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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江湖里的欲与愁

2019-02-12龚菁琦

博客天下 2019年24期
关键词:水晶咖啡馆星座

文 龚菁琦

人们为什么需要星座?

11月20日。Alex把这个日子划成重点。微博上他是星座博主“Alex是大叔”,1600万粉丝。这天他发了6个字,底下有3.1万条转发,4.2万点赞,平时转赞数字在1000左右——“明天水逆结束”。

此前一天,我打开他的直播,标题颇具学术派头,《谈水逆期间的影响》。预告照片上,他脸庞白皙,五指揸开轻点在额头,符合当下的少年感审美。当天,直播播放量达到921万。

“这段时间是不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变这么坚持,而坚持的东西原来并没有意义?”他问屏幕前的粉丝,充满体恤,“是不是感到真实的语言说不出口,别人没有用平等姿态跟你交流,你也没有办法反驳,备受压力?”

评论喷薄而出,“我太难了”“给我说哭了”,直播持续了101分钟,获得了15267条评论。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星座进入了我的生活。最初,它只是陌生人之间打开话题的谈资,新媒体兴起后,一批以星座为标签的网红出现,比如同道大叔、演员莫小棋,让星座、星盘进入更大众的视野。我订阅了几个星座公号,浏览文章,查看自己星座对应的性格,在某些时刻感到安慰,以至于有一天我开始好奇,为什么人们会相信几颗星星能决定自己的生活?带着这个问题,我约访了Alex。今年10月,我在上海见到了他。

2010年,Alex开通了微博。那本是他大学期间传播学课的作业,老师要求开一个微博,写一篇论文。自认“资深话痨”的他,想到与其记录“叽叽歪歪的日常”,不如钻一个垂直领域。他对占星很感兴趣,第一条微博便是“第三宫在古典占星学中代表凶”。粉丝涨得很快。开通微博两年后,他做了一次“微访谈”,感受网民对星座的狂热:一小时,一万七千条提问。粉丝们留下个人星盘和数据,精确说明经纬度,“很专业地来讨论星盘。”

Alex说,自己对星座的最初兴趣来自初中时看的杂志《花火》和《最小说》,底页的星座测试让他沉迷,他想要探索自己。“青春期的人,在学校性格不会发挥太多,想知道自己性格到底是什么样的。”

依据生日,他以为自己是巨蟹座,感叹“噢,太准了”,依据是他和妈妈关系很好。很快他意识到山东老家习惯以农历过生日,他其实是处女座。当把“处女座”植入潜意识,他变得“情感非常细腻”,爱好语文和历史,追求细节,直到“变成一个强迫症”。

对自我的了解促使Alex将星座研究深入下去,他开始看星盘,给身边的亲朋答疑解惑,他因此窥见了很多人的真实心境,去问他的人,总是在某处感到不圆满。

“人的不开心在求不得。”Alex有所领悟。

这一领悟在他开了星座微博后有越来越多的体会。有天他收到粉丝发来的照片,一位女生站在湖中间自拍,想自杀。Alex回复,想跟她聊一聊。女孩说,她分手了——爱情的不圆满。

“要把握住这一点:每个人的欲望都不可能全满足。人在低谷时想看到希望,想听到鼓励。去看看运势,原来过这个时间就好了,起码有个期盼在。”

Alex提供这种期盼,11月这场直播里,他告诉粉丝,水逆并不可怕,“如果你觉得跟某个人出现面和心不和的情况,在这个时期,尽可能不要节外生枝,按照趋势来看,现在求稳、示好,反而会两全其美。”

最普遍的人想从星座那里获得什么?

Alex不丑,这很重要。2016年,他有了经纪人,直播正是风口,经纪人让他也试试,劝的也是那句,“你不丑”。第一次直播,他提前两天准备一小时的讲稿,因为紧张,到40分钟时戛然而止,后面的20分钟“干瞪眼”,但一万条评论在屏幕上飞快地刷过去,Alex根本看不清。这次直播让他涨粉10万。

也在2016年,星座博主“同道大叔”蔡耀栋以近2亿元的价格卖掉公司,成为第一个上岸的自媒体人。

星座居然这么有市场。Alex的粉丝也在2018年涨到1000万,2019年变成1600万。来找他的商家越来越多,与一般星座博主不同,Alex无需靠卖周边、水晶生活,他接广告,在画面里妆容精致——像个演员。在Vlog里,他和白百何、朱正廷一起笑谈星座。演员意味着变现价值更高。他敏感于拿他当网红。直播间里粉丝刷礼物,他手指按在嘴上,“不要”。有人留言,“笑一个”,他立即嗔道,“我卖笑的啊?!”

