皮质激素样作用,有良好的抑制免疫功效,孙教授在辨证的基础上使用此药,对控制血尿、蛋白尿,往往可收到较好的疗效。

对于中后期患者,肾脏已经萎缩者,注重活血化瘀。清代医家叶天士在《读医随笔》中认为“久病必治络,其说谓病久气血不利,血络之中必有瘀凝,故致病气缠绵不去,必疏其络而病气可尽也。”孙教授常选用郁金、川芎、莪术、积雪草、鬼箭羽、丹参、赤芍、泽兰等,可软坚散积,行瘀消癥,使瘀无凝著。其中,积雪草又名铜钱草、落得打,性味甘、苦、寒。归肝、肾、膀胱经,具有清热解毒、活血消肿,利水渗湿之功,现代药理研究证实其有抗肾纤维化、延缓肾功能进展的作用[11]。鬼箭羽性寒,味苦,归肝经,具有破血通经,清热解毒之功效,《名医别录》谓之破陈血;《本经逢源》谓之专散恶血。《药性论》曰:“破陈血,主中恶腰腹痛。”其寒能胜热,苦能下行,现代药理研究证实其有降血糖、保护肾小管的作用[12],对于糖尿病肾病的患者用之尤良。

对于浊毒上泛,舌苔厚腻者,孙教授强调运脾化湿,常用苍术、荷叶、茵陈、石菖蒲、藿香、蚕砂、生薏仁、法半夏。其中苍术辛苦温燥,既能外祛风湿,又能内化湿浊,为治湿要药。《珍珠囊》云:“能健胃安脾,诸湿肿非此不能除。”孙教授还喜用蚕砂。蚕砂以晚者为良,故有晚蚕砂之称,味甘、辛、温,归肝、脾、胃经。具有祛风除湿,和中化浊等功效,还具辛散宣透之力,又为晚蚕所遗秽浊之物,冀其与湿浊之邪同气相求,有直入病所之能,使中宫斡旋复司,清浊各行其道。

3.3 泄浊解毒,途径不一

对于中晚期的患者,中药需加大泄浊之功,使湿浊痰瘀毒邪得以祛除,恢复脾的健运升清、肾的蒸腾气化功能,方可延缓慢性肾脏病的进展。孙教授多采取不同治疗手段相结合。其一,辛开宣散以散浊毒,多选用苏叶、陈皮、半夏、干姜等。其中苏叶尤良,苏叶辛、温,归肺、脾经。辛温能散,气薄能通,上走入肺,宣上焦肺气,中走脾胃,畅中焦脾气,外透于表,轻宣透邪,一药三功。其二,渗湿泄浊以利浊毒,常选用猪苓、茯苓、薏苡仁、石韦等,淡渗、清利之品,通过分利小便,以利湿浊之邪外出。其中代表药薏苡仁,药食两用,甘平无毒,《神农本草经》将其列为上品,并记载:“薏苡仁,味甘微寒。主筋急拘挛,不可屈伸,风湿痹,下气。”《本草纲目》云:“薏苡仁能健脾、益胃,土能胜水而除湿,水湿除泄泻必止矣,泄痢水肿当用之。”其三,通腑泄浊以排浊毒,多选用制大黄、土茯苓、六月雪、煅牡蛎等,可促使浊毒从大便而出。其中,大黄是泄浊解毒的首选之药,《神农本草经》言:“下瘀血,血闭,寒热,破癥瘕积聚,留饮宿食,荡涤肠胃,推陈致新,通利水谷,调中化食,安和五脏。”杜文燮《药鉴》提到“大黄乃荡涤之将军,走而不守。夺土郁而无壅,破瘀血而下流。”孙教授喜用制大黄,以削其苦寒之性,去其攻伐正气之弊,剂量上,以大便每日1-2次,偏烂为度。土茯苓亦是其常用之品,该药甘平,其既能渗利湿浊之邪,又能正化湿浊而使之归清,更可贵的是其“败毒祛邪,不伤元气。”(《本草秘录》)六月雪药性平和,气味轻清,能够活血散瘀,清热解毒,临床上孙教授常大剂量使用本品,取其轻药重投之意,用至30-60 g,能使邪毒从小便而解,可以有效的降低血尿素氮、肌酐水平。

慢性肾脏病的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论治疗早中期的CKD,还是终末期已经透析的CKD 患者,中医药都具有独特的优势,以前,我们主要把目标放在CKD早中期的防治上,一旦进入CKD 5期或透析阶段,很多患者甚至医生都会放弃中医中药的治疗,随着医学的不断进步,随着更多大规模中医临床课题的实施,将越来越证实中医药的科学性、有效性,中医药也将在国际舞台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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