粉丝也在变化。以前粉丝多数是25岁左右的年轻人,现在则从18岁到60岁都有。会依据经纬度和他讨论星盘的人几乎见不到了,他的微博下留言都是些“当下欲望的东西”:怎么追求狮子座女生?射手和双子是否合得来?“要方案、途径,浮在表面,不是考虑长远规划。”Alex说。

经过大数据的洗礼,Alex精巧地拿捏着分寸。申明一件事前,他总停顿一下,用“是这样子的”开头,拒绝时会说“这样不OK啦”。他很少提出明显倾向的观点,说到占星师行业鱼龙混杂,他马上改口,是“鱼目混珠”,前者偏贬义,他认为——虽然其实后者也含贬义。

“比如说我让大家人际交往上要管理好情绪,不要什么都冲在前面。其实是想说,你会吵架的。再比如都说天蝎座刻薄,听到的人会开心吗?我会说,你这个人非常有主见,有时候会显得略强势一点。可是呢,这是你的人格魅力所在。”

人的本性都是愿意听好的。这一点,他和占星师苏珊·米勒持同一观点,后者拥有全球最多的星座粉丝。

2017年初的一个下午,在上海,苏珊·米勒穿着“中国人认为好运吉祥”的红色礼服,与一身西装的Alex一起,给粉丝讲解当年运势。此前两人一起吃了午饭,用英文聊了聊。对于星盘显示的一些不佳征兆,两人心领神会,苏珊叮嘱他,“这个东西不能讲得太细。”

“比如告诉你明天会丢钱,会离婚,你不害怕吗?”Alex瞪着眼睛,“人容易恐慌,切记,大家不愿意听坏的。”

Alex说,2017年前,“大家踩在云朵上,泡泡多,幻想多”,2017年后,他感到大家过得不安稳,“不知不觉”涨起来的粉丝数量也是个证明。

2018年底,Alex参加了一场金融沙龙,当天现场来了上海诸多创业者、经济学家、投资人和名媛。他被邀请在抽奖前用15分钟讲解2018年的运势。他开始了,底下的碰杯、闲聊声突然停止,金融从业者们放下刀叉、停止咀嚼,安静地听Alex讲。他打算离场时,有人追上去问他问题。

Alex感到茫然,他自认完全不懂经济,但对方问得很细,经济趋势,创业窗口,“甚至是会不会打仗这样的问题”。他压力很大,也怕说太多惹祸上身,笑着跟对方打马虎眼,“星座嘛,当娱乐就好,不用太当真。”

当你用星座决定生活

如果说Alex谈论的是广泛而普遍的星座问题,叶紫芝则让星座彻底主宰她的生活,大到辞职、学心理学、关掉咖啡馆,小到对儿子要宠一点还是严一点,每件事,叶紫芝都要问星座。

我第一次见到叶紫芝,是在上海一家咖啡馆。我偶然闯入,看到她正在给顾客讲星座运势。那时,我正在纠结自己能不能被一份新工作录用,就随口问她,双鱼座最近事业运如何?叶紫芝没有立即回答,她让我填写一份表格,写下自己的问题,然后根据我的星座,开始谈论我的性格。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那家咖啡馆的老板。

叶紫芝接近40岁,戴一副几乎压住她整张脸的黑框眼镜,笑起来有一种奇特的神秘感。从名校传播学硕士毕业后,她进入外企,在当时,那是人人羡慕的好职业,但她觉得找不到价值,“带着壳在生活。”她辞了职,开了那家咖啡馆,但在外企时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一部分,我称呼她叶姐,她纠正,“叫我Penny。”

不认同Alex这样的星座博主,叶紫芝认为他们“是在肤浅层面去认知事物,大众又是最容易被情绪引导的”,她觉得自己更高一筹,“通过研究星座去研究整个宇宙的形势。”

在叶紫芝的逻辑中,一切都可以通过星座来解释。几年前的创业潮,是因为“天王星在白羊座”;俄罗斯是“战斗民族”,也是因为“这个国家是白羊座”。至于她的个人选择,更与星座相关。她说,星盘上有启示,她适合做餐饮业,于是她开了咖啡馆。后来她做了占星师,也是因为“星盘显示双鱼座适合做咨询”。她对自己一点一滴的情绪,失望、害怕、恐惧都高度警觉,用占星去验证。

最近的一次大型决定是三个月前,看完星盘,她关闭了自己开了6年、还在盈利的咖啡馆。

咖啡馆是她与星座结缘的地方。出版“身心灵”图书的编辑住咖啡馆附近,送给她一套关于星座的图书,还以她的咖啡馆为场地,办过10个月的占星咨询和教学。叶紫芝旁观了整个过程,人们通过星座谈论自己曾遭受的伤害,比如家暴、流产。叶紫芝目睹了别人在利用星座找到“情绪根源”后的感动、痛哭,她被触动了。

往后,她在星座研究中越陷越深。儿子出生不太顺利,她看了儿子的星盘,巨蟹座,找到了答案,“巨蟹座出生都是非常困难的。”儿子成绩差,“这是巨蟹座的报复”。因为相信“巨蟹座情感脆弱”,她非常宠溺儿子。有时丈夫跟她争执,她认为这是因为丈夫是处女座,“处女座太冷酷,跟他说不通,只能在浅层面对话。”

现在,叶紫芝每天要做一到两次咨询,收费500元一小时。来找她的人,总有些化解不开的焦虑,无外乎关于自己、家庭、孩子和事业。占星只是提供一种缓解,叶紫芝说,她避免提供价值判断。有人出轨,来问感情的前景,她提醒“你的底线就是不要让你老公知道。”也有做生意打官司,想问能不能赢。叶紫芝很少细问对方的诉求是否合理,如果对方很焦虑,她会选择告知不错的结果。如果不急,她会告诉他们,“人的能量是很强大的,想怎么样这个结果就会朝向你。”

但有时结果并不如她描绘地那么有朝向性。

我再次见到叶紫芝时,她已经将自己的咖啡馆关掉了——仅仅因为星盘的指引。一个月前,她开始失眠,一看到咖啡馆以前的照片就流眼泪。这是陷入抑郁的征兆。思来想去,叶紫芝去了一家正规医院,去看心理医生。遥远的星星,不能解决她的问题。

星座博主“Alex是大叔”

星座是疑问,水晶是谜底?

看星座,然后卖水晶,是占星行当里常见的赚钱方式。到处都有商家说,买水晶要配合着星座的运势,比如,今年狮子座可能会被骗财,你应该买一条茶晶手链,“防小人”。为什么水晶会成为星座占卜的“谜底”?我约了一位“水晶研究者”。

周小霞出现前,一股檀香味就飘了过来。她穿着灰棉麻布做的袄子,手腕上绕着两圈黄水晶。她说自己曾是国企员工,但今年2月,她在一家水晶店被迷住了,“像见到亲人一样,久别重逢的喜悦。”她辞了职,跟一位外国老师学习水晶知识。

甫一落座,周小霞就朝我身上打量,“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对自己不满意?”她的眼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又扫到肩膀。

我有点惊讶,不知道谈话为什么会如此开始。但周小霞已经起身走到我旁边,拍着我的肩膀,说那儿太厚了,“身体的问题都是压力造成的,压力由哪里来承担?肩膀。”她继续拍着,“现代人找不到方向,迷茫,情绪各种涌动,又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就会觉得各种不舒服,你也是这样,对吧?”

这些话令我感觉熟悉,肯定在哪儿听过,比如邀你办卡的各种养生馆。点出焦虑,放大恐惧,然后告知你“解决办法”。周小霞冲我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上面的黄水晶串儿一闪一闪。黄水晶能增进财运,她说,还能提高自信,“你有自信的时候,很多机会就都不一样了。”她又从包里掏出一枚粉水晶球,摆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中央,她说,粉水晶可以令人快速平静,“进入实质交流状态”。

你为什么认为不同的水晶有不同的效果?我问。

周小霞再度打开包,掏出一本厚厚的《水晶万能疗愈》,指示什么水晶对应人身体的什么部位。一张图片吸引了我,那是一块彩色萤石。

“它来找你了!”周小霞瞪大眼睛,一块尖尖的石头举到我眼前,“书上说,萤石正好适合你们双鱼座佩戴!你最近是不是心肺不好?是不是焦虑?萤石能平复心情,适合情绪杂多的双鱼座。”

这当然不该是馈赠。我掏出一百块,打算给周小霞,她摆手说自己不要,又说,如果我有诚意,作为交换,可以去水晶市场挑一只她喜欢的水晶。

在潘家园水晶市场,我看到了矿洞般的紫水晶原石,雕成弥勒佛、乌龟等形状的蓝色、白色、棕色晶石,展示得最多的是钛晶,透明晶体里面包着向四面八方发散的金线。老板告诉我,戴钛晶能发财,能量极强,只收你2989。柜台前,梳着滑溜大背头、挺着肚子的男人指着粗浑如牛眼珠子的黄水晶手链,不厌其烦地试戴。按照水晶商人的说法,黄水晶也能带来财运。周小霞看中一款粉水晶,她把粉水晶一遍遍地贴到眼睛前,像找金子一样着迷地看。不过,我并没有买下它。

星座占卜,也许还将继续存在

“星座为什么会在现代青年人中流行?”初冬,我在北京见到邢婷婷,她是上海财经大学社会学系讲师,对这个问题已经研究多年。

邢婷婷是甘肃人,2000年考入复旦大学社会学系,一路读下去,博士方向为宗教社会学,但她逐渐发觉,对宗教的研究无法解释她关心的根本问题,“大多讲制度、结构,很少切中人的精神领域。”她观察到,星座、命理、塔罗在青年人间流行,而在主流观念中,这些都属于“旁门左道”。带着好奇,她开始研究,持续7年,访谈超过200人。

“占卜的江湖是分层的。”邢婷婷说,她认为Alex一类的星座博主主要归属于“大众传播”范畴,不对占星结果负责,只需提供心理暗示;有些人则提供一对一咨询,便宜的50块一单,贵的过万,需要提前预约,腾出专门的时间段深聊,回答问题,有所提醒,还可以算“劫数”,但要单收费,一劫一收。这种收费标准,面对的当然也是“高端客户”。

邢婷婷观察到,这个行业渐渐找到合法化途径,个体户考心理咨询师、社工证等。对外称自己为心理咨询师,“给自己找一个社会位置,更像干正事。”更高明的是开文化传播公司,在企业的团建或培训活动中提供与玄学有关的课程。

占卜中“问事”居多。有人在回家乡和留在大城市之间徘徊,去占卜;有人工作顺利,又害怕缺乏竞争力,要不要换工作?去占卜。疑问背后,是当代人的焦虑。

“当代人为什么会焦虑?”邢婷婷说,“在前现代社会,个体意义是由社会整体来提供的。但是我们今天正在经历个体化过程。现代社会衡量成功的标准是非常单一的,带给个体的感受就是,自身不断归零,总有一条小鞭子,不断抽着你往前走。尤其北上广,我田野研究的对象很多都有‘一个小目标’了,但他们仍然非常非常焦虑。这不是个体的问题,而是时代将个体推到最前沿,成功,失败,意义,都要个体去承担,去解决。换个角度看问题,或是另指一条道路,是占星重要的作用。”

另一类是问“怎么回事”,看个人整体的命运走势。

邢婷婷认识一位女企业家,70后,每一步都准确地踩在风口,迅速积累起财富。她一直没有结婚。30岁时父母还接受,但父亲生过一次病后,态度变了。这位女企业家很早就跟命理师打交道,算风口,算风险,如今开始算婚姻。感到婚姻还遥遥无期时,她问命理师,自己是不是“就是这个命”?

邢婷婷还访谈过上海黄金地段的居民,一条马路之隔,有人因拆迁成了富翁,有人得知自己家被规划为“旧城风貌保护区”,拆不了,只能继续居住,而窗外就是环球金融中心。面对巨大的财富差距,人的内心很难平静。他们会去问命理师:“为什么恰恰是我错过?是不是我就是这个命?”

“社会的话语能够提供给他们的意义和解释已经失效了。”邢婷婷说,求助占星、命理,其实是在承认人的有限性。接受了“这就是我的命”,可以部分地将他们解脱出来。

个体接受“命运”,其实是在承担时代变动的代价。中国近40年,是高速流动的40年,贫富差距拉大的40年,也是人们的婚恋关系越发不稳定的40年。邢婷婷观察,占卜的问题有较大比例关于第三者,妻子算丈夫与第三者能不能断,第三者算财产能不能到自己或者自己孩子手里。婚姻从传统时代的合作精神,夫妻之间讲恩义和责任,到现在,“太多基于要快乐,他令我不快乐,我就不值得。”

这些都构成现代人的不安,而消费主义和金融化正在将人更深刻地异化,“也许哪天每个人会拥有一个二维码,一扫,就知道你在14亿人中排名多少”,邢婷婷说,这当然是个玩笑,但是“人本身有很多多样性和丰富性,而社会系统没有留出来充分的空间。人的天赋、灵气、才华,在增长当中没有用,那就不算数”。

“评判的模板单一,是现代性的必然产物吗?”我问邢婷婷。

“是,还有消费的符号化。这是鲍德里亚说的,我们到最后体会的不是物质,不是实在,而是符号。”

“所以,去问遥远的星星——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不久前,邢婷婷又回头去看19世纪的俄罗斯小说,“里面有一种东西叫‘悲壮’,悲,壮,其实将人的精神进行了切割,我失去了我是值得的。但今天,单一的‘赢’的标准让人想要处处得胜,什么都不愿意失去。痛苦是不好的,我要规避它,而规避痛苦的结果就是焦虑。”

只要有焦虑,就永远有占卜的生存之地。“世上永远有痛苦和困惑,只不过一代人和一代人面临的精神状态不一样,解决的方式也不一样,没有极乐世界,没有四水相合的人间天堂。你会通过各种方式试图解决,最后给你的精神找到了一个安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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